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戌六月,戰亂波及小半個大周國土,此時陸信已取得青州大捷,殺叛軍幾千餘,繳軍械鍋帳無數,奪馬七百餘匹。李卿琦夜觀星象,下令連夜修建浮橋,次日渡河攻剿,臨江大捷,我方傷亡二百有餘,追擊敵方到漳州,正在苦戰不休。皇帝率精兵十萬奔赴前線,鎮壓叛軍,有望收複全部失地。


    玄熠采納了眾臣建議,在流民群聚之地,開放粥鋪,提供暫住帳,駐紮在各大城外,以防有魚目混珠的奸細趁機混入城內。


    巍巍宮廷鱗次櫛比,宮殿房脊上四角站著金雕的六獸,在烏雲密布陰霾的蒼穹中,閃爍著水流一般的光澤。


    玄熠站在正殿前,他今日並未著龍袍,而是一身金色戎裝,把他整個人顯得更加威武凜然,他眯著的冷眸裏帶著幾分凜冽殺氣,此時正在等待另外一批兵匯齊,等待吉時整頓發兵。


    墨雨一襲簡單的白衣,立在皇上身側,他手裏牽著隆兒,昨夜,玄熠已把玉璽和隆兒都托付了他,他凝視著玄熠的側臉,那淩厲的線條,堅定的眼眸,是自己的最愛,可那人是一國之君,寄托著所有人的期望,甚至還有他大伯的夢想,他不會成為玄熠的絆腳石,雖然路很難走,他也會給皇上打理好這一切。


    想到這裏,墨雨輕輕伸出手,剛要摸到玄熠的手時,被他緊緊握住,此時無聲勝有聲,他們都懂,再也不舍,也要分離。


    禦前侍衛衝著皇上點點頭,吉時已到,即刻出兵。玄熠一手牽著墨雨的手,一手抱著隆兒,從長長的漢白玉階上走下,待到玉階下,他拉著自己的馬匹,對隆兒道:“你要聽你父妃和少傅的話,記住了嗎?”


    隆兒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含著晶瑩剔透的淚花,他點點頭,就被衛博遠牽走,後者給了皇上一個眼神,就帶著隆兒退了下去。


    玄熠一直沒有鬆開墨雨的手,他騎上馬還緊緊握著,墨雨無聲地跟著皇上走了幾步。


    漸漸地,玄熠鬆開了手,留墨雨一人站在青石板上,軍隊一排一排走過,他麵無表情地站在哪裏,保持著剛剛的姿勢,久久地凝望著皇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突然,隆兒衝了出來,追在後麵哭喊道:“爹爹……”


    玄熠並未迴頭,反倒是墨雨跑了過去一把抱住隆兒,捂住他的嘴,任由他大滴大滴的眼淚浸透了袖口。


    墨雨久久的站在原地,望著皇上已然消失的背影,他沒有迴頭,墨雨知道,他若是迴頭了,可能就走不了了。


    隆兒在墨雨懷裏小聲哭著,他摸著孩子的發梢,微微笑道:“隆兒,今晚父妃給你做好吃的荷葉蓬蓬湯好不好?”


    隆兒揚起哭得通紅的小臉,哽咽地問道:“父皇會不會再也不迴來了?”


    墨雨鎮定地搖搖頭,道:“你父皇是天子,有上天庇佑,絕對會迴來!他還要看著隆兒日後娶窈窕佳媳,孫兒滿堂。”


    隆兒吸著鼻涕,問道:“如果隆兒現在就娶媳婦,父皇是不是就迴來了?”


    墨雨蹲□,把隆兒摟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你父皇一定會迴來,我們一起等待他迴來好不好?”


    隆兒點點頭,緊緊地抱著墨雨。


    水墨染的天空越來越低沉,很快雲朵移動,就變成了潑墨,六月的天很快就傾斜著向大地奔瀉瓢潑的大雨,雨點既密又猛,墨雨拉著隆兒迴到東宮時,衛博遠已備好薑湯等著兩人。


    墨雨給隆兒換了濕衣服,便打發他去吃點心,他披著一件薄衣,走到正在門邊看雨的衛博遠一側,輕輕道:“這場雨下得真是應景。”


    “啪~~~”一滴水落在衛博遠的手心裏,他捏緊拳頭,清冷道:“你真打算幹預朝政?”


    墨雨挑了挑丹鳳水眸,也清冷道:“皇上已去前線,我隻是輔助隆兒。”


    衛博遠笑了一下,有些意味深長的歎息一聲道:“這話說跟沒說一樣,隆兒可能連下麵大臣說什麽都聽不懂,大事小事還不是你來定。”


    墨雨似笑非笑道:“博遠,你別打啞謎,說吧,你想問我什麽?”


    衛博遠拱手,低聲道:“沈巍你若想要挾太子即位,就趁現在。”


    墨雨不可思議地瞪著衛博遠道:“你在試探我?”


    衛博遠展開手中的折扇,搖頭一字一頓道:“你是個聰明人,挾天子以令諸侯,此時恰到好處。”


    墨雨撇了撇嘴,露出了幾分不屑,嗤笑道:“我要那江山來作什麽呢?這全天下的東西加起來,還不如我心中玄熠那溫柔一笑。”


    衛博遠麵色一沉,帶著三分譏諷道:“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和皇上都能算上問人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模範了。”


    墨雨盯著外麵的瓢潑大雨,平靜道:“對我來說這江山是夫君的江山,我能做的,就是在他不在的時候,把他的家事打理好。”


    衛博遠嘴角擒了絲笑,諷刺道:“沈巍你若是個女子,絕對是母儀天下的典範。”


    墨雨搖搖頭,麵色如常地撐起油紙傘,略帶寒氣的涼風吹起了他雪白的衣角,他淡淡道:“你晚間把隆兒送到福寧殿去。”


    衛博遠一怔,道:“泰和殿已修葺好,儀元殿也空著,你怎麽搬福寧殿去了?”


    墨雨已走進大雨中,他望著茫茫大雨,眼中波光凜冽,輕聲道:“皇上不在,我不想住在那邊。”說罷,轉身便走。


    衛博遠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低聲喊道:“寒星。”


    很快一襲黑衣的寒星站到他的身側,平靜道:“衛翰林,找屬下有事嗎?”


    衛博遠拿著扇子晃了晃,偏著頭道:“日後咱倆的時間換一下怎麽樣?你上午教太子武藝,我下午教太子讀書。”


    墨雨推開尚書房的門,屋裏嫋嫋的飄蕩著淡淡檀香,他此時已濕透了大半,收起手中的傘,走到書桌前,上麵的奏折已堆積如山,他指尖劃過桌角,迴想起曾經皇上一掌之下奏折亂飛,把他摁在桌上的情景,一縷苦笑浮現在臉上。剛剛分別,他就已開始想念玄熠,想得心口一陣一陣的悶痛……


    東宮裏早已燈火通明,隆兒披著衣服,努力地讀著《戰國策》,讀了一會,皺著眉頭,小聲道:“若爹爹也能說幾句話就讓他們退兵多好?!”


    衛博遠啞然失笑,點了點隆兒額頭,認真道:“情況不一樣,讀書隻能借鑒,不能全部都搬過來用。”


    丁寧止抬起眼眸,他年長隆兒幾歲,已有了幾分儒雅、幾分疏遠的城府,他持著書卷,淡淡道:“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用在讀書上也同樣適用。”


    隆兒伸手抓了一個荷花糕,咬了幾口,又放下,嘟嘴道:“本王真害怕明日早朝。”


    丁寧止麵色柔和道:“你隻管坐在哪兒就好。”


    衛博遠摸摸下巴,沉聲道:“寧止,你何出此言?”


    丁寧止從容道:“據我分析來看,後宮之中有太皇太後做主,前朝有沈先生做主,太子還年幼,自然要儀仗他倆。”


    衛博遠眼眸一轉,打趣道:“沈先生,你這麽看待他?”


    丁寧止臉上浮現了一絲傾慕,神色飛揚道:“先生才思敏捷,有從容不迫之風,有君子進退之儀,是治國良才。”


    隆兒歎氣道:“又來了!少傅你不知道,我那日給父皇講過他倆對書,結果還被父皇打了幾下。”


    衛博遠笑著摸摸隆兒頭,感歎道:“若不是幾年前的事,你父妃怎麽會淪落青樓楚館,毀了一生清譽。”


    丁寧止沉默了片刻,神色有點捉摸不透,沉聲道:“先生在危難之時,隱忍下來,才應了那句大丈夫能屈能伸。”


    衛博遠望向寧止的眼眸裏帶了一絲讚許,道:“奸臣的路簡單,忠臣的路很難。日後你若遇到大事,也要切記隱忍。”


    隆兒在一邊插嘴道:“寧止你放心,本王不會把你賣青樓去的!給本王一桌子宴席,本王也不幹。”


    丁寧止頓時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也了解太子還不懂值多少錢什麽,隻知食物可以用來交換,倒也沒惱怒,隻是淺笑道:“那小臣多謝太子不賣之恩。”


    衛博遠聽罷哈哈大笑,指著隆兒道:“難怪你父皇總揍你,原來如此。”


    兩人見衛博遠笑得不同尋常,好奇地問道:“少傅,原因是什麽?”


    衛博遠低聲笑道:“這要牽扯道皇上幼年的時候,那會兒,皇上帶著李卿琦兩個人在太行宮外開了一個小攤,專門給人抄書……”淅瀝瀝的雨把整個東宮籠罩在氤氳的燈光線中,師傅三人,說著笑著到很久。


    細細密密的雨滴打在福寧殿前的竹葉上,帶來特有的香氣,屋內的燭光搖曳,竹影透過窗紙,影射在牆壁上,風刮著窗欞劈啪作響,墨雨停下筆,望著窗外,搖了搖頭。把奏折擱在一旁,換了一支狼毫筆,蘸了墨,鋪開一卷嶄新的線狀本,一行柳體楷書很快躍然紙上,筆墨暈染的字跡,一行行靜心抄寫的佛教。他在祈福,為皇上,為卿琦,為天下蒼生,盡自己所能及的微薄之力。


    玄熠率兵早已出了國都,駐紮在野外,今夜霧靄沉沉,模模糊糊的月光,他一個人站在離大營不遠的樹枝上,突然轉過身,低低對來的人笑道:“你的腳程可真夠快!”


    作者有話要說:糟了,我突然發現,皇上和李卿琦好像被我寫的有基情,這可怎麽辦?皇上,你真是總攻啊!為何跟誰都配呢?!帝攻你要從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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