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徽之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王家向來團結, 事關家人,他如何能不鄭重“你這話, 什麽意思”


    譚昭卻是半分不退,絲毫不覷道“世人吹捧寒食散,不外乎迷戀那種放蕩不羈的自由感,試想隻要付出金錢,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士族哪個會缺錢,久之蔚然成風。但當一個人,又或者是一群人依賴外物之時,那麽這群人離死也就不遠了。”


    說什麽王權富貴皆是浮雲, 生命情感兩可拋,那是因為事情還沒到自己頭上,王徽之一向放縱自己,但他一直明白,自己也不過是紅塵中一俗人。


    “他們給二哥下了什麽東西”


    “掌控人心難, 掌握人命卻很簡單。”


    王徽之聽罷,擰著眉,神色愈發冷冽“連你都沒辦法”


    譚昭推開窗, 此時已入了夏, 陽光灑在湖麵上, 波光粼粼的, 讓人看不清水底下究竟藏了什麽“不, 恰恰相反,我有法子,但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放心,我不會將王家牽扯進來的。”沒必要,也太過大張旗鼓。


    王徽之忽然嗤笑,隨後又將人剛剛打開的窗關上,一副我就是要跟你唱反調的模樣“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看來這趟建康我是必定要往了。”


    這便是答應的意思了。


    譚昭笑了笑,不置可否“放心,我早已派人去替你家兄長解毒了。”


    於是,最後一點疙瘩也沒了。


    拋開這人的狗性子不說,王徽之不得不承認這位譚大夫有種超乎常人的睿智,也著實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他笑了笑,迴衙門招唿了一聲,便同人離開了。


    衙門眾果然嘛,這才是真正的王大人,不是假的。


    兩人出來,譚昭假作不知“他們緣何這個表情”


    “哼”這是傲嬌而走的王大人了。


    從會稽到建康,依然是綺麗的江南風光,建康建都不足百年,自然比不得北方都城的厚重莊嚴,但卻另有一番清幽雅致。


    東晉文藝青年王徽之卻難得地對此不感冒,連看一眼都覺得厭棄“這便去找子敬嗎”


    譚昭一臉訝異,一副你上了賊船居然還想下去的驚訝感“不啊,咱們去見子敬,不就完全暴露了嘛,難道你不想去看看寒食散帶來的影響嗎”


    王徽之心裏是拒絕的,但身體卻意外地誠實。


    風光霽月了二十多年的王家五公子,終於被迫做起了梁上君子,這傳出去,以後都沒臉參加集會了。


    兩人進城的時候剛好是旁晚,隨便找了家酒樓填飽肚子,外頭的天就黑透了。


    這一入夜,妖魔鬼怪的一日才剛剛開始。


    王徽之絕沒想到,建康城的夜晚居然這麽熱鬧,合著這些個人模狗樣的偽君子關起門來,居然是這副模樣,佛了佛了。


    佛係青年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全然的淡定,甚至還有興致問道“還有幾家你已經想好計策了嗎”


    譚昭也累了,他也隻是將重點標記的人看了一圈,這要做事情,不得實地考察啊,今晚當大盜,明日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上門了。


    王徽之“你很大膽。”


    “謝謝誇獎。”


    真是信了你的邪。


    譚昭嘿嘿一笑,沒再繼續說下去,這一路他從王徽之口裏掏出來的人物信息已經差不多了,遂道“要不要去看看子敬”


    獻之少年是奉詔入京,同他們這種打著遊山玩水來的自然不同,住的是常駐建康的叔父家。王家人口眾多,建康自然也有人在。


    王徽之很有理由懷疑“王家不會還有人”


    譚昭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不去不去困死了,我要迴去睡覺。”


    既然如此,譚昭自然樂得輕鬆,如今建康城形勢複雜,這底下彎彎繞繞,能把人繞死,當初三國的時候,他都沒覺得這麽複雜。


    究其原因,這年頭的人實在是太不按牌理出牌了。


    係統宿主,你居然好意思這麽吐槽別人


    為什麽不好意思


    係統也對,畢竟你臉皮靈力都紮不穿:。


    一夜輪迴,建康城在晨光熹微中醒來,又是平和安詳的一日,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就跟昨日一樣。


    譚昭難得起了個大早,給王徽之留了張紙條,就出門搞事情去了。


    俗話說的好,人靠衣裝馬靠鞍,這搞事情也要有搞事情的裝備,譚昭出門前就給自己換了身道袍,手裏一柄拂塵,扛著麵神醫的旗幟,就在小二直愣愣的注視下出門了。


    這也忒不謙虛了,自己管自己叫神醫,也未免太拉仇恨了點。


    謙虛,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當你反其道而行之的時候,就會變成人群中最亮的崽。


    譚昭銜著枚燒餅,找了個有樹蔭卻並不荒涼的地方,開始了今天的守株待兔。


    這往外人群啊,眼睛就跟被那狂傲的神醫兩字紮住了一樣,明明寫得不算多麽精巧,卻意外地非常有風骨。


    沒過多久,譚昭就等到了自己的“兔子”。


    此人姓匡,名言,在朝任中郎將,雖是武官,卻是個書癡,也算是書聖爸爸半個迷弟,當然這一切,都是王徽之昨天告訴他的。


    譚昭今日寫了這麽一副大字,等的就是這位中郎將大人。


    等見到人,他就說出了騙子的經典語錄“這位大人,貧道看你印堂發黑,恐有血光之災啊。”


    十個騙子,九個半都會這麽說,但被說的人總歸心裏不爽,誰血光之災啊,沒的壞了運氣,當即臉上興致就少了大半。


    “這字,可是你所寫”


    譚昭臉帶驕矜,隻輕輕頷首“自然,貧道的招牌,自然隻有貧道寫得。”隨後還未等匡言開口,他便作勢要走,“既然這位不信在下,貧道去也。”


    說著,就扛著巨大的神醫旗幟,走得那叫一個絕情。


    不,道長,你這個套路不對啊


    匡言心裏惴惴,還是想去求個解決之法,最多就破些錢財買個心安,於是他立刻打馬追上去,誰知道人沒了


    怎麽走這麽快


    同匡言有同感的,還有某些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禦史大夫、都尉等也遭遇了同一事件。


    也真是奇了怪了,建康城就那麽大點地方,那麽明顯的神醫招牌,怎麽遍尋不獲啊。


    匡言自覺遇到了真人,迴到家這心裏就直突突。


    算了算日子,明日反正休沐,也有許久沒有服散了,要不要服個散開心一下


    然後第二日起來,匡言就悲劇了,他不停地流鼻血,甚至怎麽都止不住。


    匡大人有點慌,他一邊穩著鼻血,一邊派人出去找那個神醫。


    譚昭深諳“賣家市場”的優勢,愣是貓著沒出來,倒是王徽之,看著屋裏那麽大一麵神醫的旗幟,表情非常神奇。


    如果用言語表達出來,那大概是“我慣知道此人不要臉,沒想到居然狂到這個”這樣。


    “你想笑就笑吧。”


    王公子撩衣一坐,端端地喝著茶“本公子是這種人嗎”


    那你倒是把你臉上的笑容收一收啊。


    匡言從來不知道有人會因流鼻血失血過多而亡的,這大夫也看了,丹藥也吃了,這鼻血就是止不住,街上那神醫也是,說走就走,真人是不是都這麽絕情啊。


    就在匡大人顯然絕望之際,終於有人打探到了客棧小二頭上,小二得了銀角,一臉神奇地說確實有一位“神醫”住在此處。


    簡直太艱辛了有木有,然而神醫的脾氣都又臭又硬,譚昭隔著門,當即就表示了拒絕。


    王徽之衝人抱拳,表示論裝逼,他甘拜下風。


    譚昭拿著人老爹親筆簽名的折扇扇著風,一臉閑適的表情。


    這又是過了兩個時辰,一頓“三顧茅廬”下來,譚昭才肯挪一挪腳,表示自己是被大人的誠意做打動的,上蒼有好生之德雲雲,反正逼格得拉起來。


    “真人,真人救命啊”


    譚昭擺擺手,拂塵一搖,一股清新的風四散開來,匡言覺得頭風立刻有了改善。


    “勿急勿急,貧道想救的人,還沒有救不迴來的。”


    這簡直跟那兩字神醫一樣狂,但匡言卻非常熨帖,覺得自己看到了生的希望。


    也不知人如何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匡言下意識地接著鼻血,隨後就發現不留了


    “真人,真乃神醫也。”


    譚昭再次露出了驕傲的下巴“先不忙,勞煩大人伸出手來。”


    這位真人脾氣雖然不大好,但本事是頂頂的好啊,但這年頭有本事的有點脾氣咋啦,能救命就是極好的。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譚昭臉上的驕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十二萬分的凝重。


    “大人近日,是不是剛行過散”


    匡言點了點頭“真人看出來了,難不成真人也是”


    譚昭嚴詞道“哼休得胡言,那些個不入流的醃臢東西,貧道羞於提起”


    臥槽,匡言不服,即便人救了他的命


    “大人可是不服”譚昭站起來,拂塵掛在右臂上,施施然開口,“大人倒是好性,這東西都將你害成這般模樣,還要百般維護,哼即是如此,貧道告辭。”


    那一個冷豔高貴,瞬間氣場兩米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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