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溫嬌的改變,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一個人的精氣神, 聽著是玄而又玄的東西,但表現出來, 卻非常明顯。特別是在關心的人眼裏,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到的。


    “嬌兒,你這是”殷開山心裏突了一下,莫不是那混小子的猛藥,真的下對症了


    這也未免太神了吧


    殷溫嬌一低頭, 露出一個恬淡的微笑,雖然清淺,但至少已沒有了那股腐朽的衰敗氣“讓阿耶為女兒操心了。”


    “不操心不操心,你能想通阿耶今晚能吃三碗飯。”殷開山老懷安慰道。


    “三碗阿耶怕不是要撐得都睡不著覺了吧”譚昭撐著懶腰, 對著便宜爹絲毫不顧忌地吐槽道。


    “你這混小子看老夫今天不打得你開不了口”殷開山當即氣得想打兒子了。


    殷溫嬌本來還想開口問弟弟的,但等見到了人,卻又沒問,隻是流露出來的神情溫和了許多。


    她尚且還未從曾經的噩夢中出來,但已開了口子, 總歸不再是一望無際的寂寥了。


    “阿彌陀佛,恭喜阿娘。”


    “姑姑,這是瑤兒今天新打的絡子, 送給姑姑”


    她今日變化, 誰都察覺到了, 連照顧她的小丫頭都笑著同她說話, 唯有曾經的枕邊人毫無發現。


    是因為不在乎了吧, 她心中一痛,隻這痛已沒有那麽令人難以忍受。


    刺刺麻麻的,紮在心頭,猶如魚刺哽在喉間,不致命,卻足夠有存在感。


    陳光蕊確實沒那麽在意殷溫嬌了,曾經的嬌妻已經成為他的“汙點”,若不是在丞相府,或許他連同屋而睡都忍不下去,又怎會去關懷呢


    人的言語,是最會騙人的存在,不是隻有鬼,才會說鬼話。


    陳光蕊再次拜訪了自己的座師,隻是十八年的文華閣學士,如今早已致仕養老,當年對他青眼有加的座師,如今也隻會拉著他下棋喝茶,不論他如何暗示明示,對方都沒有要替他開口的意思。


    世態炎涼。


    陳光蕊甚至有些暗恨,十八年了,諸多大臣離世的離世,致仕的致仕,殷開山卻還在甚至威望更足。


    而他呢,今年已然是不惑之年了,他這個年紀若是外放,還有迴來的機會嗎三年複三年,一屆又一屆的進士進入官場,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


    不行,他一定要留在京中。


    譚昭最近結交了一些京中的紈絝子弟,憑著多年玩樂的閱曆和丞相之子的身份,雖然年紀有點大,但他還是完美地融入了這個群體,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


    “明晦哥,那不是你家狀元姐夫嘛,怎的這般行色匆匆”看著居然有些焦躁和急促,難不成是遇上什麽大事了


    大家雖然都是紈絝,但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心裏門兒清,比如龍王報恩的故事,大家從不會當麵提,也不會問你家阿姊如何如何,隻會恭賀和祝福。


    皇城底下,從不缺聰明人。


    譚昭看了一眼下頭,隨意敷衍了一句“約莫是赴宴遲了吧,最近姐夫早出晚歸,十八年未迴來,舊友的帖子有些多罷了。”


    “”瞧瞧,這話說得跟真的似的。


    氣氛瞬間落了下去,便有人立刻另起了頭“最近啊,長安城裏出了樁怪事,別怪做兄弟的沒提醒你們,這晚上入了夜,可別再出來瞎溜達了。”


    “怎麽了你倒是快說啊”


    “我也是路過我阿耶的書房,悄悄偷聽到的,你們可別說出去啊,不然我阿耶得打死我”說話的紈絝,是大理寺卿的幼子,性子頑劣,卻沒什麽壞心思,最喜歡聽坊間奇奇怪怪、神神氣氣的怪談故事。


    有人終於忍不住吼了一句“快說”


    “那我可說了,你們湊近一些。”待人關了門窗,他才開口,“據說啊,最近長安城裏有妖孽作祟,專吸青年男子的精氣,已經有三個男子遇害了,全都被吸成了皮包骨,眼眶下陷,形如鬼魅”


    “不,你這真的假的不會是哪裏聽來的鄉野故事吧”


    這大理寺卿幼子當即就怒了“你不信我,總歸信我阿耶吧,要不是這事兒太恐怖,阿耶怕引起恐慌,早便傳遍整個長安城了”


    譚昭其實察覺到了一絲陰氣的存在,從大理寺卿幼子賈明思的身上。他悄悄勾了勾手,將那絲陰氣勾在指尖,沒過多久,這絲陰氣就散了。


    天子腳下,居然敢犯事這是吃了什麽加強版的熊心豹子膽啊


    “明晦哥,你信不信我”


    譚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小心無過錯,總歸沒錯。”


    “就是就是,我阿耶最近都給我定了迴府的時間,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可先迴去了。”說著,賈明思就真的走了,不管大家的阻攔,徑直就走了。


    大家齊齊狐疑,但到底惜命要緊,這場局就算是散了。


    殘陽如血,逢魔之刻,今夜是個出行的好時辰啊。


    譚昭迴了府,同家人吃了晚飯,值得一提的是,殷開山強著脾氣要吃三碗,然後被便宜兒子無情地奪走了飯碗,甚至女兒、孫女和外孫都沒站在他這邊。


    對此,塑料父子情再次在丞相府上演。


    “哎,我真是太難了。”譚昭在夜空中飛行,默默概歎了一句。


    係統哪裏,為什麽我沒看出來


    譚昭對此充耳不聞,他站在雲頭,眺望整座長安城。夜間的長安,不眠璀璨,燭火掩映,是人間煙火,也是紅塵萬丈。


    “找到了。”


    今日在茶坊,譚昭憑樓而望,看到了陳光蕊身上急速聚集起來的死氣。


    人點兒背起來,真是什麽樣的黴運都能撞見的。


    譚昭歎了一聲,他可以袖手旁觀,但至少此時此刻,陳光蕊還不能死,就這麽死了,太平淡了。


    陳光蕊一身酒氣地從宴會上下來,其實宴飲還沒有結束,隻是他已經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更準確來說,宴會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了。


    何其殘忍。


    撐著牆根,陳光蕊狠狠吐了一迴,全是餿掉的酒味。


    “這位郎君,可是有什麽不適”


    女子的聲音動聽婉轉,便是沒見到人光聽聲音,大概就能猜到是個美人。


    而她也確實是個美人,美人一身粉衣,容顏昳麗,多情的眉宇間帶著擔憂,如此美人,又有誰會拒絕呢。


    陳光蕊就拒絕了,甚至隻看了一眼,就繼續嘔吐。


    係統沒想到啊,這陳光蕊竟還是個柳下惠。


    不,你錯了,隻是與美色相比,他更在意權勢,他雖看似醉了,其實一直很清醒,他很明白現在的他,不能行將踏錯一步。


    係統你確定他有想那麽多


    反正它隻看到一個醉鬼而已。


    誰知道呢,反正他沒上鉤,倒是事實。


    這位美人也是一訝,竟是一擊未中,她原本還想開口,卻是被人一把推開“你這個娼婦你以為長得漂亮就能隨便勾引男人啊呸你以為你是誰天上的仙女嗎”


    譚昭的眉間,開始聚起一團烏雲,因為他清楚明白地感知到陳光蕊說這話時,看似在罵眼前的美人,其實他後悔了。


    他就不該犧牲睡眠時間來救這個爛貨的。


    這種人,就該死了去拔舌地獄,天天被鬼差拔舌頭。


    係統你有點上頭了,醒醒。


    這天底下,沒有哪一個漂亮的女人能忍受別人這麽說自己,即便她不是人


    美人立刻就變了臉色,那狠厲的模樣,哪有半分剛才的柔情蜜意。


    卻未料這陳光蕊見此,罵得更起勁了,成功將仇恨值拉到了最高。


    美人幻化出兩條蛛絲,將人直接摔在了巷子深處。陳光蕊砸在牆上,劇烈的疼痛過後,他終於醒了。


    同樣,他也明白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不大好。


    “你、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他驚懼道。


    美人媚眼如絲“東西你才不是個東西對著奴家這般漂亮的美人這般無禮,郎君可真是好狠的心啊奴家還以為似郎君這般的讀書人,是從不會口出汙言穢語的,卻沒成想竟是比那臭水溝的水還要臭可真是熏死奴家了呢。”她說著,還扇了扇風,好似是真的聞著那臭水溝的味道了。


    係統宿主,你還不下去嗎


    急什麽這不沒生命危險嘛,人姑娘出出氣,怎麽了


    係統你管這叫出氣港真的嗎


    真的不能再真了。


    陳光蕊這一刻隻覺得天光晦暗,甚至分外想念千裏之外的洪江龍王,隻是打從出了洪江,他在水府裏的記憶就非常淺淡,他知道自己曾做過都尉,卻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都尉時具體做了什麽。


    “救、救命啊”


    美人一笑,攝魂奪魄“救命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敢辱罵奴家的人,奴家可是從來不會讓他活著過夜的呢”


    這聲音,是剛剛伺候他喝酒的婢女


    陳光蕊想起宴上自己的無禮,登時頭一昏,險些就要栽倒下去。


    難不成他陳光蕊蹉跎十八年,到最後竟這般窩囊地去了


    就在美人準備下死手之時,夜風忽然送來了男子輕柔俏皮的聲音“在下倒是覺得不用天王老子就能救得了他,姑娘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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