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安告訴雲飛揚,他在車禍裏隻受了點皮外傷,這話其實並不太對。


    發生車禍的地方在h市郊外的一個十字路口,天陰下著小雨,視野便昏沉沉的看不清晰,在那輛裝滿煤土渣的大卡車忽然衝出來之前,沈十安沒有發覺到任何異常。


    他開的是輛小型轎車,高考結束後姥爺送給他的畢業禮物,生產方的主要宣傳點就是輕盈靈巧適合新手駕駛,因此在重型卡車的急速撞擊之下,幾乎像是一隻脆弱的火柴盒,瞬間就被撞飛了出去砸進路邊的泥水坑裏。


    淩空翻滾幾周又轟然落地的時候,被安全帶綁在駕駛座上的沈十安能清楚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三根,其中一根穿透肺葉後直直從右脅下刺了出來,滾燙的鮮血繼灌滿了他的胸腔後爭先恐後從口鼻和傷口處往外淌,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衣裳。


    他以為自己會死,在副駕駛被撞擊力整個擠扁、且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情況下,他實在想不出來任何幸存的可能。


    但是他並沒有死。


    瀕死前的昏暗中,飽蘸鮮血的佛珠珠串光芒大作,一瞬間右手手腕被高熱燒灼的痛苦幾乎超過了肺葉被鮮血淹沒的嗆痛,等視野再度清晰的時候,他便來到了自己此時立足的地方——


    眼前是一處環境清幽的空間,麵積大約一個足球場大小。環境並不複雜,最顯眼的是一幢三層高、古色古香的竹樓,樓前長著兩棵樹,一棵是桃樹,另一棵他不認識。


    兩棵樹前是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外環繞著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溪,而在溪水的源頭,則是一孔地勢稍高的泉眼,以及泉眼下方,一汪由汩汩泉水匯聚而成、直徑三米左右、霧氣蒸騰的靈泉。


    正是這汪靈泉救了他的命。


    車禍發生之後,右手手腕處被烙鐵炙烤般的痛苦剛剛出現,他就被佛珠“吸”進了這個地方置身於靈泉當中。他學的是臨床醫學,但沒有任何醫學理論能夠解釋他身上的變化:


    仿佛有無數股暖流自泉水中湧入他的身體,安撫、修複、愈合他體表和體內的傷口,車禍造成的幾欲讓人發狂的痛苦很快平緩下來,斷裂的肋骨重新長好,被刺穿的皮肉組織迅速愈合,胸腔中的淤血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從毛孔中排出……


    溫暖的靈泉仿佛母親的子宮,源源不斷為他提供著生命所需要的所有物質。


    他不知道自己在靈泉中泡了多久,等到空間再次將他“吐”出來,他依然被安全帶綁在翻倒過來的轎車裏,手腕上的佛珠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圈仿佛生長在皮膚上的暗青色紋身,而遠處隱隱約約響起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救護車將他送進了醫院,醫生給他做了檢查,主要創傷是撞擊時造成的外表皮擦傷和輕微軟組織挫傷,等到顧先生得到消息趕至醫院,由外科室主任親自監督又給他從頭到腳做了一遍檢查,檢查結果依然不變——


    他身上最嚴重的傷口就是碎玻璃造成的深深淺淺的劃傷,因為割破了幾條靜脈血管,出血量比較大,看上去有些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養兩天就能結痂,除此之外連最輕微的腦震蕩都沒有。如果不是顧先生執意要求,他完全不需要住院大半個月這麽久。


    造成車禍的肇事卡車司機早在救護車抵達前就逃離了現場,警方調查後發現是某個礦場工地聘請的臨時工,工作合同上的身份信息、聯係方式、家庭住址都是假的,目前仍然在逃沒有任何消息。


    隻有沈十安一個人知道,在那個陰雨連綿的初冬下午,在那場堪稱慘烈的車禍當中,在轎車狹小逼仄滿是血腥氣的駕駛座上,究竟發生過怎樣神秘而奇妙的事情。


    空間裏的溫度似乎始終保持在二十五攝氏度左右,因此就算隻在腰間圍了條浴巾也絲毫不覺得冷。


    四周安靜極了,隻有泉眼處水流的淙淙聲響。沈十安靠在靈泉池壁上,溫暖的泉水將他胸口以下整個包圍,仰頭看著空間頂部雪青色的“天空”。


    最初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淡去之後,遺留下來的就隻有滿腹疑惑:


    這個空間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誰創建了這個空間?和沈家又有什麽樣的淵源和聯係?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知道佛珠的秘密嗎?


    ……


    類似或截然不同的疑問一個接著一個沒有止境,可光坐在這裏泡溫泉,顯然沒辦法解答其中任何一個。


    沈十安低頭往臉上潑了一把水。死都死過一次了,既來之則安之,多想無益。


    大約半個小時後,感受體內充盈的精力和力量感,他單手撐地從泉水中跳了上來,用浴巾擦幹頭上身上的水珠,重新圍在腰間,然後沿著一條青草絨絨的小路走向竹樓。


    青草被踩在腳下的觸感十分奇妙,極輕微的刺痛中帶著密密麻麻的癢,旁邊的的土地酥軟蓬鬆,在天光下泛出肥沃的黑色。


    繞過樓前兩棵合抱粗的大樹,踏上了走廊外的台階。沈十安停在門口,拿起竹凳子上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將腳擦幹淨,然後穿上了凳子旁邊的一雙棉拖鞋——


    這兩樣東西都是住院期間他托保鏢範國平購買,隨後在試探空間規律時帶進來的:隻要跟他身體直接接觸的物品,都能跟他一起進入空間之中。


    竹樓的第一層空間並不大,總共隻有四個房間,最中央是間客廳,客廳右手邊是間書房。


    書房內的陳設簡潔而典雅,沈十安推門走進去,越過筆墨紙硯俱全的書桌,直直走向書桌對麵的一副書架。


    書架很大,與整麵牆同高,但整個書架上也就隻有一本書,沈十安走過去將書從書架上拿了起來,古樸封皮上的四個大字再次映入眼簾:


    歸墟功法。


    這本書沈十安已經來迴翻過很多次,冥冥之中他能感覺到,這本書和靈泉泉眼應該是這個空間裏最重要的兩樣東西,如果能掌握書裏的內容,應該就能對空間有更深層次的了解。


    隻可惜書中絕大多數都是繁體字,難認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詞句晦澀難懂,語序混亂無章,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連在一起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對他來說和天書也沒兩樣。


    耐著性子勉強翻了兩頁,發現和前幾次一樣依舊是滿頭霧水毫無進展,沈十安隻能將書重新放迴去,返迴了一層客廳。


    客廳最裏麵是連接二樓的木質樓梯,沈十安順著樓梯往上走,在樓梯行至一半拐彎的位置,不出預料被一層無形的屏障攔了下來。


    果然還是不能上去啊。有關這個空間,他摸不透的地方還是太多了。


    走出竹樓,沈十安再次將注意力集中在手腕處的刺青上,心念一動便出現在浴室當中。


    衝澡時蒸騰起來的熱氣已經散盡了,鏡子裏清楚照見了他的身影。空間內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裏不同,大約是二比一,也就是說在空間內停留兩個小時,現實世界中隻過去一個小時。


    考試前用來臨時抱佛腳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解開浴巾穿上幹淨的內衣褲,又套上了粉白格子的家居服,淺淡的色彩中和了他身上冷冽的氣質,連容貌帶來的攻擊性都弱化了幾分,露出和媽媽相似的柔軟。


    有雲飛揚幫忙,家裏已經全部打掃幹淨了,但大半個月沒住人,要收拾的地方還有不少。被芯和枕頭抱去陽台暴曬,換下來的被單床套塞進洗衣機,從醫院裏帶迴來的水果補品放進冰箱整理好,沈十安拎著一隻小噴壺,繞過來迴亂轉的掃地機器人走到陽台上給綠植澆水。


    綠植都是姥姥姥爺種的,姥姥還在世的時候,整個陽台被收拾得像是個立體小花園,從常見的南瓜辣椒等蔬菜到各種藤蘿花卉,姹紫嫣紅熱鬧極了,一年四季都是生機勃勃。姥姥過世後蔬菜花卉枯死了不少,後來姥爺迴轉精神,仔細打理照顧,也是一片鬱鬱蔥蔥。


    直到姥爺也過世,沈十安卻不知道該拿這一陽台的植物如何是好。


    他嚐試根據種植手冊以及網上查詢到的各種植物習性打理過,但享受過悉心照料的植物好像比人命更加脆弱,不管他怎麽努力,每一天都有一兩株死亡凋零。


    再後來,沒死的植物大半讓他送給了樓上樓下喜歡打理花草的鄰居,一小半或許是出於“想要證明自己園藝能力”的心理留了下來,到現在隻剩下一盆仙人掌、一盆蘆薈和一叢綠蘿依舊在他手裏苟延殘喘。


    不過大半個月沒人澆水,喜濕的蘆薈和綠蘿好像也喘不了多久了。


    手指捏了捏蘆薈縮水一大半蔫噠噠的葉子,沈十安下意識擰起眉頭,稍微想了想,身形一閃從原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噴壺裏已經全換成了靈泉水。


    靈泉能修複傷口,應該也能滋養植物吧?


    沈十安不是特別確定,畢竟人體所需的營養和植物截然不同,但眼下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澆過靈泉水之後,蘆薈和綠蘿蔫噠噠的狀態好像的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改善了不少。


    仙人掌住院前才澆過水,暫時應該還不用。沈十安盯著尖刺看了會兒,伸手握住栽種仙人掌的花盆,心念一動,仙人掌就連同花盆一起消失在掌心裏。


    看來不光是拖鞋、毛巾之類的“死物”能轉移,仙人掌這樣的植物生命體同樣能被帶進空間。也不知道動物可不可以?


    又掌握了一條有關空間的規律,沈十安有點滿意。看了看天色,決定趁著太陽下山之前去一趟超市買些生活用品。


    姥爺生前是h市醫科大學的老師,和小區裏許多住戶都是同事,這些同事也都認識沈十安,並在姥爺過世後或多或少有所照拂,因此從家裏走到小區門口的這段路程中,他不得不停下來好幾次和對方打招唿。


    學校裏藏不住消息,沈十安出車禍的事情不少人都有所耳聞,再加上他有個“日行一善”的行為準則,經常幫助老人拎東西按電梯之類,人緣很不錯,遇見他的總要噓寒問暖仔細打聽一番。


    兩名保鏢十分盡職地遠遠綴在後麵,二人都有過專業的軍隊訓練背景,安靜潛隨的話,按說沈十安察覺不到才對,但得利於靈泉的溫養,他現在無論是耳力目力還是觀察力都比常人敏銳許多,遠處那兩道影子對他而言並不難發現。


    超市離小區不遠,穿過馬路走幾十米就到了。沈十安買了些新鮮食材,挑了幾瓶鮮奶和果汁,零食拿了點,沐浴洗漱用品也要補充,準備結賬的時候想了想,推著購物車來到農產品區,找了半天才在貨架底端找到幾包蔬菜種子。


    畢竟不是專門的農作物種子基站,超市裏的蔬菜種子種類有限,沈十安拿了一包番茄一包甜瓜,抱著紙袋子走迴小區時還在想,到底種在空間的哪個位置比較合適。


    想得太入神,腳下沒注意被台階絆了一下,身體往前一個趔趄及時穩住了,但一包午餐肉卻從袋口掉了出去,骨碌碌滾了老遠。


    追了幾步還沒來得及撿,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忽然從灌木叢裏衝出來,一口叼住午餐肉,轉身衝著沈十安壓低兩條前腿,渾身毛發炸起,從喉嚨口發出威脅性的低吼:“嗷嗚!”


    超兇。


    沈十安停了下來。看著眼前這條髒兮兮還沒他一隻腳大的小狗眯了眯眼睛,指著它嘴裏的午餐肉冷聲道:“我的。”


    “嗷嗚!!”更兇了。


    對寵物完全沒有興趣的沈十安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


    小區裏物業環境很好,他住了好幾年從來沒見過流浪貓狗,它是哪兒來的?這麽點點大,看起來頂多也就兩三個月,是其他住戶家裏走失的,還是被母狗拋棄後誤打誤撞闖進來?


    不管怎麽樣,搶他午餐肉總是不對的。


    他把紙袋子放到一邊後蹲下來,在小狗進行攻擊之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它的後頸皮——感謝靈泉,他的反應速度也提高不少。小狗很輕,拎近了才發現是條小公狗,同時它身上不知道多久沒洗澡的酸臭味也就愈發明顯。


    沈十安皺眉,有些嫌棄地把狗拿遠了點。


    後頸皮被人拎在手裏,獸類本能使得小狗全身僵直,但又不甘心受製於人,於是翻著白眼梗著脖子,四肢僵硬地來迴撲騰想要從沈十安手裏掙脫——看上去就像是一條神經發育不良的傻狗。


    哪怕這樣兒了,它也沒把嘴裏的午餐肉吐出來。


    沈十安和它四目相對看了會兒,在對方兇狠的眼神和嗚嗚不絕的威脅中絲毫不為所動。


    想起來雲飛揚之前勸他養條狗,而且他對今天的“日行一善”也並不是特別滿意,猶豫半晌,像甩梅幹菜一樣將手裏的小東西甩了兩下:


    “……要不,跟我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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