博爾術未接淩蘭的話,“我們出去走走吧。”


    兩個人牽著馬迎著大片的雪花,緩步行走,淩蘭不住的側頭看博爾術表情似是遲疑,淩蘭看他的樣子真是有些沉不住氣了:“我知你擔心何事?”


    博爾術靠過來擁抱了淩蘭:“不知王罕族人衝入蔑兒乞之中能斬殺幾人?也不知會有幾人向北逃匿渡河求生,更不知……”


    “更不知你能將幾人攔於靈河岸邊,又會有多少人轉向逃入我的駐守之地?”淩蘭接過了博爾術的話說。


    博爾術鬆開了淩蘭看著她一直笑:“想來不是完全之策,我怕你應付不來。”


    “博爾術,沒有完全之策,戚先生的帳中裝書的櫃子就好幾個,兵家理法的書你各個都看的通透,想必抄錄也抄了許多了吧。”


    博爾術微笑點了點頭:“草原之上雖稱兵馬,可是草原之上卻是無兵。”


    淩蘭想著博爾術的話,覺得他說的有理,草原之上的兵馬從未有過遞階官銜,是誰的奴人就聽誰的話,一衝進去就是混亂的燒殺搶奪,從來沒有過軍令這迴事,貪欲j□j橫行有利者為上,誰搶到算誰的。博爾術的族人也不是善戰之人,各個有家有業小日子過的不錯,發動一戰首要目的便是富足自族,如今鐵木真也下了令了什麽東西都先緊著王罕拿,來到此處一利不得便送了命也實在是冤,淩蘭琢磨博爾術想的法子便是對他族人利益最大的考慮了,唯獨令他下不了決心的就是,他怕如此截殺會把大批的兵馬逼走蘿紮山口。


    淩蘭抬頭望向滿天飄舞的雪花感歎到:“真是吉兆啊。”她轉頭看向博爾術:“博爾術,我們在草原之上是不同的人。”


    博爾術不說話表情似是探詢。


    “我們雖是一對相互心悅的男女,可此時我們同來此處與戰,這在我們那裏便對這樣的人有另一種稱謂。”


    “是何稱謂?”


    “戰友。”淩蘭微笑:“博爾術你若是此時隻將我當成你心愛的女人而看,便是不願放走一兵一馬逃奔蘿紮山口,這是最大的不實之想,各司其職合力而戰才是正途,你此時最應想的是如何能誘殺更多的篾兒乞族人,而將脫脫、答亦兀岑迫向蘿紮山小徑。”


    博爾術坐下抬頭望天,淩蘭也跟著坐在身側,博爾術緩緩道:“凡先處戰地待戰者佚,後處戰地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至人而不致於人。”


    淩蘭一聽應該是在引述某位命人的話,等著博爾術的下文解說,博爾術還在看天,緩緩的閉了眼睛。


    “誰說的?”


    “孫子所言。”


    淩蘭先是一愣以為他在罵人,後來再一琢磨他在說那位大軍事家,想來應是兵法。


    博爾術低下頭來看她:“我們便盼著雪再下的大些吧。”


    如此疾行了三天,雪似乎如博爾術期盼的,三天來越下越大,行走也是艱難,兵馬每天隻睡兩個時辰,淩蘭心想很大一個原因是自己的那四百人穿的實在太少,必須多活動,博爾術從自己的族人調了些衣物來,不免就阿兒剌的族人開始有人小聲抱怨。


    淩蘭的四百奴人各個都跟受氣的老實孩子似的,悶著頭走路也不敢多說什麽,終於到了駐紮之地,雪已經能埋了小腿肚了。 淩蘭覺得博爾術這人玩起來實在是會玩,做事認真起來卻是說不出的認真,行軍這幾天來竟是一下變得不苟言笑了。


    博爾術這三天也常與淩蘭商議作戰之事,帳中說話二人皆有建樹,他竟常常恍惚了淩蘭是那個他心愛的女人,入夜之中常想淩蘭所說的戰友之情便又多了一分體會,博爾術知道淩蘭能讀書識字,可是自己舉說的兵法淩蘭是不懂,偏又對於作戰之事常能了他心意,他隻說了一,淩蘭能理解出二來。


    淩蘭建議博爾術將他的隨伴召集,大致族人分成兩百一伍,沿岸布下,博爾術擔心族居首領的形勢硬生生的將他們分成兩百一伍跟隨之人未必就是平日裏常庇佑他們的大人,反而心中慌亂,淩蘭一拍桌子說:“有理!”繼續說到,“那便按他們的威望分與不同河岸駐守,威望高的便要守重地,追隨的人多願聽他號令的人也多。”


    博爾術笑著點頭,“我二人心中之意莫要讓他們知曉,我怕早早有人就嚇破了膽了。”


    “鐵木真給了二十匹千裏良駒,我帶十匹走,十匹你可用於傳遞戰信聯動互助而用。”博爾術沒有反對。


    博爾術招了隨伴入帳下了硬令:“以明火箭起為令而攻,見得博爾術的快馬報才可離開駐守之地,各隨伴要牢牢記下左右各隨伴區域,若破守之勢欲來,起明火箭求助,以西側區域助攻為先,若是還未到了破守之勢便放了明火箭或是有怯戰之人早早退了駐守之地……”博爾術眉頭微皺沉聲說到:“立斬於當下,絕不多留一刻!”各隨伴低頭吸氣,沒有插話。


    “離王罕舉兵聯動之日還有兩日,今日他必會拍快馬報約定兩日後動兵的時辰,我們行了許久了的路途來此,隻與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做不得此事的此刻便說,我……送你們上路!”博爾術最後這幾個字聽起來似是含有殺意,十個隨伴低著頭不說話,忽然有人大著膽子問了一句:“我們若做得此事,又可得些什麽?”


    “黃金五斤!”博爾術聲音低沉。


    各隨便皆抬頭看他,眼睛瞪的比牛大:“我們一共還是一人。”


    “自然是每人。”


    博爾術說完這話,淩蘭看每人皆是大喜,互相對看就差相擁慶祝了,博爾術的聲音淡淡的:“我說的事,你們都是明白了?”


    “明白!”眾人皆是大喊:“以大人之令行事,絕不擅自妄為!”


    “行了,去與你們的奴人說吧。”眾人高興的退了出去。


    淩蘭忍不住問他:“哪來這麽多金子?”


    博爾術輕歎了口氣:“先許了再做他想!”


    淩蘭想博爾術的意思就是先騙著他們,此刻她琢磨這沒準算是草原第一支,官階遞進,各駐職司,開戰之後也要聽令而動的隊伍,軍隊的雛形似是有了隻是刨去金子那段,就更像是有將有士的軍隊了。


    “這是我不喜的事。”博爾術站起身來展了展袖子和袍子。


    “你指以生死恫嚇之事?”


    博爾術看著淩蘭在笑:“你最解我心意,走吧我們去岸邊探看下地貌。”兩人騎著馬在厚雪上小跑了半刻,聽見了河水流動之聲,河岸兩側雪堆的很厚,大概是有雪化入河中,水裏變多顯得異常湍急,博爾術伸手探了下河水,冰的紮手,他眉頭先皺轉而為笑:“如今這時最好,再晚上些時候此河若是結了實冰,一切盤算也行不通了。草原之地空曠無物,掩物都尋不得,這大雪來的也好。”


    淩蘭笑著點頭,心想如今這雪厚的都沒了小腿肚了,這人往雪堆裏一趴到真算是掩物了。


    “淩蘭,舉兵之日,你將赤雲騎走。”


    淩蘭遲疑,琢磨自己也是駐守伏擊,騎上赤雲不知道要做何:“赤雲性子烈,我怕是騎不得。”


    “赤雲早把你當了主人了,除了我也隻有你能騎得。”


    淩蘭剛要說話,博爾術開口打斷了:“你順了我的心意算是讓我放心吧,若真是沒截住蔑兒乞大批兵馬去了蘿紮山口之徑,你便騎了赤雲跑迴來,它腳力快,能追上它的馬著實不多。”


    淩蘭看著博爾術眼中的期盼之色點了點頭,博爾術的表情似是鬆了一口氣。二人迴了駐紮之地,王罕的信使已經到了,送信的兩人褲管濕到膝蓋袍子下角也濕了一片,正脫□光溜,隻穿了中衣圍著爐子烤火。


    淩蘭和博爾術進了帳子,兩位信使倒是顧的周全起來先向博爾術行禮,淩蘭看著麵前兩個男人光著□,起初覺得突然隨即便覺得淡定了,兩位信使還未開口,博爾術卻是先怒了:“誰許你們在我的帳中如此放肆?”


    兩人覺得莫名互看一眼,聲音卻是響亮:“大人的隨伴木仁叫我們於帳中等候將衣物烤幹。”


    淩蘭聽這兩人的說話氣勢,在看他們手裏的衣物,知道這兩人應不是一般奴人,看樣子應該是王罕的貼身奴人。正說著話木仁進來了,端著剛煮的酥油茶,本著招待客人的心思,一看這架勢頓時驚了,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怎麽這許久了還未烤幹?”


    “這才入帳烤火。”一個信使抱怨道。


    “快穿上,快些穿上,我家大人隻喜歡看女人不穿衣服,你們如此我家大人是要生氣的。”


    “這衣物還是濕的。”


    “穿上,穿上,穿上。”木仁張羅著要給兩個信使穿衣服。


    博爾術突然轉身指著淩蘭:“你出去給我找個碗來。”


    “找碗做什麽?”


    “喝茶。”


    淩蘭走到木桌旁,桌上扣了四個碗,淩蘭依次將碗擺開。


    博爾術皺著眉頭看她:“我族中還有如此蠢人?”


    “你是說我?”


    “自然是你,你長了眼睛辨不清這是幾人?”


    “我不喝!”淩蘭笑著擺了擺手,轉頭招唿著兩位信使坐下,“木仁你幫著把他們的衣物烤幹。”


    木仁把信使的袍子褲子接了過去,淩蘭給每個碗裏到了酥油茶,算來有木仁一碗擺在了他的麵前,兩個信使便對此景各種茫然無措,隻接了王罕的令與鐵木真在此會合,本是過來想著能有好招待一番,哪知隻有寥寥三千人,更是落魄的升了火堆團坐取暖的人,看來哪像是來打仗的。


    博爾術迴來的時候,已經想好了見了信使要如何言說,要說的話也擺不了什麽好顏麵色,哪知一進帳,便看見兩人衣不蔽體的坐在帳中烤火,更讓他生氣的是淩蘭站在一旁就是不走,博爾術想幹脆就這份怒意說下去罷了。


    “後日何時起攻?”


    “以太陽初升,雙眼視物為清,聽長鳴號角為令。”信使端著酥油茶喝了一碗:“克烈部衝伐從蔑兒乞西南入族,東北方就是你們乞顏部的了。”


    “那戰利之物便也是如此分的了?”


    信使色變:“鐵木真口信之中並未有此說法,他說隻為報答救了鐵木真夫人的恩情,不求戰利。”


    “哪有這種說法,我博爾術自願為先鋒行了這許多路,來了此處,便是不求戰利的事情?”


    “你家族長大人未曾與你明示此事。”


    博爾術搖頭:“沒有,隻說令我奮力一戰,我想要的都能有。”


    信使的麵色更難看:“大人是何意思,我好與王罕大人通傳。”


    “殺的蔑兒乞族人越多,功高可得利高,這是自古來的規矩,難不成蔑兒乞的人我都殺了,東西都你們得?”


    “笑話,克烈部草原旺族,族人各個驍勇異常。”


    博爾術麵有冷笑,兩個信使頓時就竄了,噌的跳起來,博爾術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木仁把衣服還給他們,讓他們穿上。”


    兩個信使一邊穿衣服一邊叨叨著:“王罕大人帶兵萬人而至,我們會沒你們這廖破的三千人戰功驍勇。”


    “眼未曾見,心卻難信。”


    “好,既是如此起戰之日,我們會將擊殺的蔑兒乞族人的左耳割下,你們乞顏部不如也是如此,戰事一停我們再作評斷究竟是誰的功高!”


    “好,若克烈部能比乞顏部族人多殺過千人,所有戰利我一概不要。木仁將這兩位大人送出去,快馬加鞭入夜之後興許能返迴王罕駐紮之地了。”


    信使走了,淩蘭看博爾術:“為何非要如此?”


    “我還是要問你為何非要如此,便是這麽好看的不願出去?”


    淩蘭麵容有笑:“我是個男人,難不成讓我尖叫著跑出去不成?”


    博爾術拉了淩蘭一把,把她抱進懷裏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淩蘭皺眉正色到:“博爾術,我此時是個男人,讓族人看見必是認定你有特殊之好。”


    “我確是你有特殊之好,剛剛與兩個赤|身男人飲茶,如今又抱個男人在帳中粘膩,我就這麽認了吧。”博爾術在淩蘭頸間蹭了蹭:“盼著如此說克烈部的族人能多割些耳朵。”


    起戰之日的淩晨,啟明星剛閃光芒,淩蘭帶領的小分隊,已然在帳外準備奔赴與戰之地了,博爾術本想給淩蘭的族人每人配上一把弓,隻是動身是急,真是做把能殺人的弓也得有些時候,淩蘭說不用,她心裏有自己的籌劃,一半人配了弓箭,一半人拿了近身武器砍刀匕首,四百人在帳外皆喝了碗赴死的踐行酒,淩蘭看著博爾術淡淡的微笑以對,騎了赤雲去了蘿紮山口。


    博爾術看她背影心中暗暗祈禱:淩蘭,你一定要活著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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