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司、司、司道長!”


    譚昭已經放下了酒杯靠近張生,聽到這話緊張感也小了許多:“司司司什麽,你以為你是小蛇嗎!”


    “公子,奴家是來送茶點的。”女子聲音低沉婉轉,似夜鶯啼鳴,煞是動聽,聽聲音就該是個美人。


    “她她她她……”


    本來就不聰明,現在還結巴了,怪可憐的,譚昭一把將張生按下,朗聲道:“多謝,不過不用了,你可以送給想吃的人。”


    女子沉默片刻,竟是嚶嚶哭泣起來,便是張生這般不愛女色的都有些不忍,心想著女鬼可能不是什麽壞鬼,要不要給開個門。


    他才想到這裏,便聽到司道長又開口了:“你確定,要我開門?”


    黑暗中,張生看不到任何東西,隻聽到非常輕的足音遠去,哐當一聲,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他下意識地再度抱緊自己,隻聽得女鬼“啊——”地一聲慘叫,一道青光倒飛出去。


    斜裏,竟又有一道清亮的女聲響起,語帶焦急:“小謝!你怎麽樣!”


    “原是兩隻調皮的小女鬼啊!”譚昭其實也奇怪,按照他現在黑夜明燈的設定,一般鬼怪必不會來找他麻煩,也就剛成鬼懵懂的傻大膽才敢這麽做。


    “你是道士!”這後來的粉衣女鬼顯然見識要更多一些。


    果然鬼魅對於道士的氣息非常敏感,即便他現在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道士,譚昭點了點頭,已經坐在了迴廊上,順便還招了張生一塊兒過來:“沒錯。”


    張生有點怕,但身體還是非常誠實的,主要他也覺得呆在司道長身邊更加安全,他走到迴廊下,便見庭中兩位姝色,藍衣的那位捂著胸口秀眉微蹙,粉衣的擋在她的麵前。


    他悄悄戳了戳譚昭:“她……沒事吧?”


    “沒事,這小女鬼沒害過人命,估計就是好奇才來敲門,我看著像是那種喜歡大開殺戒的人嗎?”譚昭沒好氣地開口道。


    張生搖了搖頭,確實不像。


    譚昭這麽說了,兩隻女鬼也知道是自己冒犯,便道:“是奴家冒犯道長,謝道長手下留情。”


    話音剛落,那邊牆頭就聽得噗通一聲,嚇得張生又是一個哆嗦:“道、道長!”


    這慫的,譚昭從懷中拿出火折子點燃廊下燈籠裏的燭火,剛好此時被遮蔽的月亮也露出了真容,隻見得牆角一個人影一瘸一拐地走過來。


    “安心,這是個人。”


    是人就不怕了,不過轉眼看到庭中兩隻女鬼,張生剛要放下去的心一下又提了上來,他這運氣怎麽就這麽衰啊,走哪撞鬼!


    “小生陶望三,她們都是好鬼,還請公子饒她們一命。”


    譚昭的目光看向張生:……現在的書生,膽子都這麽大的嗎?


    張生理不直氣也壯:“喂——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不怕的。”


    ……你這個完全沒有說服力啊,譚昭有些忍俊不禁,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無妨,不過我勸公子,人鬼殊途。”最主要的是,腳踏兩條鬼船,沒點高超的遊泳技巧,千萬別嚐試,上一個這麽幹的,墳頭的草都兩米高了。


    張生聞言,瞬間瞪大了眼睛,他一下看這姓陶的書生,一下又去看兩隻容顏昳麗的女鬼,隨後脫口而出:“陶兄好膽識!”


    陶望三:“……”雖然是誇獎,聽著怎麽就這麽讓人難受呢。


    送走一人兩鬼,張生仍然沉浸在書生與二鬼的風月故事中,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沒忍住:“道長,你怎麽看出他們是那種關係的?”


    譚昭道:“隨便猜的,你這麽感興趣,以你的口才,自己去找陶生問不就知道了。”


    “……那還是算了。”張生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惜命的。


    他又坐了好一會兒,拿著本雜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迴,終於還是沒忍住內心的八卦:“道長道長,你說人鬼殊途,那是為什麽呀?我今天看那兩隻女鬼,不壞啊。”


    你是十萬個為什麽嗎?


    譚昭失笑道:“人屬於人間,鬼走的陰冥道,倘若強留人間,必會招致禍患。”


    “什麽禍患?”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鬼為陰類,人長時間與之相處,說不準禍患還沒來,人身上的陽氣就被鬼吸幹淨了。”


    張生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這麽可怕?可我瞧那兩隻女鬼不似壞的呀?”


    譚昭也是現學現交,故而也並未不耐:“就像人要唿吸一樣,鬼吸取人氣也是本能,你讓鬼不唿吸,那不是讓他們再死一次嘛。”


    “鬼還會再死啊?”


    “會啊,要麽灰飛煙滅,要麽成為聻,都不是什麽好下場。”


    “那真是太可怕了。”張生一副我能活這麽大真是祖宗保佑的模樣,“那陶生當真是不怕死?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譚昭搖了搖頭,那陶生顯然明白其中道理,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就不關他的事了。


    “就沒有法子,兩全其美嗎?”張生有些不死心,他看話本都喜歡看大團圓結局,這種從一開口就傷感的故事,怎麽都讓人提不起勁來。


    譚昭想了想,點頭道:“有。”


    “當真?”


    譚昭頷首:“隻要他足夠強大,他就能無視人妖鬼的界限。”


    張生:……陶生你要不換條路走走吧。


    第二日,譚昭帶著張生去了紙紮店,連找了數十家,這才找齊了想要的材料,張生已經累得走不動道了。


    “就為這麽點破東西,竟然讓小爺走了一上午的路,我不管,你要請我吃金華城最好的酒樓!”


    譚昭買齊了東西,心情也不錯:“可以,聽說金華的火腿煨白菜滋味甚是美妙,不如一試?”


    張生立刻生龍活虎:“走走走,還等什麽!”


    到了酒樓,樓下多是應試的書生,舞文弄墨,吟詩作對,張生眼睛尖,一眼便瞧見了那詩會中心的陶望三。


    “看來這位陶生的詩詞,作得非常不錯啊。”


    張生讚歎了一句,隨後就追著司道長往樓上去了,兩人的消費觀簡直一拍即合,點了菜,等上菜的功夫,譚昭取出新買的朱砂和符紙,用小道士自帶的符筆畫了起來。


    微微泛黃的符紙,赤紅色的朱砂,譚昭舉著符筆,好半晌都沒動。


    “怎麽了?我聽說別的道長畫符紙,都要齋戒沐浴……咦!”


    張生說話的刹那,他便看到司道長動了,下筆快得他肉眼看不清,這一句話還沒說完呢,符紙上似乎靈光一閃,紅色的符文黃色的紙,仿佛天生就該這般。


    “可是成了?”


    譚昭放下符筆,摸著下巴看了又看,伸手將符紙疊成了三角形:“喏,平安符,送你了。”


    張生立刻接過,左摸摸右摸摸,最後珍重地翻出一個掛在脖子裏的小荷包塞了進去:“這樣,就不會掉了。”


    “……”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這平安符有沒有用。


    說起來道門坊間確實有“一點靈光即成符”的說法,但作為一隻道門小萌新,譚昭即便繼承了司陽小道長的記憶,也不可能立時立刻就完美玩轉神鬼世界了。


    他再怎麽能耐,也不可能能耐到這個地步。


    唔,等他學會高深的斂息符,就能遮蓋和氏璧和他身上的“燈泡光”了。


    想到這裏,譚昭的心情又美妙了一些,他將東西收起來,小二剛好敲門進來,很快桌上就擺滿了菜肴。


    “來來來吃,不要跟我客氣!”譚昭開心道。


    張生也完全不知道客氣為何物,還真別說,這白菜的滋味簡直鮮極了:“要不,再來一盤?”


    “行!”


    譚昭搖鈴,小二進來,外頭亂糟糟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張生點了菜,有些好奇:“這外頭怎麽了,鬧哄哄的,別不是有壞人闖進來了吧?”


    小二左右看了看,神色有些緊張,等關了門,這才開口:“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啊,這堂下有位狂生大放厥詞,竟敢影射當今天子近臣,這可如何使得啊!方有官差來,抓了他去,樓下的書生們正在作詩唾罵他呢!”


    “……”這書生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小二接著道:“說來這位陶生還是這次應試中魁首熱門人選,外頭的盤口都開著呢,可惜了。”


    “陶生?莫不是陶望三?”張生大驚,這禍患未免也來得太快了吧?


    “正是陶秋曹。”


    等到小二將煨白菜再送上來,張生還有種不真切的感覺:“他這樣,恐怕不是砍頭,就是要流放了,倒是真可以同二鬼做鬼夫妻了。”


    “……”我看你的心,也很大啊。


    張生還欲說些什麽,就見司道長腰間的鈴鐺大作,他一驚,譚昭已經開口了:“燕道長進城了,走吧,去瞧瞧。”


    兩人結賬出了酒樓,果然外頭的書生都在討論陶望三的事情,有唏噓的,也有憤慨的,不過很快,燕赤霞就帶著寧采臣過來了。


    譚昭一見寧采臣,就咦了一聲,見燕赤霞神色凝重,便按下心思,將人帶到租下的院落,才開口:“你們,當真去了蘭若寺?”


    燕赤霞看著寧采臣,顯而易見的恨鐵不成鋼:“嗯,你問問他,招惹了何等禍患!”


    “……”你是教導主任嗎,寧生的脖子都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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