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喚春愁


    淩承安輾轉了半個月,每個落腳點隻呆一兩天,小心謹慎,又要苦苦思索去路,硬是累得瘦了一圈。


    趙玄淩的人緊追不舍,很多次都是堪堪擦肩而過,險些被識破抓到。


    他揉了揉額角,坐在昏暗的房間裏,皺起眉頭。


    這裏是淩承安小心留著的一個地方,除了思煙,連娜塔公主都不知道。


    說是院子,卻沒有任何一個門。


    說不是院子,卻又是一進一出。


    周圍前後挨著兩個府邸,這個小院子既不屬於前麵,也不屬於後麵。


    不管從哪個府邸看,都無法看出來。


    隻有站在圍牆上仔細看了,才會發現這個專門開辟出來的院子。


    無論趙玄淩的人怎麽搜查,都查不到這裏,淩承安也終於可以鬆口氣,靜下來歇息一下了。


    說真的,被瘋了一樣的趙玄淩手下一路追過來,即使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比起機智,趙玄淩的人不缺,但是比起意誌和精力,那些人就像不知疲倦一樣。


    在沙場上也是如此,要不然驍勇善戰的突厥人怎麽可能會輸?


    他們像是不要命一樣前仆後繼,叫人實在招架不住。


    淩承安瞥了眼床榻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唐子嫣,狠狠皺眉。


    思煙已經守著好幾天了,高熱已經退下,就是不醒來,說是可能摔下來的時候弄傷了額頭,裏麵或許有了淤血。


    他忍不住有些煩躁不安,刺殺皇帝失敗了,又被趙玄淩窮追猛打。


    娜塔公主已經完全被趙玄淩的手下牢牢盯住了,自己卻還不知道,一路四處尋找淩承安的蹤跡,簡直是豬腦袋。跟在身邊的幕僚也是吃幹飯的,難道就不知道被利用了嗎?


    不過也是,淩承安來定國,就是他們的主心骨。


    如今不見蹤影,難怪娜塔公主和幕僚們都這般憂心忡忡,六神無主。


    他端著茶盞,看著裏麵的茶葉。


    守在這裏,就算院子裏儲存了不少的吃度,卻是存放的時間久了。因為匆忙收拾的,也沒什麽精品,就連茶葉,也隻有最普通的碧螺春。


    即便是今年的新茶,因為沒仔細放好,喝著總失了那麽點味兒,叫淩承安隻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


    思煙一手毒術和醫術都是極好的,但是泡茶這種精細的活計就差多了。茶水太熱,泡的時間太長,好好的茶葉也給糟蹋了,碧螺春的香味一點都沒出來。


    淩承安放下茶盞,忽然聽見一陣輕響,抬起頭,卻對上了一雙迷蒙的雙眼。


    他驚訝地挑眉,唐子嫣居然醒過來了?


    淩承安還以為,這個趙夫人或許一直都不會醒來。


    就算沒有醒來也好,不會掙紮,不會吵鬧,不會耍花樣,安安靜靜的,也不叫趙玄淩的人發現,兩人走動也更方便一些。


    如今醒了,隻怕少不得一頓安撫,免得叫她壞了自己的好事。


    不等淩承安開口,便發現唐子嫣有些不妥來。


    她先是一臉迷茫地看了眼淩承安,又低頭盯著自己,望見高高隆起的小腹,似乎嚇了一跳,滿眼慌亂。


    淩承安眼皮一跳,叫了思煙進來:“看看她是怎麽迴事。”


    思煙把脈後,又低聲喚了唐子嫣幾句,身後用銀針刺下,叫她又重新昏睡了過去:“殿下,這位趙夫人可能傷著的腦袋,暫時記不清事情了。”


    聞言,淩承安心下一跳,臉上帶著一些笑來:“記不清了?暫時的,還是一直都是如此?”


    思煙搖頭,也沒有把握:“奴婢也不知道,看樣子一時半會是想不起來了。”


    “很好,真是太好了。”淩承安上前,坐在床榻上,盯著昏睡的唐子嫣,嘴角一彎:“那麽,思煙你記住,這裏再沒有趙夫人了。”


    思煙一聽,瞥了唐子嫣一眼,低頭應下了。


    淩承安也沒想到,老天爺在他處於兩難困境的時候,居然送了這麽一個大禮來,真是夜裏睡著都要笑醒了。


    第二天唐子嫣醒來的時候,又看見一個清俊的年輕男子坐在桌前,不由疑惑道:“你是誰?”


    淩承安抬頭,溫柔地看了過來:“娘子醒了?怎麽連為夫都不認得了?”


    “你是我的夫君?”唐子嫣盯著自己的肚子,昨天看到的時候嚇了一大跳,自己的小腹高高隆起,就算再笨也明白她是懷了身孕。


    隻有成親了,才可能懷上孩子。


    她看了眼肚子,又看了眼淩承安,總覺得有種陌生的感覺:“我這是怎麽了?”


    “我們坐馬車迴鄉探親,不想車子壞了,你摔了下來,剛好磕在石頭上,已經昏睡好幾天了。”淩承安換上一臉的憂心,又關切地問道:“如今娘子感覺如何了,哪裏還覺得疼嗎?”


    唐子嫣伸手摸了摸額頭,果然纏著一圈白布,隱約有藥香飄來。輕輕一摁,還有些生疼,她不由皺了皺眉。從馬車上摔下來嗎?為何對麵自稱夫君的人,卻是毫發無傷?


    “馬車怎麽會突然壞了?夫君……沒事嗎?”


    對上她疑惑的眼神,淩承安暗歎,即使是這種時候,這位趙夫人還是如此聰明,一下子就捏住了重點,警惕心還十分重。


    他的笑容更柔和了,解釋道:“馬夫不盡心,又急著趕路。天雨路滑,馬車的輪子裂開了,車廂傾斜,夫人便摔了出去,幸好孩子沒事。”


    唐子嫣伸手撫了撫小腹,聽說孩子沒事,不知道為何心裏狠狠鬆了口氣。仿佛對比夫君,這個孩子要更重要一些:“夫君沒事就好。”


    她看著窗外,光禿禿的,隻能遙遙看見圍牆,又問道:“我們這是在客棧,還是家裏?”


    “這是朋友住的地方,娘子一直昏迷不醒,我們不好繼續趕路,便在這裏歇一歇腳,等娘子好一些了,我們再離開。”淩承安簡單解釋完,拍拍手,思煙便送上一碗湯藥:“來,先把湯藥喝了,再好好吃些東西養養身子,娘子也有好幾天滴米不沾了。”


    聞著藥味,唐子嫣捂著嘴便難受起來,揮揮手叫思煙把湯藥拿走。


    “我不要喝藥,倒掉!”


    她的聲音有些尖銳,滿是抗拒,淩承安皺了皺眉頭,見唐子嫣一副防備的樣子,有些擔心弄巧成拙。


    原本想著喝藥更穩妥一些,誰知道唐子嫣忘記以前的事,是暫時的,還是一直想不起?


    要是想不起還好,就怕突然想起來,就要壞事了。


    “沒事的,是補身子的藥,不會傷了孩子。”


    唐子嫣還是搖頭,淩承安隻好作罷:“既然娘子不願意,那就拿走吧。”


    反正有思煙在,一時半會不叫唐子嫣翻出什麽風浪來。


    見丫鬟把湯藥拿走了,唐子嫣才感覺舒服了一些,她扶著肚子坐起身,看了眼淩承安,歉意道:“我知道夫君是為了我好,但是那藥我聞著太難受了……”


    “沒什麽,娘子不喜歡,那就不喝了。”淩承安想了想,又道:“你好好歇著,迴頭我們再趕路。”


    唐子嫣聽話地點點頭,再次躺下,隻是額頭隱隱作痛,似乎有些片段在腦海中飄過,卻看不真切。想仔細迴想起來,又覺得疼痛欲裂,隻能作罷。


    她不清楚這是哪裏,也不清楚自己是誰,更不清楚那個看著陌生的夫君是不是枕邊人。


    唐子嫣扶著腦袋,似乎覺得身邊該有一個人溫柔地摟著自己,生怕傷到她的肚子,喜歡從身後摟住她。


    抬起頭,她看見的,隻有淩承安離開的身影。


    毫不猶豫的,沒有半點憐惜。


    唐子嫣心裏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告訴自己,不是這個人,不是這個男人,但又會是誰?


    她害怕地抱進被子,惶惶然地不敢再睡。


    肚皮一疼,孩子在踢著自己,這種熟悉的感覺,叫唐子嫣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


    孩子這是在擔心她嗎?


    自己這個娘親真不稱職,孩子還沒出生,就要擔憂她了。


    唐子嫣幾次旁敲側擊,都沒能從思煙嘴裏敲出什麽來。隻知道自己排行第三,是唐家的姑娘。但是唐家是做什麽的,自己又是何時嫁人的,丫鬟守口如瓶,一問三不知,隻說是最近才伺候她的。


    她心裏存了疑,等身體好些了,便跟淩承安道:“夫君,我已經感覺好些了,什麽時候開始趕路?”


    “不著急,”淩承安看著乖巧聽話的唐子嫣,和之前張牙舞爪的她不一樣。


    是不是在趙玄淩麵前的她,也是如此賢惠可愛?


    淩承安嘴角一勾,想到唐子嫣在他麵前溫柔小意的模樣,若是叫趙玄淩看見了,會不會嫉妒惱恨?


    “老爺,”思煙忽然進來,對淩承安使了一個眼色。


    即使不說,淩承安也能明白,趙玄淩的人又追上來了,他們不得不立刻離開這個安身之處。


    唐子嫣不明白,明明剛才還說休整幾天,忽然間又說要走了。


    可是淩承安是老爺,她不能不聽,便沉默地被思煙扶上了馬車。


    馬車駛過街道,唐子嫣忍不住撩起簾子的一角:“今天的人為何這般多?”


    車外人山人海,一個個喜氣洋洋,街道的兩邊擺滿了攤子,小販大聲吆喝著,甚為熱鬧。


    “今兒是廟會,確實很熱鬧。”思煙垂下眼簾,這邊說著,馬車已經離開了人潮,準備上官道了。


    唐子嫣不經意間望見人群的深處,一隊人馬正艱難地想要穿過。


    領頭的人高大威猛,一雙黑色的眸子冷若冰霜,渾身氣勢不凡,她不由多看了兩眼,就被思煙勸著放下了簾子。


    趙玄淩抬起頭,隱約瞥見一個熟悉的側臉一閃而過,就被簾子遮住了身影。


    他一怔,翻身下馬,不管不顧地推開人群穿了過去,可是哪裏還再有馬車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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