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迴雪,天空一碧如洗,金色琉璃瓦在陽光的反射下,閃閃光,積雪映著日光的道道金光,宛若飛雲流霧,從高高地屋簷的縫隙間下射下來,飄蕩著輕紗般薄霧的日光,溫暖地灑在信鴿身上。


    玄熠衝著衛博遠淡淡一笑道:“這不,你想知道的東西來了。”


    衛博遠不解道:“陛下,這是?”


    玄熠解開信鴿腳踝下的信,挑挑眉道:“他們還活著……不過……”轉念有嘿嘿一笑道:“朕不會扯一段紅線出來了罷?”


    衛博遠沒聽明白,隻是湊過去遠遠聞到一股血腥的味道,顯然寫這書信的人,是用血寫出來的,不由得蹙眉道:“修雲是用血寫的嗎?”


    玄熠麵無表情地搖搖頭,道:“不是修雲寫的。”


    衛博遠踮起腳尖,模糊地看見了幾個符號,莫名其妙道:“皇上什麽時候能看懂天書了?”


    玄熠哼了一聲,道:“你連天書都看不懂,還教什麽隆兒,明兒別拿朝廷的俸祿,太丟人。”


    衛博遠訕訕道:“少師又不是萬能五行八卦圖。”


    玄熠把宣紙透過陽光,很快就點燃,他凝視著化為灰燼的淡灰粉末,他用天子得體的儀態掩飾住了嘴角惡毒微笑,冷冷道:“靖康王出使北涼,讓其大亂,好擺脫朕的控製,又私下在京城調兵。”


    衛博遠心頭一驚,失色道:“皇上,那不就是……”


    玄熠冷冷一笑道:“你猜的不錯。”


    衛博遠眯眼看著遠遠的積雪,聲音冷如冰霜,道:“陛下意思如何?”


    玄熠麵色冰冷,威嚴道:“博遠,我們麵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龐大的集合,好比伐樹,要先斷其枝葉,而後便是斷其樹幹,最後是連根拔起,現在我們隻做了斷其枝葉,後麵的還隻是冰山一角,並未浮出水麵,到底多少朝臣是他的勢力?到底在民間有多少武力?這些都是未知數,所以不能貿然行動,否則自毀基業!”


    良久的沉默,玄熠繼續道:“朕絕對會遏製他再次興風作浪,尤其是他拿墨雨做文章這事!”


    衛博遠凝望著廊前積雪,想起皇上審問那些人時用的兇殘手段,又見他墨雨時那小兒常態,不免有些唏噓道:“陛下,有時候,臣很納悶,那個才是真的你?”


    玄熠的眼眸裏帶著迷離的溫柔,靜靜道:“如果朕是一灘淤泥,那墨雨就是淤泥中盛開的一朵純潔白蓮,是這世間所有的美好。”說到這裏重重歎了一口氣道:“墨雨並不知情,朕過去所有的下作手段,他還像一張潔白的宣紙,還沒有任何色彩,朕不想往上塗抹,也不想世間所有事往上塗抹,甚至包括老祖宗……”


    衛博遠輕輕一咳,道:“陛下你該不會是拿隆兒做交易了吧?”


    玄熠眉眼間帶著壞壞的笑意,正色道:“不然老祖宗怎麽能如此輕易放過墨雨。”


    衛博遠怔了怔片刻,低低道:“過去覺得沈巍瘋了,沒想到陛下你也瘋了!你對那些人如此狠毒,卻能對墨雨百轉溫柔,甚至不惜拿自己親生兒子當肉票,陛下這樣的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從太子伴讀開始,臣就一直看不透你。”


    玄熠聽完這番膽大包天的話,絲毫不以為杵,隻是傲然道:“博遠在諷刺朕上位時候用的肮髒手段嗎?能做到金鑾殿那個位置的人,哪個不是雙手沾染了鮮血?哪個不是手段肮髒至極?至於手段肮髒,朕在卿琦那事上確實,不過,嗬嗬……朕確實瘋了,在看見墨雨那一瞬間就瘋了,天地間,除了皇位,朕想要的就剩下墨雨。”


    衛博遠遠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哀傷,隨即便神色恢複如初,道:“也許卿琦不會這麽想陛下。”


    玄熠負著手,沉聲道:“當年太子伴讀四人,去了一個許澄泓,就剩下你、卿琦和修雲,博遠你隻適合做文臣,修雲隻適合做影衛,而卿琦,他跟朕是一類人。”


    衛博遠聽到那個名字,愣了一下,輕輕說:“陛下,還記得澄泓?”


    玄熠眸中帶著看破世間的滄桑,仿若蒼老幾歲,歎道:“澄泓當年是為保護朕才身中十一箭,咽氣的時候還在對朕說,要朕成為一代明君。當年朕太小了,比隆兒大不了多少,總是天真地以為自保便可,誰知二哥根本沒給朕這個機會,他當著朕的麵殺了澄泓,朕才開始反擊,是不是很可笑?當年朕一箭一箭射死他,他還在喃喃求饒,時而午夜夢迴,若不是抱著墨雨,朕耳畔還迴蕩著他嘶喊著對朕的詛咒。”


    過往的一切,都像一道難以結痂的傷疤,刻在他們每個人心上,永遠無法迴想,每次迴想起,都是一次流血……


    衛博遠喃喃自語道:“又讓陛下想起這些不愉快是臣的錯。”


    玄熠扯了扯嘴角道:“這些迴憶是鞭策朕前行的動力,朕時而會想起,傷口隻有反複結痂撕開讓其流血,如此反複,才不會有疤痕。”


    衛博遠心頭猛猛一震,如此方式,不亞於一次次受傷一次次撒鹽,淡淡搖搖頭,果然皇上就是皇上,年幼時就如此霸氣,總是用非常人的手段,想到這裏,俊逸的臉上帶上一抹笑容,道:“陛下每每總是讓臣驚奇。”


    玄熠聲音裏帶著認真地魅惑道:“否則你們又怎麽會誓死追隨朕?”


    衛博遠朗聲道:“為黎明蒼生開創一個永安盛世。”


    玄熠威嚴一笑,一如五年前。


    幾日後便是十五元宵節,時到節下,瑣事繁多,再加上今年結冰處多,難民也多,被迫縮減的宴會讓許多大臣怨聲載道。玄熠更是忙得幾天不見蹤影,見到墨雨就直接摟過來睡,每天看見奏折都黑著一張臉;李卿琦更是盯著兩個黑眼圈,哈欠連連;衛博遠剛成親還不到三朝迴門就被拉迴去幹活,忙得腳打後腦勺,雙眼綠光至今未圓房。


    難得過節,沒了父皇問功課,沒了少傅約束,隆兒是最開心的一位,他每天不是賴著墨雨給他畫畫,就是賴著父妃要做梅花湯圓,偶爾被問及功課,都是嘟著嘴,可憐汪汪的大眼睛,惹得墨雨念他可憐天天被約束,也不太過問,這下隆兒徹底成了宮裏第一富貴閑人。


    他率領三十名小內監在宮裏堆雪人,突然,一股寒風夾雜雪花,唿嘯而過,風雪中,隆兒好像看見了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人,一襲白衣,長飄散,事後問及其他小內監,卻都搖頭說沒看見,惹得隆兒以為自己大白日夢,嚇得一連好幾天都躲在父妃身邊不肯走。


    元宵夜,遠遠可以聽到宮牆外的鞭炮聲,宮內更是歌舞升平,把酒言歡,幾個花燈上都寫滿了燈謎和賞賜,一邊盛裝的隆兒,扁著嘴,瞅了半日,上前拉扯墨雨的水袖,不開心道:“父妃,孩兒怎麽一個都猜不到呢?”


    墨雨放下一杯清瑤米酒,清婉道:“父妃給你出一個,落花滿地不驚心,猜一個人名。”


    隆兒撓頭了半日,嘟嘴道:“父妃,沒有再簡單點的嗎?”


    墨雨抿嘴道:“那出個成語的罷!心無二用。”


    隆兒歪著頭思考一會,開心道:“是一心一意吧?”


    墨雨淺淺一笑道:“確實,那這個太簡單,再出一個稍微難點的,一聲唿出喜怒哀樂,十指搖動古今事由。謎底是一種戲。”


    隆兒大眼睛轉啊轉,望著外麵的雪出神,很快他跳起來道:“父妃,是不是皮影戲?”


    墨雨丹鳳水眸中含著淺淺笑意,搖搖頭道:“不是,但很接近。”


    隆兒嘟嘴道:“十指搖動的不就是皮影戲和布袋戲嗎?”


    墨雨微微一思考,溫婉道:“隆兒想的確實有道理,這謎底是父妃沒考慮周全,還要出嗎?”


    隆兒如猴一般扭在墨雨懷中道:“父妃,那第一個謎底是什麽啊?”


    墨雨搖搖頭輕輕笑道:“是謝安。”


    隆兒偏著頭,不解道:“那人是誰啊?”


    墨雨丹鳳水眸裏漾著如微波的秋水,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旖旎,道:“桓子野每聞清歌,輒喚奈何!謝公聞之曰:子野可謂一往有深情。這便是一往情深的來曆。”


    隆兒從桌上舀了一口湯圓,指著一邊與大臣商議國事的皇上,笑聲泠泠道:“父妃和父皇就是一往情深吧?”


    墨雨頓時麵色緋紅,與他身著的橘紅吉服差不多一個顏色,他默默不語,隻是別過頭,望著天邊冷冷的孤星。


    夜宴開到一半,玄熠命眾臣隨意,便丟給丞相主持,推說身體不適,提前拉著墨雨離席。


    泰和殿中地龍架得溫暖,沉香木炭在碳爐裏汩汩散著熱氣,此時更是燈火通明,卻沒幾個宮人服侍,一挑開門簾,不免覺得熱氣撲麵,讓人微微生了一層薄汗,玄熠連披風都沒摘下,一把抱住墨雨,低昵道:“朕想你。”


    墨雨微微閉眼,輕輕搖頭道:“陛下為國事操勞,還是早點歇息吧?”


    玄熠用力地摟著墨雨,雙手不老實地一路摸索下去,而墨雨早已麵色紅如梅花,低頭不語。


    玄熠溫柔地吻上墨雨的嘴角,卻沒急著要他,他不能忘記太醫說的話:皇上若再次舊疾複,就沒剩下幾年可活。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不在,墨雨要怎麽辦?


    若幾年後,而立過許久的自己先行駕崩,那麽墨雨他絕對會被以惑亂宮規處死,不,自己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生,在自己駕崩之前,一定要給他找個容身之所,或許,自己想要的太多,才會傷及他,可是此時此刻卻什麽也不能做!即便是一步險棋,也會傷到他的感情,隻要他疼,自己便會更疼,想罷,越來越緊地抱著墨雨。


    墨雨丹鳳水眸裏氤氳上一層溫柔的霧氣,他第一次主動迴吻著皇上,卻現後者隻是抱著他,正在他要開口詢問時,一個孩提的大哭聲遠遠傳來:“父妃……隆兒害怕……”</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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