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到朝中的消息, 是說孟薑女哭亡夫, 城牆坍塌八百裏。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長城又不是能偷工減料的豆腐渣工程, 也不是推一下就倒的多米諾骨牌,地區的距離造就了信息的不對等,事實上,真正完全崩塌的城牆,十裏地撐死了。


    不過因為長城的蜿蜒曲折, 又是效率不高的古代,這十裏地的造價和人力簡直無法估算,甚至底下皆是埋骨之地。


    “大佬,你能不能”


    “嗯”譚昭應了一聲, 思緒還是放在長城之事上,既然決心保下家養廚子,現在就要開始努力了,人嘛,誰還不會為點口腹之欲奮鬥啊。


    “你能不能教我寫字啊”


    譚昭猛然抬頭, 眨巴眨巴了一下眼睛,人剛才說什麽來著。


    “我想要寫本菜譜,但這也不能怪我啊, 秦篆每個字都長得那麽像, 這文字設計得簡直反人類, 一不用我就忘記了。”


    說起這個, 譚昭深表同意“附議, 小篆確實太繁瑣了,說起來,那你同工坊的匠人怎麽交流的”


    公子酒搖了搖頭“不用文字啊,大家都不識字嘛,大佬你有什麽認字竅門嗎”


    譚昭隨即搖頭“沒有,我隻是過目不忘而已。”


    公子酒平凡的我今天也很想揍大佬呢,嗚嗚嗚,命運不公啊好嫉妒哦。


    “今晚有麵吃嗎”見人點頭,譚昭一副小夥你非常上道的樣子,開口道,“你想學哪些,先用簡體寫下來,我幫你寫對照文本。”


    “大佬,你果然是個大好人”


    公子酒一蹦三尺高地離開,明明天天在生死邊緣反複橫跳,頹了沒兩日,居然就恢複活力了,也不知前幾日抱著他哭說要畢業的到底是誰。


    譚昭摸了摸下巴,繼續思索關於如何驅散民夫怨氣這個嚴峻問題。


    說起來,他還以為官製匠人會被允許識字呢,聽公子酒的話,估摸著識字的匠人少。打從商鞅變法開始,秦采取的就是愚民政策。


    譚昭做過帝皇,自然明白這條政策的含義,好控製也好統治嘛,但說實話這種政策,就跟封建社會對女子的束縛一樣,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全他媽是屁話。


    不過就是統治者為了方便統治,而編出來的瞎話而已。


    公子酒或許不太清楚,但譚昭卻是知道的,始皇爸爸是個非常偉大的皇帝,他開創了大一統的帝國,統一了度量衡,統一了文字,諸如此類,開創了不少第一。


    但這些“第一”,無一例外都是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很多人是因為想要長生所以追求權勢來達到目的,而始皇爸爸確實天下獨一人,人想要長生不老,是為了能更長久地擁有這個帝國。


    不過請容許他說句實話,要秦朝不作出改變還是現在這個社會製度,長生不老也沒有意義,極度的法製社會到達極限,就會觸底反彈。


    秦朝這架兇猛的馬車正在駛向末路,譚昭估計始皇爸爸也有感覺,但對方顯然不是一個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人,強大的人更相信自己的力量,他能感覺到對方正在用自己的方法掌控著這個有點兒失控的國家。


    比如焚書坑儒,又比如王美人的殺雞儆猴,再比如這次的長城坍塌事件。


    用強有力的手段震懾四方,這確實非常有用,始皇帝的強大就像他暴君的名聲一樣深入人心,曆史上也是,始皇不死,各地的“苟富貴”都不敢坑聲的。


    這心理素質,也是絕無僅有的強大了,即便各地反秦認識都快討厭死始皇帝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帝皇權術。


    但話又說迴來,始皇爸爸的身體是真的不大好,如果修身養性,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但用腳趾頭想就知道不可能,再加上帝皇之氣的迅速流失,隻會一天比一天差。


    係統所以,你選擇見死不救


    你覺得我是見死不救


    係統那倒沒有,嬴政不是一般的皇帝,你要敢出手救他,天道的雷絕對照準你的腦門劈下來,絕對不管你春夏秋冬的。


    我明白,我有法子救他,卻救不了他,能救他的隻有自己。


    係統甭想了,人可是始皇帝,能迴頭簡直比彗星撞地球的幾率還小,死心吧。


    係統哈哈哈,公子扶蘇不挺好的。


    譚昭揚了揚眉,不置可否,始皇帝太敏銳也太強大,他那是不敢搞小動作,不然他倒是真想在鹹陽宮搞事情。


    係統我勸你善良。


    善良不善良倒是其次,晚些時候,趙高終於自昏迷中醒來,他的意識仍然停留在途中鬼打牆然後遭遇亡靈逃跑上,這猛地一醒來看到簡樸的帳頂,額頭都嚇出了一層冷汗。


    “此處是何地”


    帳外,有人影進來,趙高警惕地抬頭,發現竟是公子扶蘇,他心中泛起一層悔意,卻又不得不佩服公子扶蘇的為人心性,他在朝中如此針對人,倘若他是公子扶蘇,絕不會讓他活著醒來。


    趙高居然有種大劫過後的慶幸感,沒有人會討厭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一刹那的時間,心念流轉,趙高已經艱難地行了禮,扶蘇自然不在意這些,他不是個會趁人之危的人,也不會仗著恩德趾高氣昂。


    “是小酒帶郎中令來的,途中遇險,也是鍾先生出手相救。”


    一句話,將所有事情交代清楚,至於過程到底如何,扶蘇也不是真二楞傻子,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將長城怨氣和結界的事情說出來。


    “鍾太醫”


    趙高有些訝異,卻又覺是情理之中,隻是他此次來幽州,原是想抓人小辮興師問罪,但現在這個境況,他就算再沒有眼色,也不敢橫加幹預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趙高隻覺得眼前的公子扶蘇強勢鋒利了不少,難道當真是軍中鍛煉人他對此存疑。


    還有,鍾煥此人。


    此人原在博士院時,平平無奇,擱人堆裏找都不一定找得見,能找出來的資料,都是說此人身體羸弱,並無大才。按理說藏得這麽深的人,不該在最後一刻才突然爆發出來。


    若真是藏拙,早在抓人的時候,鍾煥就該脫身才是。


    可並沒有,甚至到了最後一刻,絕處求生,然而一鳴驚人,趙高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始皇帝,但三四分總歸是有的。


    這人惜才,特別是偏才,在知道鍾煥救迴了王翦後,趙高就明白鍾煥此人是決計死不了了。


    起先,他以為鍾煥如此反常的行為,或許是為了抬高身價。但平心而論,趙高在宮廷,從沒見過這麽散漫不拘的人,包括這次出行,此人也是萬事不關心。


    是當真無欲無求,還是另有所圖


    論揣摩人心,趙高自問有幾分火候,但鍾煥,他居然真有些看不透。


    但他打底層摸爬滾打上來,最是明白強大並不意味著可怕,看不透才最可怕。


    趙高有預感,鍾煥絕對會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阿嚏”


    “大佬,你怎麽了”


    譚昭揉了揉鼻子,吸了一肺管子的冷氣,麻溜地裹緊身上的衣服“蓋的被子太薄,可能是凍著了。”


    “”大佬,你可是個修士啊。


    “修士怎麽了,還不都是人嘛。”


    大佬真是活得清醒又明白,要擱他是個修士,早就飄到雲層裏去了。


    “公子,前頭就是了。”


    領路的人站定,所指的土牢方向,便是關押孟薑女的牢房了。


    趙高還“病”著,作為勘察團的人,公子酒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暫時放下自己廚師大業,央著大佬同他一起來看看傳說中的孟薑女。


    孟薑女哭長城的故事,那在後世可是耳熟能詳,說起來公子酒在現代的時候,還跟在孤兒院認的妹妹一起看過孟薑女哭長城的改編電視劇,那狗血真是能將他始皇爸爸從棺材裏氣得跳出來,什麽強取豪奪,這字眼光組合在一起就讓人驚心動魄。


    “你在想什麽毛骨悚然的事情,這個表情”譚昭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公子酒一大跳。


    “沒有,絕對沒有”大佬你要不要這麽敏銳啊。


    他怎麽就這麽不信呐。


    此地隻關押了孟薑女一人,長城倒塌後,這裏服役的民夫就被遷往十裏地外繼續做工,城旦們的居住設施都很簡陋,包括土牢也是非常得簡單。


    孟薑女抱膝靠著土牆蹲著,一身灰撲撲的麻衣,作男裝打扮,形容狼狽,露出來的手凍得通紅,這年頭姑娘家獨自上路,除非像鮫人少女那樣武力值強橫的,否則都會“打扮”自己,以求安全。


    忽然,孟薑女突然抬起頭來,那眼中的紅意和恨意,刺得公子酒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他忍不住捂住胸口,隻覺得被平壓下去的怨氣有些翻滾起來。


    譚昭將人扶住,眼神微微眯著,仿佛想將人看出朵花來。


    “嗬你倆又是何人”


    聲音低啞得很,像是什麽枯木裏倒灌出來的聲音,顯然孟薑女哭長城,非常考驗人的嗓子。譚昭摸了摸鼻子,將自己莫名跑偏的關注點拉迴來。


    隻是,這也不能怪他,這孟薑女狀態簡直比公子酒還要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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