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後,眾人各自由仆人領著到自己的帳篷裏休息。乃顏部在這方麵不敢怠慢,都布置得很好。大多數人喝多了,洗洗就睡下了。不過華貴的帳篷也沒挽救昭寧的心情,她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底下都有點青。


    “啊喲!咱們的好殿下,這是怎麽了?”服侍了昭寧好幾年的侍女清歡一看到就驚唿出口,臉色都變了。要知道昭寧是妥妥兒的宮中寶,上至帝後太子,下至丞相司馬,沒有一個不上心疼著的。結果剛到草原一晚上就整這麽一出,這是要她的腦袋啊!


    昭寧坐在銅鏡前,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皺了皺眉。“去拿點兒粉來,蓋住就行了。”


    “可是這……”清歡剛想說,公主您才十歲不能上妝,不過看到鏡子裏反射的視線,她果斷閉嘴了。小祖宗說什麽就是什麽,她還是聽著吧。或許她大驚小怪了,這隻是水土不服?看起來晚上要先問問這裏的廚房,能不能熬點安神湯喝。


    隻不過清歡的苦難還沒有結束。昭寧一向對衣服不怎麽挑剔,今天卻是左看右看不滿意,換了低調又換高調,把人支使得團團轉。等最後選定一套不顯眼卻很奢華的騎裝時,所有侍女額上都出了汗。公主殿下這心情……必須是非常不好啊!


    等穿戴打扮完畢,昭寧模樣看起來就和平時沒什麽大差別了。雖然如此,周身的氣壓低得還是讓所有侍女戰戰兢兢。過不了多久,外頭就有通報,左歆然來了,正等著公主一起出去騎馬。


    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活動,所有人都會去。而正是因為這一點,昭寧才對自己的儀容儀表格外挑剔。雖然她很置氣,但還是要注意他們大越的麵子——一晚上氣得睡不好,這事情還是她自己知道就好。如果因為這種事不去而傳出去,不免得說她身體嬌貴,愛耍公主脾氣。


    “讓她不用進來了,我馬上就出去。”昭寧抓緊最後的時間,又照了一遍鏡子。確定自己看起來完全沒問題後,她才起身。


    一眾侍女在她背後麵麵相覷。她們公主殿下這哪裏是去騎馬啊,分明是去迎戰什麽吧?但是她們想破腦袋都不知道原因,加之覺得昭寧精神狀態不佳,騎馬有點危險。她們又攔不住,隻能趕緊派了個人去和左歆然備報。


    一個時辰之後。


    剛剛入秋不久,草原上還是滿目深綠。太陽差不多升起來了,照得草葉上露珠水光璀璨。遠處能看到成片的羊群,襯著背景的連綿群山,像是緩慢移動的雲彩。偶爾有微風吹過來,也是很清爽的,帶著曠野特有的空遠氣息。


    按照這一路上的規律來說,看到這樣的美景,昭寧絕對應該嚷嚷著畫一副紀念了。結果她現太子一行人要和乃顏部族選出來的幾個人比賽打獵,勉強提起來的精神氣立刻就蔫了。人都不在,她做給誰看啊?


    左歆然小心地注意著她的表情。她覺得這件事比較奇怪,因為昭寧一貫不是這樣的。而且,如果說是水土不服的話,之前怎麽沒現?最後,她怎麽想都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其他理由了啊!這對於一貫被人誇讚神童的她可是個大挫敗,所以正和自己較著勁兒,想要解決這件事。


    “公主殿下,聽說草原上的馬奶酒不錯,要不要偷偷試試看?”


    “……”


    “公主殿下,我聽說那方向有個湖,很美!”


    “……”


    “公主殿下,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他們打獵?”


    “我們走吧。”


    左歆然各種旁敲側擊,但是沒想到昭寧隻對最後一個有反應。這麽看起來,果然是對她們被拋下而不高興了?她不由得猜測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她們倆都沒什麽臂力,打獵就是當觀眾用的。不過昭寧想看的話,她們就再走近點看好了。


    昭寧當然知道左歆然的意思,但是實在沒什麽話想說。她覺得她昨天到現在真是吃飽了氣。更糟糕的是,她迴想起來,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什麽可以指摘太安的理由。按照禮節,太安給她行禮之後當然是不能盯著她的。另外,太安看別人,她管得著嗎?直到今早,太子哥哥都誇她今天看起來很漂亮呢,他也不能附和一句!換做是以前大概可以鬧一鬧,現在再這麽胡攪蠻纏的話,她都為自己臉紅。而且,她原本還打算,如果昨天那個舞女再來的話,她就一定要讓對方明白什麽叫高下之分,結果對方也沒出現……這全部加起來,讓她不覺得無力也不行。


    侍從牽著她們的馬到了一個視野比較好的新地點,是個小山坡。雖然距離其他人還有距離,臉都看不清,但是基本能靠衣服顏色來辨別人物了,也已經能聽見隱隱的馬蹄聲和嘶鳴聲。太子那頭,一行人似乎正在圍獵一頭鹿。


    昭寧眼力很好,仔細看了看。太安似乎在最後麵,好像不是很上心;中間一層是她太子哥哥和蘇文軒,兩人似乎在看前麵的情況,順便幫助堵住去路;最前麵的已經有點認不出了,但想必是吳修永——這家夥一上了馬就莫名激動,一定要分出個高下來。這些都沒什麽特別的,但是她突然注意到,那前頭還有一人穿著紅衣,騎著白馬,特別刺眼。


    “那是誰?”昭寧轉頭問左歆然,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這頭沒人會穿那種顏色,所以八成是草原上的人。


    “……嗯?”左歆然努力眯起眼睛看。然後她搖了搖頭,“不認識。但是看起來像是個女人,想必是乃顏部的人吧。”


    得出同樣結論的昭寧那種不好的預感越強烈。她低頭看了侍從一眼,“去問問,前頭那個紅衣人是誰。”


    侍從領命去了,昭寧繼續打量前頭。吳修永騎射本來就不錯,很快就解決了那隻鹿。有隨行的侍從上去撿了起來,然後掛在了馬上。吳修永讓馬往後走,直到和太子及蘇文軒平齊,看起來是把獵物拱手相讓了。而那個紅衣女子也停了下來,等大部隊跟上。昭寧原本以為她會在吳修永經過的時候跟上,沒想到她直接等到了最後。那目標就很明顯了,是太安。


    這時候,昭寧派去詢問的侍從也迴來了。“迴公主殿下,聽說那是乃顏領的小女兒,乃顏高娃。”


    昭寧的臉色一下子黑了。“真的是她?沒錯?”一個沒解決,又來另一個!


    “是,屬下問的是伍正平伍大人。他聽說是公主殿下問的,說得很詳細。”侍從有點怵。他沒說什麽不該說的吧?


    昭寧沒理會他的心情。“正平還說了什麽?”雖然她太子哥哥的伴讀平時看著實在沒什麽正經模樣,但是辦事效率還是很高的,至少不會打聽到錯誤消息。


    於是侍從仔仔細細地重複了一遍。昭寧對他說的什麽脾氣差很漂亮都沒什麽反應,唯獨有一點敏感了:“很會跳舞?正平看過嗎?”


    “伍大人說,大家應該都看過。”侍從迴答,明顯沒聽懂言外之意,完全一頭霧水。


    但是昭寧聽懂了。大家?唯一能被所有人看到的時候就是昨天吧?那也就是說,她所知道的那個大膽的舞女,就是今天這個騎馬的紅衣——她們是同一個人,也就是乃顏高娃?沒錯,這樣想就對了,整個乃顏部有膽子在宴會上一跳跳幾曲的人,恐怕也隻有乃顏高娃一個吧?


    哈哈,真好,新仇舊恨啊!


    昭寧笑了出來。左歆然一直在看她,覺得這事情展絕對不妙。不過還沒等左歆然說出什麽或者做出什麽,昭寧就一鞭子抽了下去。她力氣本來一般,手裏拿的馬鞭又是裝飾作用強於實用,但是她這會兒簡直快被氣瘋了,手底下用力完全沒大沒小。坐騎受驚,仰脖長嘶,接著就掙脫了握在侍從手裏的繩索,朝著另一個方向奔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左歆然被這一瞬間的變化嚇呆了,立刻大喊了兩聲。但是沒有用,白馬一陣風似的奔遠了。她沒心思細想為什麽,隻趕緊吩咐已經不知道怎麽好了的侍從:“趕緊迴去叫人啊!”然後她一勒馬韁,往前奔去。太子這頭有不少騎射能手,離得又近,她肯定也要去搬救兵的。


    此時,太安正不得不應付自己送上門的乃顏高娃。他一向話不多,對於明顯有想法、他又不想迴應的人,那就更少了。不過他的冷淡並不能讓乃顏高娃退縮,反而覺得他更有挑戰性了,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隻可惜她的話太安也沒聽進去多少,隻一邊應付性地應著,另一邊希望趕緊再出現個獵物,把他身邊這個吸引走。


    隻是獵物還沒出現,太安就先聽見了左歆然的聲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的馬受驚了,往那裏去了,我趕不上!”


    什麽?太安猛地迴頭,臉色大變。看見左歆然指的方向時,他根本就沒想到該先等太子命令,打馬轉頭就衝了過去。</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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