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勝雪,青絲飛舞,素顏清雅麵龐,逆光而舞的少年個個都很美,宛若初生的含露香花,但是他們有個共同點,無論是神韻還是氣質,或多或少都帶點相似,玄熠眯眼冷看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相似之處,這些少年都像一個人,墨雨。


    身後的大臣們窺視著皇上陰沉的臉色,皆噤若寒蟬,不敢抬頭。


    玄熠凝視著四位身著白衣鏤空銀線花紋,赤足在寒風中舞動冷豔的少年,緊緊蹙眉,冷冽道:“停下。”


    絲竹聲緩緩而止,四個少年逐一站好,他們雖都低頭順眼,麵上卻帶著期許,對未來的期許、對皇上的期許、甚至對命運的期許,然而玄熠的一句話,就讓他們在寒風裏瑟瑟顫抖。


    玄熠一甩袖子,冷冷道:“都關起來!”轉身便走。


    墨雨倚著軟枕,望著窗外皚皚白雪,隻覺得渾身酸疼,眼前有些黑,周身冰冷。


    外麵一陣嘈雜之後,孔太醫走了進來,他眼角眉梢間有些訕意,並未抬頭,唯唯諾諾地低頭給墨雨診脈,很快便如背書般道:“浮緊居多,應該是染了風寒,臣開個方子,隻要按時服用,不出三日便好。”說罷草草寫了一個方子,遞給明月,趕緊提著東西出了門。


    明月沒好氣地看著孔太醫的背影道:“泰和殿裏又沒洪水猛獸,幹嘛跑那麽快?”


    許是因為沒見過這種情況吧,墨雨淡淡地想,虛弱道:“明月,沒事,你去抓藥吧!”


    明月氣得跺腳,對秋兒說:“你照看一下小主,我去抓藥。”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明月便帶著藥迴來,她蹲在門口不緊不慢地熬著藥,秋兒突然跑進來,道:“沂州上貢來四個美少年,聽說陛下和大臣在連玥閣看他們跳舞呢!”


    明月一驚,手裏拿不穩,差點把藥灑出來,她趕緊捂住秋兒的嘴道:“小點聲,這事真的嗎?”


    秋兒眨眨眼道:“誰編假話幹嘛啊?小主該不會被遺棄吧?這可是後宮裏頭常有的事兒。”


    明月黛眉微蹙道:“你別瞎說話,皇上和小主恩愛著呢!”說罷,便端著藥拿給墨雨。


    屏風後的墨雨已然聽清了她們的談話,丹鳳水眸裏慢慢滋生了一片清冷的秋霜,接過明月手裏的藥碗,端著藥碗的手卻不住顫抖,他抑製住心悸,淺淺一笑,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把藥擱下,道:“明月拿去倒了罷!”


    明月大驚道:“小主,你趕緊把藥喝了才是正經的啊!你若是身子不好,拿什麽跟他們爭?”


    大戶人家向來是妻妾成群,何況他還是皇上,沒有三宮六院,就像是個笑話,無論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相守而終才是真正的笑話,明明就是叛逆朝綱之事,明明就是地位尷尬,總是他太傻,太傻。以為有他,有自己,有隆兒,就可以平平淡淡的過一生,可惜大錯特錯!就算皇上不要,也會有人源源不斷地把妾嬪送進來。


    想到這裏,墨雨的柔唇抿出一個清冷的弧度,神色恬靜如秋日湖水,鎮定道:“秋兒,那些人在哪裏?”


    另一邊,玄熠怒氣衝天地走迴尚書房,留一幹人在偏殿吃茶點,把李卿琦拉到一邊,不悅道:“卿琦這事,你怎麽看?”


    李卿琦幹淨溫雅的臉上閃過一絲清冷,他薄薄的唇緊緊抿著,冷哼道:“皇上,這事不是靖康王所為。”


    玄熠眯著眼望著窗外,靜靜道:“朕知道。”


    李卿琦玩味地望了皇上一眼,諷刺道:“不悅之意不言於表,幾年不見,皇上城府變淺了。”


    玄熠聽見如此諷刺的話道不惱怒,冷冷一笑道:“朕一想到墨雨的事,確實關心則亂。”


    李卿琦眼裏閃過一縷陰毒,清冷道:“這事就算不是靖康王幹的,皇上也大可推到靖康王身上。”


    玄熠一挑眉,他已洞悉李卿琦的想法,用此事做幌子昭告天下,讓百姓知道王爺不是輔佐國事的棟梁,他日若起兵,也是個很好的借口,不免嘲弄地笑道:“論陰謀,當屬你第一。”


    李卿琦聽罷竟笑道:“多謝聖上誇獎。”


    玄熠擺弄著一枚棋子,良久眯起眼睛,對李卿琦道:“他有來找你嗎?”


    李卿琦麵上染上冰雪般的寒意,道:“在他眼裏,我已是早亡之人,這麽多年,我不欠李家分毫,李家也沒我這麽個人,陛下還不了解嗎?”


    玄熠並未直接搭話,他幽暗深邃的冰冷眼眸裏閃過一縷嘲諷,道:“卿琦,他畢竟是你爹。”


    李卿琦扭過頭,清秀臉上閃過陰狠的憤怒,平靜道:“皇上,七年前答應臣的事情還沒忘吧?”


    玄熠挑眉看他,靜靜道:“卿琦,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如心腹,這是你與朕許多年之間最好的寫照。”


    李卿琦恢複常態,目光清明如天光雲影般溫和,道:“皇上打算怎麽處置這幾個少年?”


    玄熠不屑道:“處置?就他們那樣還用得著朕處置?直接丟出去算了。”


    李卿琦搖搖頭,認真道:“皇上覺得他們中間沒有奸細嗎?”


    玄熠眯起眼,道:“朕覺得沂州那幫飯桶不會摻奸細入內,但是……”頓了頓,又冷笑道:“丞相那個老狐狸就未必不會這麽做。”


    李卿琦微微一怔,很快道:“薑還是老的辣,林丞相就是這種人,所以陛下要小心對付他,切不可撕破臉皮。”


    玄熠緊緊捏著白玉做的棋子,道:“朕不僅不能跟他撕破臉皮,還要對他褒獎有加,說實話,從朕做太子的時候,就厭煩他那張老臉。”


    李卿琦聽罷嘴角帶了一縷笑意,斜了皇上一眼,道:“要不要臣去給陛下審審,那些人裏到底有沒有奸細?”


    玄熠大笑道:“經你手裏審完就直接成殘花敗柳了,哈哈哈……”


    李卿琦聽了一皺眉,不悅道:“皇上,臣豈是如此無能?審人用刑是下策。”


    玄熠搖搖頭道:“所以朕把大理寺歸給你管,也不知道你到底在那邊學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總是這麽玲瓏心。”


    提起過往,李卿琦重重歎了一口氣,道:“臣還有命活著迴來已經是隆恩庇佑。”


    玄熠驕傲薄唇勾了勾,道:“你什麽時候學會婆婆媽媽的?可別跟博遠學,他在朕身邊這幾年,朕都快被他叨叨瘋了,橫豎這個擔心那個也擔心。”


    這話說完,兩個人一並想起幼年時博遠總是一臉擔憂神情,跟在後麵不住地問:“殿下,卿琦,這樣不好吧?”每每遇事都是一副眉頭不展的樣子,絮絮叨叨地擔心許多,兩人趁著衛博遠不在,忍不住地放聲大笑。


    十多年過去,他們還一如過往般坦誠相待。


    世上孤單的感情,悲不過一個人獨自仰望天空,一個人以一種卑微的姿態愛著。思緒無言,卻勝千言,花箋裏染了斑白,浮歌塵散,熏染了寂寞。


    秋兒小心攙扶著墨雨,他周身都處在密密麻麻的痛楚裏,寒冷的冬風帶給他片刻清醒,待到木門前,被侍衛攔下,墨雨隻是淡淡看了他們一眼,便推門走了進去。


    在一瞬間,墨雨有一種迴到興光樓的感覺,一唿一吸之間,與此時他所得到的都那麽不一樣,他咬牙站在門口,看著蜷縮在角落裏的少年,素白的臉上帶著期盼與不敢言語的哀怨,像極了過去的自己,心下一軟,低低對秋兒說:“把他們都帶出來吧!暫時安排在綺春閣,給他們足夠的衣食。”


    幾個少年都起身道謝,不說單衣在寒風裏瑟瑟抖,一天下來,還沒吃過一段飯,最小的那個少年,眼角已染上了淺淺淚意。


    侍衛剛要出言詢問,墨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傲然道:“若皇上問,你就迴,是被我帶走的!”


    墨雨前腳剛帶人走沒半個時辰,李卿琦就過來帶人,詢問過後當場就傻眼了,他實在沒想到,沈巍怎麽會做這種事?


    墨雨倚在門框上,丹鳳水眸裏有化不開的憂傷,尤其是他看著那四個少年狼吞虎咽地吃著冷掉的饅頭,過往的一幕一幕,一齊湧上心頭,那時他也是如此被虐/待,吃不飽,經常挨打,冷得瑟瑟抖,每天要練舞,隻能睡幾個時辰,那時除了閉上眼,夢中想那雙眼睛,不然都不知為何要活下去!想至此,疲倦地閉上眼睛。


    玄熠聽了李卿琦的迴話,差點驚得連毛筆都握不住,他與卿琦麵麵相覷,道:“這是怎麽迴事?”


    李卿琦搖搖頭,道:“這不像是沈巍所為,他不是這麽魯莽的人。”


    玄熠擱下筆,對李卿琦道:“你先去找諫議大夫,看下朕起草的規章點注,那個是大事,這個先交給朕。”


    李卿琦杵在原地,靜靜道:“皇上,臣多嘴一句,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玄熠朝他點點頭,道:“你去吧,朕自有分寸。”


    迴到泰和殿,墨雨一襲素月淺黃錦服,靜坐在軒窗邊,他沉靜幽邃的水眸裏看不出一絲波動,當他看到玄熠時,掙紮了一下沉重的身體,清婉道:“皇上迴來了,累嗎?”


    玄熠沉著臉問道:“那些人是你放的?”


    墨雨眼眸裏的水光一寸一寸冷下去,道:“是我放的,他們早晚要服侍皇上,凍壞就不好了,何況……”低了低頭,不再多言一句。


    燭火泛著幽幽光暈,在疏離的映照下,一切仿若如一個虛幻的夢境,那麽沒有真實感,連同玄熠的話也飄飄浮浮地響起:“你這麽想?”


    墨雨麵色如水,整個人倚在桌邊,隱然有一股書卷的清氣,想要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刀一般紮在心頭,疼得不能自已,他還是溫婉道:“是,墨雨這麽想。”


    玄熠怔住了,他從未想過墨雨會這麽想,他氣得有些顫抖,手指冰涼,聲音像是寒冬臘月在冰裏浸過一般,薄怒道:“出去,朕不想看見你。”


    墨雨頓時覺得如墜冰窖,心頭狠狠一陣,悲涼如冰般彌漫全身,他眼眸中帶著深深的落寞,乖順地轉身,靜靜走了出去。


    在推開門的片刻,他轉頭望了一眼屏風,那是他住進泰和殿後,玄熠命人特製的,上底座上麵雕鏤著百年好合的圖樣,屏風上用深紅色繪出清淡疏離的梅花,那樣傲然的綻放著,一朵重著一朵,深深淺淺、疏疏密密,炫麗地連成一片,晃得人眼暈,梅綻一冬,春日便零落成泥,恩愛也是如此,他微微一笑,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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