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春閣中安靜異常,唯有屋外唿嘯而過的春風,在這寂靜的樓院中低吟淺唱,幾個少年看向墨雨的眼神已染上幾分嫉色,隱隱還有些羨慕。


    雨霏杏眼一轉不屑地盯著墨雨,冷冷道:“你不也同樣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同是青樓出身,誰看不起誰?”


    墨雨絲毫不以為杵,清婉一笑,詢問道:“雨霏你覺得後宮比青樓還好?”


    雨霏不明就裏,黛色的青眉淺蹙,重重點點頭。


    墨雨偏頭,凝視著午後明媚的陽光,庭院中已是草色遙看近卻無,偶爾有星星點點開了些許怯生生的小野花,如此春光被綺春閣重重朱紅色的雕花窗一格擋,便成了一層淡蒙蒙的輕紗。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深宮中處處是無形的利刃,與青樓有何區分?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出來,再跳入另外一個火坑,這一切哪能與出宮自由生活比擬?皇上今年會下發減免稅收的聖旨,隻要踏踏實實勞動,就能好好活著。


    想罷,墨雨抬起眼眸,認真道:“除了雨霏,你們誰想出宮自己生活?”


    幾個少年麵麵相覷約有一盞茶的功夫,長煙如蚊子般低昵道:“會給我們銀子嗎?”


    墨雨淺淺一笑,點點頭,道:“我會給你們爭取,每人做小本生意和買地的銀兩。”


    晚霞怯生生地問道:“那會不會追殺我們?”


    墨雨抿嘴一笑道:“不會,皇上不是那種人,你們是他的子民,他不會亂殺無辜。”


    三個少年皆鬆了一口氣,小聲嘟囔道:“真的麽?”“原來皇上是好人啊!”“看他兇巴巴的,我還以為要殺我們滅口。”


    墨雨聽罷不由得好笑,玄熠那麽溫柔的一個人,怎麽在這幫孩子眼裏就變成兇神惡煞?


    笑歸笑,他還是輕輕一咳,清婉道:“你們幾個都想做什麽呢?”


    晚霞水眸一揚,露出了一個天真笑容道:“我想出宮開個畫館。”


    皓月輕輕低低頭,小聲道:“我想出去後,想到四處走走。”


    墨雨聽後,微微一顫,也感歎道:“幽雲十六州的滂沱大雨,青州清明時節的雨荷滿湖,北涼塞外的胡天飛雪,那是我幾生幾世皆想看的風景,隻可惜,已沒機會了。皓月,若他日你走到這些地方,記得畫下來,寄給我。”


    眾人聞得此言皆是默然,一時間綺春閣靜得連唿吸都聞不到,無論是在青樓還是深宮,榮華富貴又能與自由自在相媲美?


    凝滯般的沉寂後,墨雨淡淡笑道:“你們幾個收拾下東西,隨我去支銀兩,而後派人送你們出宮。”


    雀躍的神色出現在幾個少年的臉上,他們手腳麻利地收拾了那日內務府給的賞賜,尾隨墨雨出門,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那個叫雨霏的少年似乎也想跟著他們走,可他終究是眼眸的羨慕一閃而過,死命地咬著嘴唇,仍舊站在原地,顫抖地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淡淡的春意中。


    送走了三個少年,墨雨站在偏門口,遙望著宮闕外的遠方,他是自願留在玄熠身旁,那外麵的山水再美,也不及皇上的淺笑。況且他的所有皆在這寂寂深宮中,昔日的同窗,年幼的稚子。


    想到這裏,墨雨伸手理了理衣衫,望著夕陽下的暗影半隱在高大的盤龍金柱下,似乎帶著一絲猙獰之色,仿若蓄意待發,隨時便可以吞噬一切。笑著搖搖頭,恐怕是想太多,壓抑住一抹餘音嫋嫋心事,在餘輝中一步一步走迴泰和殿。


    步行至乾宸宮正殿時,赫然聽見裏麵傳來低低的咆哮聲,不難分辨那聲音是玄熠的,正在墨雨凝神屏氣想要聽清楚時,隻聞“嘩啦~~”一聲,仿佛是陶瓷瓶摔碎在地,不由得嚇了一跳,皇上從不生這麽大的氣。


    剛欲往前走,隻聽一個聲音沉吟道:“陛下,有人告發靖康王與實情不符,臣已得到確定消息,靖康王在荊州隻是兼並了幾塊良田……”


    墨雨聽罷有些蹙眉,這溫和的聲音他非常熟悉,如果沒猜錯絕對是李卿琦,他不是去辦案了嗎?什麽時候迴的都城?還有,他若是去查辦靖康王,又怎麽能說王爺沒有罪呢?


    正在墨雨滿心疑慮的時候,突然聽裏麵又響起了嘈雜的怒吼聲。停了片刻,在他想要踏上正殿台階的刹那間,一個人破門而出,仿佛是被踢出來的,一直飛了近三尺遠,才停下。


    墨雨唬得麵色發白,他瞪著丹鳳水眸,不解地看著地上的男子,那人艱難的爬起來,努力了幾次,扶著腰際差點重新摔迴去,緋紅色的官服上繡著飛魚紋,一眼看去便知是二品官員。


    身後一個威嚴的聲音傲然地響起:“來人,把他打入廷尉圄,朕會擇日親自審理。”


    地上的男子一抬頭,在目光與墨雨對視的瞬間,墨雨覺得自己渾身血都凝固了,果然是李卿琦,而後者卻做了一個招手的手勢。


    墨雨環顧左右,快步走過去,語不傳六耳道:“卿琦,這是怎麽迴事?”


    李卿琦渾身是土,嘴角帶著殘血,隻見他迅速地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小瓶子,在護衛使走過來的片刻,把東西塞進墨雨的手中,嘶啞道:“拿好,這是皇上的藥。”說罷,又吐了一口血。


    墨雨心中大駭,不由得閃身躲藏起來,邊往迴走邊慢慢思量道:廷尉圄是位於宮中關押要犯、命犯的地方,裏麵十分寒冷,在裏麵呆著絕對會出事。而且剛剛玄熠給了卿琦一腳,大約傷到了卿琦的內髒,不然怎麽會吐血?不過,平日裏這兩個人如此要好,又怎會鬧到如此地步?


    帶著滿滿的疑惑,墨雨靜悄悄地迴到了泰和殿,他知道,現在做什麽都沒用,以李卿琦和玄熠詭譎的思維來看……這樣想的話……


    墨雨一驚,大大的水眸裏帶著一絲恐懼,按照他分析,這兩個人肯定在謀劃什麽!在眾臣麵前,兩人公然鬧成這樣,絕對是要吸引誰的目光!若是如此,想想就驚出一身冷汗,實在有些後怕,多虧他在還沒人發現的時候閃身離去,否則豈不是要壞了他倆的謀劃。


    手心中全是粘稠的汗水,墨雨剛想用清水浣手,就發現自己手中還攥著那個小瓶子,周身碧綠的瓶體,散發著溫潤的光芒,與玄熠身上帶的那個應該是一模一樣的,想到卿琦低低的那句:“這是皇上的藥。”


    好奇的一轉小瓶,這是玄熠的藥?就他天天跟頭獅子一樣,需要什麽藥?該不是又有什麽花花心腸了吧?墨雨眨眨眼,羞紅了半張臉。


    “吱呀……”一聲響,墨雨趕緊手快的把那小瓶塞進袖口,恢複家常的樣子,低著頭,細碎的長發覆蓋住他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手拿羹匙,時不時的攪拌一下燉著的梨汁。


    明月一身粉嫩的宮裝,閃身進屋,小聲道:“小主都辦好了。”


    墨雨把燉好的梨汁倒入碗中,斜陽透過屏風,半倚著拉長了他的身影,他抬水眸淺笑道:“辛苦你了,皇上什麽時候迴來?該傳晚膳了吧?”


    明月略略一躊躇,小聲道:“小主,皇上會迴來用晚膳嗎?奴婢聽說,今日在乾宸宮皇上發了好大的火,把先皇最喜歡的琉璃瓶都砸了,還把大理寺給踢出去了門。”


    墨雨黛眉微蹙,輕輕夾了明月一眼,後者嚇得趕緊低頭噤聲。


    嫋嫋熱騰騰的梨汁倒入在胎骨很薄,釉層勻淨的翠青色碗中,好似一幅丹青水墨畫,讓人一看便有食指大動的**。


    明月低頭不語,偌大的泰和殿中如無人一般,一盞茶的功夫,墨雨才清婉道:“明月,去傳晚膳吧!皇上一定會迴來。”


    明月抬起頭,不明就裏地看了看墨雨,小主的話,她越來越聽不懂,眼看著都要天黑,皇上怎麽可能迴來?正在她邊想邊要往外走時,就聽外麵內監的尖聲劃破寧靜:“皇上駕到。”


    明月扭過頭,萬分崇拜地看了墨雨一眼,後者隻是淺笑著,招招手,讓她趕緊去傳膳。


    玄熠的臉色很難看,他急匆匆地推開門,一把摟住墨雨,把頭深深埋在墨雨的鎖骨邊,他身後跟著的內官,見此景馬上識趣地退下。


    許久,墨雨拍了拍玄熠的背,溫婉道:“皇上把我燉了半日的梨汁喝了吧!”


    玄熠摟著墨雨盈盈細腰,極為疲憊地歎口氣,端起梨汁喝了下去,直到喝光,才喘了一口氣,放下碗,坐在桌邊。


    墨雨望向玄熠的凝眸裏染上了一層難以化開的溫柔,他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觸摸著玄熠的前額,溫婉道:“陛下很累嗎?”


    玄熠一把抱住墨雨的腰際,把頭又埋了進去,悶悶道:“朕心煩。”


    墨雨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玄熠的脊背,清婉道:“陛下,再煩惱的事情也要用過晚膳之後想,好嗎?”


    玄熠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晚膳間,兩個人都隻默默地吃著,桌上的菜色不算多,皇上卻沒動幾筷子,邊吃邊在四處打量著什麽。


    正在墨雨打算夾點五綹雞絲喂給玄熠的時候,猛然發現後者拿出了一個漆黑的食盒,也不看是什麽炸春卷、熏肘花小肚、熏幹絲、五香幹、櫻桃肉山藥、鴨丁溜葛仙米統統夾到一起,裝進食盒裏。


    玄熠的臉在忽明忽暗地宮燈下有些淺淺的模糊,他一彎嘴角,給墨雨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墨雨低頭淺笑,語不傳六耳道:“皇上可是在給卿琦夾晚膳?”


    玄熠麵色一僵,眯著冷眸,在墨雨的臉上打量了許久,冷然地笑道:“墨雨,你若不是朕的人,朕一定會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預知後事如何,請看明日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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