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的幾乎觸的到的烏雲,壓的人透不過氣,一絲風都沒有,這夏日的傍晚,讓四九城的人悶熱難當,煩躁又不知該如何自處。


    琪琪格的老毛病,在這個並不是時候的時候又發作了,咳嗽的停不下來,每咳嗽一次她就出一身汗,吉祥侍立在一旁一遍又一遍的給琪琪格擦拭著臉頰的汗珠,小丫頭輕輕的在一旁打著扇子。


    琪琪格煩躁的推開了吉祥的手:“去看看劉瑞家的怎麽還沒有到?”剛走至門口的劉瑞家的忙應了一聲:“太太,給太太請安。”


    劉瑞家的是琪琪格的陪房,很得琪琪格信任,她又比琪琪格年長琪琪格對她又比別人多了少有的幾分尊敬。


    見著劉瑞家的到了,琪琪格擺了擺手,吉祥便帶著小丫頭退了下去,自己守在了門外,隱約還能聽到裏頭的說話聲。


    “…太太這是何苦,都多少年的事情了…”


    裏麵似乎沉默了很久。


    “…我當時聽的清清楚楚,怎麽能瞞住我…..我咽不下去這口氣…”


    又是劉瑞家的低勸聲:“…都…太太也該放下了…如今身子最重要…”


    琪琪格的聲音很低,喘息一般:“…放不下的…我也隻能靠你了…..”


    接下來的話,吉祥便再不能聽到一句。


    似乎也隻是頃刻之間,天地都昏暗的了起來,狂風大作,刮出一陣又一陣的怒吼聲,樹木花草拚命的搖晃,幾欲折斷。


    持觴帶著丫頭們急忙關了窗戶,又將廊下的鳥雀都提迴屋子,屋子裏又點上了燈,才收拾完,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來,開始如一串一串的珍珠,一會便連成了綿延不絕的銀白色雨幕,院子裏頃刻也被水淹沒了。


    恩和撥弄著燭火:“院子裏的花是遭殃了,花架準就倒了,一場雨不知道要打落多少花。”


    持觴道:“明兒一大早奴婢就找人來休整。”


    恩和應了一聲,托著腮幫子出神。


    雨還正大著,外頭卻來了正院的小丫頭:“太太病重了,已經去太醫院請太醫了。”


    大風裹著雨,幾乎鑽進了屋子,小丫頭雖撐著傘,一路從抄手遊廊走來,卻也是全身濕透。


    恩和看了看窗外的雨:“知道了,我換了衣裳就過去。”


    小丫頭退了下去,恩和隱約還能聽見外麵荷葉的說話聲:“快拿幹毛巾擦擦在走。”


    謝嬤嬤皺著眉頭去找蓑衣:“太太這幾日確實看著不大好,往常都是冬日裏犯病,這些時日也不知是怎的了,今日隻怕是又重了。”


    恩和出神想的就是這事,上一世,琪琪格在這幾日裏確實犯病,她和寶音在跟前侍候了好些時日,日日都要嚐藥喂藥,也是那個時候,她的身子骨才漸漸不好,大抵是確實受了累。


    這一次恩和到的比寶音早,王氏和牛姨娘花姨娘都在跟前,丫頭接過恩和的蓑衣又將她換下的木屐擺好。恩和緩步走了進去。


    眾人互相問了好,恩和便垂首立在了琪琪格床邊,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冷漠,琪琪格畢竟是她的親生額娘,但她實在沒有一點母女之情,她打量著琪琪格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色的臉頰,輕聲道:“額娘可還好?”


    琪琪格閉著眼,大紅色綾被下的她看上去幾乎不堪重負,聲音沙啞又疲憊:“並不大好。”


    她的態度明顯的不好,王氏忙打圓場:“額娘在忍忍,太醫馬上就到了。”


    恩和朝著王氏微微頷首。


    一會,寶音和伊爾木也先後到了。寶音眼圈一紅立時落了淚,她到是真心擔憂琪琪格,琪琪格緩緩的睜開眼,看了看寶音眼神漸漸柔和了下來:“乖孩子,額娘沒事。”


    恩和輕吐了一口濁氣,果真是隻有寶音是親生的。


    請的太醫是常給琪琪格的看那一位,方子變動的不大,又交代了些注意的就退了下去,寶音看著方子,皺眉道:“總是這樣一個方子,但也不見起作用,都是些庸醫!”


    王氏也歎氣:“實在不成,就換個大夫看看,總好過這樣一個太醫一直給額娘看。”


    伊爾木翻著眼睛不知道在往那看,花姨娘瞪了她好幾眼,牛姨娘依舊沉默不語。


    寶音卻忽的對著恩和道:“聽說四阿哥府上的李格格,有不少祖傳的秘方,看這些疑難之症很有些法子。”


    上一輩子的李格格出了四阿哥府鮮少有人提到,這一輩子卻恰巧相反,因著治好了四阿哥的大女兒,又給宮中的德妃開過一次方子,漸漸也有了不小的名氣。


    寶音的意思恩和明白,大抵是想讓她通過胤祚請李格格來看病,作為女兒這種事情她責無旁貸,但李氏畢竟是阿哥的侍妾,怎能無緣無故的出門看病,醫者賤籍,並不是多麽光彩的事情。


    王氏也急忙道:“知道妹妹的顧及,咱們隻說是請四福晉過來坐坐而已,情麵上也說的過去。”


    王氏說的也在理,孝道上的事情,她推不過去,便點頭道:“我先試一試。”


    琪琪格蜷著的雙手漸漸的展開,卻忽的覺得心裏極其不是滋味,酸楚難當。


    胤祚沒想到這會能下這麽大的雨,一時也進不了宮,就留在了胤禛府上,又嚷嚷著要看大格格:“快把小侄女抱出來,讓當叔叔的看看。”


    胤祚和胤禛在舒雲的院子裏用了晚膳,舒雲起身要去吩咐把抱廈裏的大格格抱出來,胤祚連忙道:“四嫂快別忙了,四嫂如今是有身孕的人,千萬不能操勞。”


    舒雲下意識的摸著小腹,抿嘴一笑,孩子已經有兩個月了。


    胤禛的神情也柔和了很多:“你快坐下吧,讓李嬤嬤去抱,你現在隻一心養好身子就行。”


    舒雲輕笑著道:“都記下了。”


    舒雲並不在裏麵打攪兩人,扶著李嬤嬤的手出了書房,李嬤嬤嘴裏一個勁的道:“福晉慢點,千萬小心。”


    剛出院子便見到了抄手遊廊上的李氏,穿著件水藍色的旗袍嫋嫋婷婷的走了過來,連舒雲都覺得賞心悅目,停下來看向李氏:“妹妹過來了?”


    李氏笑吟吟的行了一禮:“福晉萬安,奴婢親手做了些湯品,專門送了過來給福晉和爺用。”


    舒雲淡笑著道:“有勞妹妹了,爺跟六阿哥在裏麵,你送進去就是了。”


    李氏又行了一禮,緩緩走了進去,想起舒雲小心翼翼的樣子,覺得好笑又可悲,不過是個曆史上沒有出現過的孩子。


    舒雲直到看著李氏離開,才轉身迴了屋子,李嬤嬤有些憤憤的道:“福晉也太仁慈了……”


    胤祚對李氏這個他覺得是穿越者的人很好奇,他甚至也在思考,李氏除過一手醫術,是不是也有空間?


    溫婉柔和的李氏給二人盛好湯就要退下,小範子走了進來,拿著份信,又在胤祚耳邊低語了幾句。


    胤祚挑眉,微微頷首。開口跟李氏說話:“聽說李格格醫術了得?”


    李氏又何嚐不覺得胤祚是個穿越者,因為胤祚跟胤禛關係好,她其實更想跟胤祚結成同盟,她聽胤祚這樣問,覺得大抵是機會來了,看了一眼胤禛,她才不緊不慢的道:“六阿哥跟前奴婢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奴婢如今還未發現奴婢治不好的病。”


    口氣到不小,但確實是個聰明人,知道怎麽說話。


    胤祚笑著看向胤禛:“弟弟這迴有事求哥哥幫忙。”


    胤禛見他先問李氏,接著才所這話,知道大抵是有人得了難治之症,需要醫治,想要請李氏去看病。


    因著李氏這份能耐,胤禛如今倒是無形中跟幾家關係好了不少,他也因此對李氏多了幾分珍視:“怎麽?”


    “恩和的額娘重病臥床。”


    費揚古如今正在前線,為費揚古的夫人治病,確實不能輕易推辭,在說胤祚又將話說了出來,胤禛一時也沒有反對的理由,他看向李氏:“你可願意去?”


    李氏忙道:“奴婢一切都聽爺的吩咐。”


    這便是同意了,胤禛微微頷首。


    胤祚夜裏進空間的時候,見著恩和正蹲在一簇鮮紅的花朵跟前出神,他便也沉默的蹲在恩和身邊:“怎麽呢?”


    恩和轉頭看是胤祚,笑著搖了搖頭:“就是在想要不要拿著這顯榮花去給我額娘治病。”


    胤祚從來沒有聽恩和專門提起過她的額娘,他不知母女兩到底有什麽事情,但卻知道感情絕對稱不上好,他安撫的摩挲著情緒不大好的恩和:“能不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我一直挺好奇的。”


    胤祚說到好奇,恩和自己也笑了起來:“你大抵是好奇我小時候到底有多調皮吧。”


    向陽的一麵山坡,草地一直延伸到了遠處,明媚又安靜,胤祚和恩和並排躺在草地上仰頭看天,覺得懶洋洋的舒服,恩和的聲音像極了一首古老的歌。


    “……謝嬤嬤說我更小點的時候其實挺乖巧的,聽話又懂事,那個時候我額娘寵著我慣著我怎麽都成,後來五歲的時候額娘的堂侄子進京,在我們家住了一年,那個表哥也就是七歲的樣子卻學了一身的壞毛病,額娘卻十分喜歡他,我們便常常在一起玩…我自己其實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都是謝嬤嬤告訴我的…她說就是那一年把我給養歪了,額娘先前還沒在意,後來等我在長大,又常常鬧事,才覺察出了其中的厲害,便總是打我罵我…但我是一直沒有改過來…我總是跟我姐姐鬧事,因為額娘確實很寵她,又總是在我跟前說‘一點都比不上你姐姐’所以其實我打小就挺討厭寶音的,她也不喜歡我,總是給我使絆子……”


    溫暖的陽光下,空氣裏的都是青草的芳香,胤祚轉頭就可以清晰的看見恩和白瓷一樣的肌膚,濃密的睫毛迎著太陽,顫抖中留下一片陰影,圓潤的下巴上翹著倔強又孤獨。


    “…京城的三九天,下了大雪,流出來的鼻涕都能凍成冰溜子,我跟寶音吵架,寶音罵我野孩子,我把寶音推倒在地上,又踢了她幾腳,額娘知道了罰我站在院子裏,整整兩個時辰,我才八歲,一直想不明白,明明寶音也不對,她也知道,卻偏偏隻罰我,我高燒燒了三天,差點燒成傻子…..”


    她看似倔強,看似無所謂,提起幼年時候的事情,其實還是難過。


    她的聲音漸漸有些沙啞:“我去外頭玩,博陽侯家的格格笑話我穿的衣裳難看,我跟她理論,打翻了她書房裏的墨盒,潑了她一身上的墨,她哭著跑到了前頭找她額娘,一屋子的福晉太太們,我額娘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說我不聽話不懂規矩,以前就總是這樣,要我給博陽侯的格格道歉,我一把推開她,跑了出去,我一直跑到了府外,要不是謝嬤嬤,大抵都被人販子給拐跑了….”


    “….我一直想不明白,明明那麽多比我還要皮還要野的格格,偏偏就我成了名聲最壞,最不懂事的一個….博陽侯家的格格也不是省油的燈,那墨盒明明是她自己打翻的,我額娘問都不問一聲,就隻斥責我,要是寶音在,肯定不一樣….”


    恩和忽然停了下來,急促的喘息了兩聲,在不言語。


    胤祚想要調節氣氛,調笑道:“姑娘說的挺慘的,好像不是你額娘親生的一般。”


    恩和驟然轉頭看向了胤祚,兩世為人,在看琪琪格和她之間的關係,她總覺得有些東西唿之欲出,胤祚的話炸雷一樣響在了她的頭頂,卻說出了她大抵一直想要表達,卻無法表達出的意思,她真的覺得她一點都不像琪琪格的親生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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