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卻如同毫無知覺一般,站了起來,黑色的雙瞳泛起一層紅光,大笑道:“毀了這裏最好,什麽都不留,一點都不留下。自此之後這世上永無昆侖,連一點渣滓都不剩!”


    他重複說著那些話,像是醉酒的人,又像是仍在夢中尚未清醒的人。而他言語中所包裹著的恨意與決然仿佛是圍聚在他身周的那團紅霧,赤灼著周圍人的感官。像是就用那些言語就在一點點鼓動著對方心底或有或無的怒氣與恨意。


    嬴年猛吸一口氣,收迴了想要拍下去的一掌,於當下這情勢他斷沒有任何言語能與仲武解釋,兩個人心頭都明了,倘若他們能出了這洞天府地,玉琰與嬴氏之間永遠都隻可能站在對立麵了。


    “嬴清,封住他的經脈,帶上他跟著我。我們要在法陣完全成勢之前迴到進來的那處入口。”


    嬴清趕忙去抓宗寂,然而即便宗寂是負傷之軀,他也並不容易靠近,反而因為完全的失控而變得更加難纏。


    “滾。”異神殘影一凝,毫無猶疑的斬向嬴清,眼見前行的嬴年又發出幾道劍光阻斷那法陣的成勢,宗寂竟往前一躍,送出異神施展出千光劍影妄圖要再次斷了嬴年的劍勢。


    這一動作,倒叫嬴年那點點容忍之心也消耗殆盡,他神色一沉,破開宗寂的劍氣,眼見那法陣之威已經漸漸開始顯露出來,他們若是再不走,可能連最後的機會也將錯過了。嬴年抬手就是一掌,掌風極威,將宗寂渾身經脈盡封,他也不管這一掌下去會對宗寂的經脈造成如何影響,他也顧不上這麽多,眼下重要的是能夠從這個地方全身而退。


    但是這一掌下去,雖讓宗寂傷勢加重,卻並未能將其經脈全部封死,倒叫他更加瘋狂起來,隻攻不守,以傷換傷,破筋傷脈的凝聚體內力量襲向嬴年。


    嬴年此時已是絲毫奈何不了他。就這一瞬的時間,法陣已成,整個沙壁灘界中光芒大作,藍光盈盈,輪虛湖突然破空升起一道直衝天際的巨大水柱,上空電閃雷鳴,天地動蕩,嬴年感覺體內的力量以一種極快的方式流失著。他心中大駭,欲抓上宗寂往來時之處逃去。


    乃知那湖中水柱爆發般的在四周卷起風暴,那風暴陰沉狂爆將湖中島上的一切都卷入其中。這一瞬不過眨眼間,嬴年亦隻來得及獨自從那風暴中脫身罷了。他迴望了一眼那輪虛湖,心中一冷,再不敢耽擱半刻,抽身便走。


    剛剛還是黃沙漫天的沙璧灘,此刻卻是陰雨密布,湖中那巨大的水柱仿佛要吞噬周遭的一切,連帶與風沙一起將整界都卷了進去。


    長遠眼睜睜看著那風暴將宗寂卷入了水柱中,隻覺頭痛欲裂,胸口湧出一陣腥氣,全身都顫抖起來。他從不曾這般激動過,失落也好高興也罷,他心中都沒有湧起過這種巨浪般的憎意。對宗寂,他欺負過,輕視過,也愛護過,遷就過,甚至願意放低身段去順從對方的意圖,不管他是抱著怎樣的目的與心情,卻絕不是容許對方就這般從他生命裏消失。


    他吝嗇又自私,所以帶走他生命中重要的東西不管是誰,他都不會容忍。


    林長遠見那水柱由遠及近,他深吸一口氣,順勢潛入那水柱之中。湖中水流湍急,他亦不敢逆流而行,便順著水勢往湖中的漩渦眼靠去。前一段路途艱辛,越是接近中心反而越是輕鬆一些,水柱當中正是風眼,等他靠近那柱心之時,便見到那百花豹正奮力的咬著宗寂的肩膀往外拽,可惜他力量太小根本不能勝過水勢。


    林長遠施了些力道靠近宗寂後,才發現對方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甚至是他周身那些紅霧也消散殆盡,隻能任憑水流的衝擊。


    他抓起宗寂脈門一探,體內盡是淩亂之象。按說他們這已是山窮水盡,連嬴年仲武之流也是逃之不及,他們又有何可能從昆侖靜心設下的法陣當中逃脫呢?但是林長遠心誌卻反而出乎一般的堅定,這不但是因為他向來對強勢之態懷有挑釁之心,更是因為他把梅棄的話放在了心上。若是這輪虛劍當真對昆侖來說別有用處,那麽這個地方就一定會有出路,不過他也有隱憂,顯然生路並不好找,不然梅棄又何不親自來取這輪虛劍呢?


    長遠心神一定,將宗寂馱在背後,他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陰暗水柱,對那百花幼豹一笑,道:“上麵出不去,難道我卻不能往這湖底去了?昆侖想要困我,那就斷然不該留下這柄斷劍。”


    湖水冰冷,長遠默默運起暖心經,雙腿一蹬,借著水勢一股腦竄向湖底。他雖心中存有天無絕人之路的心思,這一逆勢之舉,卻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那湖底比水柱之上更加陰暗不見天日,他這一去也不知會不會遇上無法應對之事。常人若是見了這湖水之勢,定是恨不得遠遠逃離,哪裏會往裏更深入呢?


    然而那湖心越是往下,水勢就越發不可阻擋,到後來長遠便是使出全身靈力也僅僅是護住兩人不受水勢之傷,可是想要控製行動的方向卻是難上加難,而宗寂的體內脈象較之前更加淩亂,整個人都氣息都開始變得微弱起來。


    長遠一急,竟想不出脫身之法,隻是將宗寂緊緊抱著,將體內能匯聚出的靈力都一一渡給對方,也全不顧這靈力是否能被對方所吸收。


    忽然,他胸口一動,仿佛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林長遠一滯才想到他懷中正是揣著那柄輪虛斷劍,如果這個時候有什麽力量能夠指引他,那麽必定也就隻有這個昆侖之物了。長遠心念一動,猛的聚氣抓起一旁的百花豹閉上眼衝入湖心正底之下。


    他周身一緊,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力量壓迫著他的身體,連唿吸都困難的緊,長遠試圖睜開眼分辨形勢,卻隻見一片漆黑,又仿佛有無數的灰影在他眼前晃動,耳邊出現陣陣嘯聲,震得他心顫。那一瞬,他又感覺好似被狂流翻騰了數圈,早分不清方向。


    林長遠將那百花豹與宗寂死死禁錮在雙臂之間,他越感覺力量在水勢中漸漸流逝,心中越是發出極強烈的掙紮,要活下去,要帶著宗寂活下去,這水下一定是有一線生機的。他還都舍不得啊!


    待他這麽一遍遍的想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整個人都變得神智模糊之時,卻突然感到牽引著他的力量漸漸微弱下去,而水勢也變得溫和起來,這種變化讓長遠一個激靈,猛的清醒過來。


    他睜開雙眼,眼前是一片藍色的光芒,湖底之下是一個巨大的法陣符文,那些符文線條柔和簡潔,將黑暗的湖底照得透亮。長遠摸索著往法陣中心遊去,他感覺那斷劍正是與這法陣相互牽引著。


    等他近了,果不其然露出些許喜色,原是那符文正中尚留著一個缺口,而缺口之形正是與那斷劍一摸一樣。長遠自然嗅出了其中的生機,他拿出輪虛斷劍毫不猶豫的放入那符文之中。


    突然,原本泛著藍光的法陣竟變得一片死灰,靈力波動也突然消失,林長遠心一緊想到,莫非昆侖當真是一點生路都不留?這輪虛斷劍也不過恰恰是一個誘餌罷了?


    但是很快,自輪虛斷劍處開始,那些符文漸漸泛出紅光,那柄斷劍也漂浮了起來,四周的湖水像是潮退一般唿唿的往外湧開,長遠隻覺周身力量一凝,他應變極快,伸手就將那斷劍抓迴懷中,果然下一刻,他就立刻意識到這法陣正是一空間封印,長遠經脈一麻,神識一滯,緊抱著宗寂的身體昏了過去。


    等他恢複了神智,早已不在那輪虛湖底,而是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睜開眼看了看四周,感覺像是人跡罕至的山林,又過了會兒,臉色突變,一個騰身站了起來。他焦急道:“宗寂。”


    一邊喊,一邊往四處看去。等見到對方不過是在離他三四步的樹叢當中時,才微微安了心。百花豹正蜷縮在宗寂胸口,見到林長遠走過來,也隻是微微抬眼看了看,又垂下頭去,似乎喪失了大半的活力。


    長遠一探宗寂的體內,心裏一涼,對方身體中的力量不但沒有比陷在湖中時好上多少,不過是更加混亂罷了。倘若是以前,他還能以靈力輔佐幫助宗寂調順脈象,可是現今對方體內充斥的都是那些奇怪的炎力,他反而無從下手了。


    “宗寂。”林長遠拍拍他的臉頰,對方似乎正陷在困苦之中,雙眉緊鎖,鼻息炎熱,耳根處顯出點點紅痕沒有絲毫清醒的跡象。


    長遠有些心痛,又覺得甚是煩躁,一麵覺得宗寂是自作孽不可活,當是應該更慘些才對,一麵又舍不得他丟了小命。然而他自己也想不出什麽可行之法,思來念去竟行起最笨的方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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