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輕雲對月獨坐,滿懷心事。


    自從上次偶遇,被羅鈞打擊的體無完膚以來,周輕雲無論做什麽事情總覺得有氣無力的,和峨嵋派齊靈雲等人相處也沒有往日那般融洽,仿佛彼此之間多了一層隔膜一般!


    如今,相比和峨嵋派眾人談天說地,她更加喜歡獨自靜坐。獨自一人並不是為了思考什麽人生哲理,隻是覺得很累,有一種說不出的迷茫!過往數年來,她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每日打坐練氣,溫養飛劍,以期有朝一日裏能如其師尊餐霞一般,飛行絕跡,逍遙若神仙。


    但是,下山之後,她又在做些什麽呢,說的好聽點叫做行俠仗義,說的難聽點就是惹是生非。如今迴思往事,她卻覺得如今這些日子的行為已經背離了她修行的初衷,和慈雲寺眾多惡僧的戰鬥本來讓她很是得意,可如今想來,真的好幼稚!


    想起羅鈞,周輕雲會有一種羨慕的感覺!


    並不僅僅是因為蠻對羅鈞強大實力的無力感,還在於她非常的羨慕羅鈞那種放浪不羈的神情,那是我行我素,不為天地萬物所動的灑然,那是自然的流露,沒有一絲的做作。


    羨慕,這種情緒第一次出現在周輕雲的身上。年少美貌,功行精深,父親是名滿三江的俠客,師傅是載譽天下的劍仙,人人對她青眼有加,隻有別人羨慕她的份!她周輕雲隻需要驕傲的抬起修長的鵝頸,便已足夠了!


    月光逐漸黯淡,殘月也很快就要消失在天際,周輕雲仍舊沒有絲毫的睡意!她微微的蜷起雙腿,將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木椅之上,準備在這裏小憩一下便罷了。


    忽然,追雲叟白穀逸禦劍衝天而起,大喝道:“激發飛劍,慈雲寺妖人來襲!”白穀逸話還未說完,便聽到有人大笑著說道:“白老頭,你這般惶恐無地,可是少見!當年的故人來找你算一筆舊賬!”


    “曉月,你這個混賬東西!竟然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長眉當年真該清理門戶!”也許是兩人八字不合,白穀逸一看到曉月,便十分憤怒。當年正是白穀逸和曉月狹路相逢,一言不合,兩人動起手來。當時白穀逸已經抱緊了齊漱溟的大腿,峨嵋派眾人自然知道該偏幫那個。就如同當年太乙混元祖師第二次峨眉鬥劍一般,卑鄙無下限的東海三仙拉偏架,施展陰招,陰死了混元一般。


    講完道理之後,曉月大和尚被批評的體無完膚,想必和那些考了十多分的小學生麵對咆哮的家長類似。


    曉月一怒之下,棄道學僧,投入了哈哈老祖門下,和峨眉徹底決裂。也因此,曉月和白穀逸結下死仇。如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曉月被白穀逸一頓臭罵,也不迴嘴,冷笑一聲,單手一畫,一個巨大的符篆頓時成型。


    “敕令,雷來!”曉月一旦動手,便是滿臉冷肅,一片悍勇之色,苦修的帝府天籙兜率真敕運用嫻熟,手指微微一動,一張張符篆頃刻成型。


    在峨眉學藝數十年,曉月隻學了兩種法訣,一個是九天玄經,另外一個便是帝府天籙兜率真敕。以九天玄經為根基,施展帝府天籙兜率真敕可謂是又快又狠,得心應手之極。憑借這一手法術,曉月便不遜色與大多數劍仙。


    但是,悲劇的地方就在這裏,曉月同學在峨眉學藝多年,長眉,多寶的長眉老道竟然沒有給他一柄看的過去的飛劍,這就非常說明問題了!


    法術在蜀山世界中並非主流,這裏的都是劍仙,號稱一劍破萬法的劍仙。曉月大和尚風、雷、雨、電,各式法術輪番展開,但是無論是何等法術,轟到白穀逸身前一丈之處,便被一柄夭夭似天龍的飛劍擊散。


    “曉月,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沒有長進!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白穀逸沒有心情和曉月蘑菇,整個辟邪村內,峨眉的小輩眾多,若是和慈雲寺妖人戰鬥的時候,有什麽死傷,他白穀逸將顏麵何存。


    曉月卻很是神態輕鬆,冷冷的看著向他的方向狂飆突進而來的追雲叟,斷玉鉤在曉月身側吞吐虹光,引而不發,醞釀著最驚天的轟擊。


    曉月的臉色寒冷如冰!


    曉月的血液在咆哮沸騰!


    曉月要在一招之內和白穀逸分出勝負,完成自己曾經被羞辱的複仇,這一刻,他已然等的太久!


    羅鈞一直以無形劍隱藏身形。到了如今這種亂戰的地步,他相信在矮叟朱梅和香雪洞元元老尼姑的壓迫下,昆侖派的幾個白癡沒有時間關注全局,不可能發現他的秘密。


    羅鈞耐心的等待,慈雲寺眾人的死活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若是有機會,他絕對不介意出手將他們全部變成血神子的口糧。


    諸葛警我一人壓製慈雲寺四金剛,便讓他們狼狽不堪,敗亡隻是遲早的事情。隻要擊敗了這幾個賊禿,他便可以抽身去幫助齊靈雲。對於這名美麗的少女,他的心中總會有一種不知名的悸動,如今,能夠幫助到她,讓他甚為激動,劍術運轉流暢,比平日裏要強出三分有餘。


    “死吧!禿驢!”諸葛警我的劍光一圈,將慧明四人的駁雜的劍光悉數蕩開。接下來隻需要一招,便可以將這四個惡僧幹掉,諸葛警我的心中忍不住一陣欣喜。


    一道劍光似從天外飛來,在間不容發之際,從四金剛的縫隙中一閃而過,斬向諸葛警我的腰畔。


    諸葛警我微微一愕,剛剛轉動一個念頭,想到要將與神魂相合的飛劍召來護體,卻發現劍光已然臨身,隻來得及發出一個‘靠’字,便被劍光橫斬成兩斷!


    諸葛警我陣亡!


    冥冥如青天一般劍光斬殺諸葛警我之後,餘勢不減,橫掠十丈,直撲龍飛背後。龍飛正和周輕雲、醉道人二人打的如火如荼,背後忽生一陣冷意,似有大禍臨頭。


    猛然怪叫一聲,龍飛再顧不得麵前的戰鬥,沒有絲毫形象的翻身向前跌倒,如同一隻蛤蟆般醜不可言。但恰恰是這樣一撲倒,保住了龍飛的小命。


    劍光撕裂了龍飛的長衫,將他背部的汗毛全部斬碎,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龍飛非常的熟悉,和綠袍老祖的目光盯住他時,非常相像。


    龍飛對麵的醉道人和周輕雲便沒有龍飛這般苦逼了,正麵應對劍光,並且早有準備,他們應該從容許多。


    醉道人甚至在想,震碎劍光之後,飛劍順勢下滑,將七手夜叉龍飛這個賤人一劍劈成兩段。說時遲,那時快,醉道人的劍光在瞬間一化為三,前後三次,分別斬在明銳的劍光之上。


    劍光如曆史的車輪,而醉道人的劍光便似車輪下的螳螂。羅鈞發出的劍光看似並不起眼,可是其本質凝練,鋒芒絕世,冥河老祖的元屠阿鼻劍法終於在羅鈞進階元嬰之後爆發出橫掃同階,越階而戰的巨大威力。


    醉道人的劍光一觸即碎,毫無反抗之能力。醉道人隻覺飛劍上像是壓著一座山般沉重,原本靈動的劍光變得呆滯之極。


    醉道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劍光碾碎了他的第一道劍光,緊跟著是第二道劍光,然後轟擊在他飛劍之上。


    仿佛是慢動作一般,劍刃正好和飛劍撞擊在一起。薄如蟬翼的鋒刃同時出現了一個小巧的三角形缺口,繼而,從缺口處,裂開了一道紋路。紋路向上下左右同時延伸,很快便連成了一團蛛網的形狀。


    裂紋越來越多,最後終於崩裂開來。醉道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神魂合一的飛劍碎裂,猛然頓時噴出了一口精血,頓時委頓在地上動彈不得。


    醉道人的五感,在受傷的瞬間恢複正常,然後便看到碎裂的飛劍和劍光碎片如同倦鳥歸巢一般,投入了醉道人的懷抱,在他絕望的目光中,沒入了他的身體。


    時間仿佛靜止,醉道人渾身一顫,然後轟然爆炸,他破爛不堪的道袍、腰畔的大紅酒葫蘆、背後的如意金鉤在爆炸中俱都四分五裂。


    周輕雲頓時呆若木雞,強大的醉道人,修道百年的醉道人就這樣死了麽,如同一隻雞一般被人割斷了脖子,痛苦的離開了人間!


    見原本旗鼓相當的對手陡然落敗,由於極具戲劇性,以龍飛粗大的神經也不由得一呆,隨即便裂開大嘴嘎嘎笑了起來。隻剩下周輕雲一人,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正好好好的蹂躪這個小娘皮一番。


    “龍飛,尼瑪去幫幫俞德,他現在被人揍的屎都要擠出來了,這個小娘交給四金剛解決!”羅鈞的聲音冷酷中外加一絲的惱怒,由不得龍飛不從。


    縱觀全局,羅鈞的心冷靜如冰雪。悲劇的林成祖還是死在了鴛鴦霹靂劍下,唯一的區別在於這次動手的是妙一夫人。他看到齊金禪嬌嫩可期的樣子,想要上前撿一個便宜,卻被護子心切的妙一夫人一劍梟首,化灰而去。


    鮮血、死亡、驚恐、絕望種種情緒一一出現在羅鈞的心海,然後如同海浪衝過沙灘,再度恢複平靜,不留下一絲的痕跡。


    辟邪村的一處屋頂驀然本撐爆,一個高達三丈的巨獸正仰天怒吼,吼聲如雷,音波橫掃而來,精致的房舍在音波下轟然倒塌,小小花園中的秋千,成片的花草,在音波下悉數成灰。


    “吼”巨獸拍打著自己的胸膛,大踏步向羅鈞衝來,每邁進一步,地麵都是一陣宛若地震般的顫抖。


    巨獸雖然頗為吸引眼球,但是在戰鬥中分心的行為,沒有那個敢做,在瞬息萬變的鬥劍中,分心就是死!


    老江湖尤其知道這一點,曉月和白穀逸的對決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曉月的斷玉鉤發出陣陣悅耳的清鳴,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痛飲人血。


    白穀逸催發的劍光已然近在咫尺,白穀逸的眼神寒冷如冰,白穀逸捏著劍訣的手沒有一絲的顫抖,白穀逸殺心已起!


    曉月並不以劍術稱雄,無論是在峨眉,還是在哈哈老祖麾下,他精心修煉的都不是劍術。帝府天籙兜率真敕和十二都天九宮神煞才是他的拿手好戲,至於劍術,曉月百年修煉,就隻會一招!


    這一招是他精心選擇來向峨嵋派複仇的,講究的是後發先至,一擊必殺!曉月自知沒有劍術上的天賦,所以,才迴做這樣的選擇。


    斷玉鉤化形的劍光慢慢的拱起,如同將弓弦蹦到了極限的長弓。劍光如虹,虹光如龍!


    曉月冷酷的喝道:“殺!”


    斷玉鉤如幻影般向前衝去,斬向白穀逸。曉月自知劍術不是對手,所以這一劍舍去了一切的變化,隻求一個‘快’字。


    斷玉鉤劃破長空,隻留下一道遊絲一般的痕跡。麵對曉月大和尚的致命攻擊,白穀逸不閃不避,他在賭,賭曉月大和尚不會選擇同歸於盡!會率先收迴飛劍遮擋、閃避。


    當年他號稱聞名喪膽、見影亡魂,乃是非常辣手的人物。如今老而彌堅,更是眼中容不得沙子。


    但是這一次他終於失手,終年打雁,卻讓大雁啄了眼睛。


    斷玉鉤似一抹驚鴻,鑽入了白穀逸的胸膛。白穀逸的飛劍也毫不留情的射穿了曉月大和尚的前胸要害。前後時間相差不過分毫,但就是這遊絲一般的差距,卻決定了生和死!


    斷玉鉤在沒入白穀逸身體的同時,輕輕一震,恐怖的能量已經將追雲叟的五髒六腑盡數震碎,生機全無。


    所以,等白穀逸的飛劍射穿曉月的時候,已經無法對他形成致命的攻擊,傷口雖大,但是卻並不致命!


    曉月捂著傷口縱聲狂笑,道:“白老兒,當年你看我不起,眼睛長到了額頭上,如今又怎樣?”


    白穀逸胡子一翹一翹的,悵然若失的望著天空,聽到曉月痛快的發泄,嘴角一扯,然後說道:“曉月,天下大勢已定,你縱然一時得意,也必有敗亡的一天,若是你願意重歸正道,我相信齊……”


    “齊漱溟!”曉月斷然打斷了白穀逸的話,道:“齊漱溟必然不能容我,他就是那樣一個偽君子的性子,我若呆在峨眉,遲早被他害死,而且就和你現在一樣,死了還不知道為什麽死,你真的很蠢,知道嗎?”


    白穀逸滿臉悲憫,用憐憫的目光盯著曉月,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曉月冷哼一聲,道:“我有什麽不知道,你們抱著峨眉的粗腿不放,不就是想要借助峨眉積累外功,期待有一天能夠霞舉飛升嗎?”


    “瞎了你們的鈦合金狗眼,霞舉飛升,就憑你們也配?我曉月隻願意一聲逍遙便已經足夠,飛升仙府,這種事情我從不奢望。我不像你!”


    “白老兒,自從你老伴淩雪鴻坐化開元寺之後,你就徹底的成了一個變態了,你知道嗎?因為你怕死!你是一個懦夫,你連一個女人都不如!淩雪鴻真是瞎了眼才迴選你這樣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混蛋!”


    白穀逸臨死還要遭受此種羞辱,悲憤之極,狂喝道:“你找死!”


    “死人的威脅毫無用處!”


    曉月大和尚冷笑一聲,催動劍訣,斷玉鉤猛然爆鳴,白穀逸整個人遽然漲大,如同綠巨人變身一般,然後又猛然縮小,一漲一縮之間,整個人一寸寸的化為飛絮消失在空中。


    曉月歎息一聲,整個人慢慢的坐在了屋頂上,臉色慘白的如同僵屍,白穀逸的飛劍絕不是好耍的,能夠和玄真子齊漱溟苦頭陀以及朱梅並列東海三仙二老,可見白穀逸的高明。


    若不是他太過輕視曉月,想要完成瞬殺,絕不會被曉月如此輕鬆的擊斃。饒是如此,曉月也是受傷極重,沒有幾個月的修養,休想完全恢複。但是在這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那裏有他休息的地方。


    曉月臉色變了幾變,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吞了下去,然後閉目修養,很快他的臉色便出現一絲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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