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皺起眉頭,緩緩從龍椅上站起,繞過案桌來到那老嫗跟前,左左右右的來迴看著,結果越看越熟悉,越看越心驚,最後竟倒退了兩步,略帶激動的轉頭對總管太監道:“快!快去永春宮將你姑母請來。”


    那總管太監也是一驚,再多看了那老嫗兩眼,立刻應聲就往外跑。


    其餘大臣都有些糊塗,不知皇帝激動個什麽勁兒,還去永春宮請來總管太監的姑母。這位太監的姑母其實與總管太監也不是親的,因為都是同姓,再加上這位嬤嬤是皇帝的貼身嬤嬤,便在當時認了幹親,這在宮裏並不少見。


    隻是皇帝身邊的這位貼身嬤嬤到是大有來頭,據說是當年先皇後帶進宮來的貼身宮女,年紀比先皇後小,聰明伶俐,後又因為先皇後產下公主,便在一旁伺候,之後更因為先皇後病逝,那時候還是皇子的皇帝年幼,就放棄了出宮的機會,一直守在公主與小皇子的身邊,直到皇子登基成了皇上,便推了皇帝榮養的提議,去了永春宮伺候秦太美人,如今年紀大了,也不常在秦太美人跟前伺候了,到是多在佛堂裏待著,知道她的人並不多。


    “你是……真的……”皇帝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老奴寒梅給皇上請安。”那老嫗雙手有些抖,可做出來的宮禮卻一絲不苟,這讓周圍的人更加好奇。


    “梅姑姑快免禮。”皇帝一出口,更是讓大臣們大吃一驚,皇帝何曾對這麽一介草民如此和顏悅色,甚至還有尊敬之意。


    “老奴從未見過皇上,卻沒想到皇上已經這麽大了。”那老嫗眼眶一紅,逾越的打量著皇帝,隨即用粗布袖子擦了擦濕潤的眼道:“皇上像娘娘。”


    一句話,皇帝差點沒落下淚來,卻礙於身邊大臣,隻能強忍著關心道:“梅姑姑這些年為何不入宮來?槿姑姑一直念著,這麽多年了……”


    那老嫗一聽這個名字,頓時掩麵抽泣起來,徐海生不得不上前安慰了起來,周圍的人更加一頭霧水了。


    還沒等皇帝再問幾句,就聽得門外太監喊道:“永春宮槿嬤嬤求見。”


    皇帝立刻迴道:“宣!”


    幾乎沒讓眾人等待,就見門外又走進一位嬤嬤打扮的婦人,但顯然這位婦人看起來年輕許多,大約40多歲,保養得體,身子豐韻,雖然隻著素衣,可布料精貴,與那位古稀老人比起來,當真貴重許多。


    “老奴給皇上請安。”話雖說著,可這婦人卻一直在看徐海生身邊的老嫗,越看音越顫。


    “槿姑姑不必多禮,你看她你可認得?”皇帝扶起槿姑姑帶到老嫗身邊,這兩位婦人對視一眼,好似用時很長,又好似隻用片刻。


    忽然,就聽得那槿姑姑一把抱住那老嫗痛哭道:“阿姐!真的是你,阿姐,你怎的如今才迴來,妹妹我以為……以為你早就不在了。”


    那老嫗被她抱得死緊,卻也迴道:“一言難盡啊,一言難盡!”


    槿姑姑淚流滿麵,抱著老嫗就不肯鬆手,最後還是徐海生在旁邊勸了兩句,才放開站到一邊,卻怎麽都不肯鬆開姐姐的手。


    “皇上,老奴有冤屈要申!”老嫗哽咽之後,拉著妹妹的手,給皇上跪了下去,她身邊的槿姑姑當然不會站著,也跟著跪了下去。


    皇上一見,哪敢讓二人真跪,忙叫來總管太監,不但扶起二人,還給二人賜了座。


    “梅姑姑,你且說,朕聽著便是。”


    老嫗擦了擦眼,又緩了一下,才幽幽說道:“當年,老奴是先皇後送與直王夫人做貼身奴婢的,原本以為,大家都在建康,隻等了妹妹到了年歲,就能恩旨出宮,一家子團圓。卻不料,後麵居然發生了那樣的慘事。”


    似乎是忍受著極大的悲痛,老嫗顫抖著手,直到妹妹用力握了握,她才重新說道:“老奴在直王府深得夫人信任,後來在迴寧的路上,又遇見了徐姐姐,徐姐姐為人敦厚純良,極好相處,大家就如同一家子姐妹,在府裏開開心心的度日。就算徐姐姐不久嫁與了莊將軍,也常常迴來看望咱們。再後來,老奴在夫人的安排下,嫁與了王府的管事,成了管事娘子,依舊在府裏當差。


    直到過了幾年,直王覺著待在建康日子久了難免無趣,便帶了夫人一同出去散心,誰知道……誰知道不過是到了邊塞,居然遇上了景皇子造反,還與西域死城的城主勾結,直王無奈,隻好領兵前去,莊將軍斷後。老奴與夫人隻能留在邊塞大營等待直王迴來,那時候,一日日的,夫人就像是在煎熬,可出於特殊的緣故,並不能返迴建康。接著呂勉叛變,將直王的消息透露給了死城城主不說,甚至假傳直王命令,劫持了夫人,那時候莊將軍的夫人徐姐姐也與我們同遊,便被一同劫持了。”


    屋內一下變得極為凝重,呂勉當時可是空著手迴到建康的,並沒有看到他劫持什麽人。


    “我們被他帶著親信用馬車裝著,押迴建康,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他真是直王派來的人,直到遇上直王親衛,路上發生了爭鬥,才知曉,這是個怎樣的卑鄙小人!”老嫗說著說著,麵目一下變得十分猙獰,就像是恨不得將呂勉碎屍萬段,吃其肉喝其血。


    “直王的親兵本就受了傷,在遇上呂勉後,隻來得及將其打傷,再滅其親信,就重傷而死了,臨死前,卻把這個交給了老奴。”老嫗用力捏了下手,讓它不要那麽顫抖,接著便從懷裏珍惜的拿出了一個小包,遞給了總管太監。


    總管太監將小包仔細打開,發現裏頭是一枚虎符,還有染血的一封信。


    皇帝不顧某些有心人炙熱的眼神,沉重的拿過那枚虎符,揣進了自己的懷裏,隨後又拿起那封信,用心的讀著。然而,越讀心越火,越看氣越旺,最後更是轉身來到案桌前,將桌上的筆架一掃而下,發出破碎的聲音。


    “無恥!簡直就是無恥!”皇帝將信遞給總管太監,他已經氣得說不出來了,隻做了個手勢,讓太監將信念了出來。


    信中說的很清楚,當年死城被圍,直王本來會贏的,可呂勉貪生怕死,總覺得景皇子人多勢重,便想著逃迴建康,誰知道被直王發現,重責了一頓,所以心生怨憤,頭腦一熱,居然勾結上對方的細作,又搭上了死城城主,幾人一布局,直王插翅也難飛了。如此,直王被困,城主又怕莊成前來營救,就讓呂勉在軍中散播謠言,說是莊成叛變,已經投靠景皇子,死城城主再放點假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最後,直王力排眾議,給莊成發了消息,卻被城主與呂勉的人,斬殺在了報信途中。


    援軍最終沒來。


    直王在軍滅之前,還是發現了呂勉不知所蹤,聯係上下,再抓了幾個呂勉的親信,自然知曉了事情真相,一時悔恨交加。為了報仇,也為了保住莊成,他臨死前寫下這封信,交給了最得力的親衛,讓他交給還在邊關大營的夫人,好在將來為國除害。


    可誰也沒想到,這封信居然晚了那麽多年,換了一個皇帝,才算真相大白。


    “那……那徐氏如何帶著孩子去了徐府?”某位將軍在沉寂之後,還是沒有忍住問道。


    老嫗喘了口氣,眼光突然柔和起來,看向地上跪著的徐文彬,似悲涼又似懷念的說道:“夫人在大營不能迴京的原因,就是夫人在遊玩途中發現懷了身孕,直到直王出征,夫人因為憂慮過甚,早產了一個男孩。”


    這下連皇帝都傻了,直王的事情全吳國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可誰也不知道直王有後啊。


    “呂勉被襲,落荒而逃,他當時並不知道夫人有子。”老嫗後怕的說道:“老奴將世子藏於車廂之內,呂勉粗心,還以為是徐姐姐的孩子,便逃過了一劫。之後徐姐姐將計就計,將孩子送去了徐府,謊稱自己的孩子。”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姐夫,腦海裏想的居然是,雖然孫簡是賜姓王,不是真的孫家子弟,可他與姐姐成婚也算同姓成婚了,這日後可怎麽辦。


    “那直王夫人還有徐氏呢?”皇帝反過神來,趕緊問道。


    老嫗提到此處,眼淚再次決堤,悲傷道:“夫人她……她因為是月子裏就顛沛流離,情緒也不好,最後竟然血崩而亡了,而徐姐姐本就在那次打鬥中受了傷,後又因莊將軍含冤而死,深受打擊,將小世子送與徐家後,不久也亡故了。”


    眾人不論心裏如何作想,表麵上皆是唏噓一番。


    “皇上,雖然呂勉已死,可還有一個人,知道此事,且還為了那惡人,隱瞞了許多了年,做下了許多令人不齒之事。”老嫗還沒等大家消化完,又抬起頭,大聲的說道。


    徐文彬跪在原地,身子不自然的僵硬了一下,還微微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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