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道長,你怎麽了!”張生離門邊最近,立刻迎了上去,卻未料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後麵的馬介甫狠狠拉了一把。


    張生本就手無縛雞之力,這麽一拉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屁股根撞得生疼,當下便怒了:“喂——你幹什麽啊!”當然他吼完也有些後怕,因為……對方是一隻狐妖啊,萬一對方很記仇怎麽辦?


    張生的小心思馬介甫根本沒看到,他隻一臉凝重地看著進來的人:“你隻是個普通凡人,剛才若我沒有拉你,你剛就死了!”


    “什麽?”張生嚇得屁股根都不痛了。


    燕赤霞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腥味,可他臉上卻有許多細小的傷口,他此時扶著柱子,傷口上縈繞著一層薄薄的黑氣,竟是在緩慢地吞噬他身上的生氣!


    “這是——”


    燕赤霞是個相當能忍的人,即便如此模樣,也隻是眉頭微微皺著,還能迴答譚昭的問題:“是最純粹的怨氣。”


    謔——


    這可跟楊萬鍾這樣怨鬼身上的怨氣不同,怨鬼身上的怨氣是可以平息可以消散的,但這種可不一樣,天生地長的,除非以最純粹的善去淨化,否則沾上了,死亡隻是時間問題。


    馬介甫臉上有些難過,他到底是隻心善的小狐狸:“我原還想若你們聽了蘭若寺的訊息,明白其中關竅,能知難而退呢。”


    “我沒事!暫時還死不了!”


    燕赤霞抱著柱子坐下來,狀態實在稱不上好。


    譚昭忽然想起什麽,丟下一句等著,便轉頭往自己房間跑,幾個唿吸的功夫,他就又出現在了廊下:“這個符籙,快試試看。”


    燕赤霞一見,立刻眼睛一亮,此番若不是有司陽道友的符籙護著,他恐怕就是兇多吉少了,他立刻感激地接過,貼於己身,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一絲靈氣盤桓在傷口處抵擋著怨氣的侵蝕。


    雖然很少,但卻是有用的。


    “咦?這是什麽符?我怎從未聽說過?”馬介甫也驚了,他還從沒見過可以抵消純粹怨氣的符籙。


    譚昭見有效,心情也輕鬆了許多:“我也不知道,本來想畫遮掩氣息的符籙,隻是功力未到,就畫成了這些。”這當然不是全部的實話,想遮掩氣息是真的,不過這些符都是融入了和氏璧氣息的符咒,他本來想著類似“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法子,想以和氏璧身上的氣息在紙上結陣遮掩氣息,不過奈何陣法不穩,一直都未成功。


    這些符籙,可以說是失敗的半成品。


    馬介甫聽罷,不由得佩服道:“道長厲害。”真心實意的。


    燕赤霞又用了六張符籙,臉上的表情總算好了一些,此時天已經完全黑透了,他抬頭望著通紅的月亮,心裏難免有些焦急:“司道友,燕某此去,確實是托大了。”


    譚昭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誰能將你害成這般模樣?”


    燕赤霞是個心性堅定的人,除了麵對美酒時稍有那麽一點兒薄弱,但總的來說他對自己要做什麽,去做什麽都很有成算,此番蘭若寺,也是準備先探了底,再行計策。


    卻沒想到臨了,中了陷阱,也是他行事不夠小心。


    “此番燕某還能迴來,當真是多虧了道友的符籙,那日我天黑之前離開了金華城……”


    燕赤霞說完,馬介甫覺得這位道長當真是藝高人膽大,這要擱個三流道士,估計小命早交代在裏麵了。


    那個有句話說得好,單刷出奇跡,燕赤霞一個人,又是個劍法了得的道士,很快就破開蘭若寺一處陣法的空隙進了去。也是他走運,一下就摸到了老巢裏頭。


    甚至,他還見到了那晚迷惑那寧生的女鬼聶小倩。


    這女鬼正同一婆子、一中年女子站在一處,說了沒兩句,女鬼小倩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隻淒苦地叫著“我不嫁我不嫁”,旁邊站著的兩妖卻絲毫未有動容。


    燕赤霞隻覺得奇怪,便又聽了下去,未幾,便聽到那女鬼小倩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又淒苦地哀求道:“姥姥,姥姥,小倩會聽話的,小倩去勾引男子,小倩隻求姥姥不要送小倩去那地方!姥姥!”


    “這可不行,小倩,你是姥姥最疼愛的孫女兒,姿容出眾,人也能幹,你是最好的人選,三日後,姥姥就送你出嫁。”說話的分明是那中年女子,卻自稱姥姥,她手上的指甲染著鮮紅的豆蔻,渾像是要滴血一般,她伸手托起小倩的下巴,“別哭,再哭就不美了!你那日放走了那書生姥姥就不責罰你了,不過你要知道這書生啊,最是薄情寡義,你早些斷了念想,安心準備出嫁吧。”


    “姥姥!姥姥——”


    地上的聶小倩哭得肝腸寸斷,這姥姥卻半點不心疼,隻攜著那婆子離開了。


    燕赤霞對鬼怪自來沒好感,隻看了一眼地上的聶小倩,就循著另外兩人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不過他沒追多久,就追丟了,倒是誤入了一處暗室,這暗室裏漆黑一片,他隻憑著感覺走了一圈,隻在接近中心的地方,有股“晦澀又陰暗”的力量被封印著。


    直覺告訴他,他絕不能去觸碰這東西。


    燕赤霞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故而他又小心謹慎地退了出來,他原路返迴準備迴城打聽清楚蘭若寺的由來後再來探一次,卻未料他快走到邊界處時,碰上了……正要逃婚的女鬼聶小倩。


    聶小倩自然認得燕赤霞,是同那寧生一塊兒來的,她以為寧生騙了她,便向燕赤霞質問,然後……然後就都暴露了。


    畢竟槐樹姥姥,是絕不會讓聶小倩逃婚的。


    燕赤霞自不會去管聶小倩,他拚著性命逃出來,傷口卻不小心沾染了怨氣。隻他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槐樹精,道行未過千年,竟有此等厲害招數!


    “我有種感覺,那暗室裏的東西,必是與我身上的怨氣有關係。”燕赤霞給出了他的判斷。


    譚昭忽然看向馬介甫:“你看,我們都知道蘭若寺的情報了,你總不能讓道爺我白做工吧?”


    馬介甫有種不祥的預感:“那你要如何?”


    上道,譚昭一合掌:“你知道這怨氣從何而來嗎?天生地長的怨氣,可並不多見。”


    “……”


    “為什麽不說話?”


    因為他也不知道啊,馬介甫沒好氣地開口:“這話你就是問遍全金華的妖怪,他們也都不知道的。”


    “這樣啊——”譚昭的調子拖得老長,一副可惜的模樣,“小馬啊,你們狐狸,可是非常講究因果的,對吧?”


    “……”馬介甫已經開始後悔了,他到底招惹了怎樣一個人啊!


    “道爺我呢,知道你是隻講義氣的北方狐,我就……”


    馬介甫連連搖頭:“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啊,我可是最狡猾的狐仙!”


    張生大氣不敢出一聲,但聽到這話,忍不住轉過頭努力地不讓自己笑出來,哪裏、哪裏有人說自己很狡猾的,不,是有狐,噗呲——


    “這樣啊?”譚昭施施然地開口,“小馬啊,你知道嗎?”


    “什麽?”


    譚昭露出了一個非常和善的笑容:“我這位姓燕的道友,最喜歡收狡猾的狐妖了!”


    馬介甫瞬間垮了整張臉:“你到底想怎樣?”


    “沒有啊,我就是想跟小馬你談談心而已啊。”譚昭覺得自己很無辜。


    太可怕了這種人,張生想了想從前,應該……從來沒有得罪過司道長吧,如果有,那他就請司道長吃飯,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兩頓,反正他除了有錢,也沒有什麽拿的出手了。


    馬介甫認命了:“我狐族修煉,自來比其他的獸類簡單一些,不過狐族身上的體味重,即便是化形成人,也難免帶著……點味道。我家祖上有個狐仙,天賦卓絕,創了一個術法來遮掩體味。”


    “……”難怪他沒有聞到狐臭味呢,他還以為是小狐狸行善積德靈力純淨來著。


    “喂——你們這什麽眼神!你個臭道士,不是在研究遮掩類的符籙,你要是不要,或有些相通的!”馬介甫怒了,人類果然是最狡猾的,祖奶奶誠不欺他。


    譚昭得了便宜還賣乖,忙不迭答應:“要,多謝馬兄饋贈!”


    馬介甫拿出法訣塞過去,站起來就要走,想了想,到底還是心善:“既然你畫的符籙管用,便不要再去碰蘭若寺了,那蘭若寺裏曾經的和尚道行不比你倆差,如今墳頭的草都三米高了!那天生地長的怨氣,連地府都沒法子,你們去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言盡於此,告辭!”


    然後就真的走了,背影風風火火的,一下就消散在了院中。


    哎,當妖怪真好。


    譚昭再度感歎,他將小狐狸塞給他的法訣放入懷中,臉上的笑意也收了一些:“這小狐狸還挺心善,脾氣也不錯。”


    沒了妖怪在場,張生又是生龍活虎的小紈絝啦:“是不錯,不過道長你這麽氣他,是怕他參與進來受什麽傷嗎?”


    未等道長開口,他又像是要爭寵一樣地湊過去,語帶幽怨:“司道長,那我呢?你就不打算氣氣我嗎?我也心地善良,還是個凡人,你怎麽不關心關心我呀?”


    譚昭端的是冷酷無情:“小張啊,要點臉吧,有什麽危險,你比我還跑得快,用我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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