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淌得獨白,換一世山河永寂,月光清泠,氤氳的雪靄,燈火闌珊,靜謐中,仿若無人,墨雨推開冰冷的木門,如夢般觸碰到同樣冰冷的玄熠,像一場無法醒來的幻境,他解開衣襟,把凍得冰冷的玄熠緊緊擁入懷中,一行清淚,從他水眸中跌落,一滴一滴碎落在地,牽連著心中一絲悲涼。


    不知是冷還是害怕,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他們,不知過了多久,嘈雜聲傳入墨雨的耳中,模模糊糊,時遠時近,他感覺到有人把皇上帶走,還有人扶著他起來,給他披上溫暖的大衣,可他卻覺得沙漏在哪一刻停擺,他像一具了無生氣的木偶一樣被小東子牽著走。


    溫熱的水麵上升起淡淡的水霧,把眼前的東西氤氳成了薄霧輕攏紗,墨雨在溫泉水中泡了許久,才覺得找迴溫度,他終於停止哆嗦,眼淚也像化開的春水,再也忍不住往下落,打在平靜的溫泉水麵,泛起點點漣漪。


    玄熠,我已在你身邊這麽久,為何你還不能放下?


    墨雨從水中出來,梳洗罷,穿著素白銀紋繡百蝶度花錦衣,披著一頭逶腰的青絲,在清幽的月色下,如墮入凡間的仙子,他走至廊前,他微微抬起頭,夜微闌,聽疏疏密密的雪落地聲,時緩時急,蹊蹊簌簌,宮中搖曳的燈燭、紛紛揚揚的大雪在這寂靜的夜晚低吟淺唱,偶爾幾片雪飛入衣領,那種冰冷感覺從肌膚滲入心底,宛如一片薄薄利刃刺入胸口,將心割裂成碎片。


    很快,墨雨的愁緒就被匆忙出來的太醫們嚌嚌嘈嘈的討論聲打斷,馮太醫資格最老,他為人耿直,說話向來直來直去,這次也不例外,隻聽他甕聲甕氣道:“大年下,皇上本來就會犯舊疾,還穿著單衣在外麵坐著,這就是沒病找病呢!”


    孔太醫最為年輕,顧忌比較多,用胳膊肘捅了捅馮太醫,小聲道:“您老可小點聲吧!皇上喝不下去藥,不然早醒了。”


    陶醫生抿著胡須,沉聲道:“按理說,皇上是自小習武之人,應該不會被凍傷的啊!”


    馮太醫冷冷一笑,尖刻地諷刺道:“哼~~習武之人又能如何?皇上明知道大雪時節他經常會因冬寒而犯舊疾。”


    孔太醫新入宮沒多久,不解地問道:“皇上身上的舊疾不像是習武所為,傷了肺部,冬寒過重便會嘔血,貴為一個皇胄天子,怎麽會傷到肺?”


    馮太醫冷哼一聲,不吱聲。站在一邊許久沒話的程太醫道:“萬歲爺還是太子的時候,據說是被先皇傷的。”


    幾個人說話聲越來越小,走得越來越遠,隻有墨雨呆呆站在廊前,原來博遠說的是真的!五年前,皇上為了沈家,在尚書房挨了家法後,就每每大雪時節會吐血,心下一酸,這人還真是讓人愛不得恨不得。


    小東子端著藥正好碰到要進去的墨雨,便把藥給了他,幫他掀起厚重的織金門簾,墨雨輕輕走進去。


    玄熠半倚在龍榻上,他一身月白絞金絲騰龍圖寢衣,墨色的長簡單地挽著,一雙劍眉下一雙烏黑幽暗深邃的冰冷眼眸,死死盯著什麽,他聽見聲響,迴過神,看見是墨雨,嘴角含了一縷笑意,招招手道:“墨雨,過來。”


    墨雨端著藥,走得很小心,如沐春風的泰和殿裏,很快彌漫著溫潤的草藥香,他把藥擱在龍榻一側的小磯上,淡然道:“皇上,你找我何事?”


    玄熠沒想到墨雨會用這種語氣,不由得一愣,轉念一想,壞壞的笑意掛在眉梢,勾勾嘴角,有些尷尬道:“那個……咳咳……今天的事……。”


    墨雨眸色微涼,如染了嫋嫋秋霜,清冷道:“皇上多說無益,把藥喝了吧?”


    玄熠揉揉臉,眨眨眼,認真問道:“藥是不是很苦?”


    墨雨麵色微微一沉,斜斜橫了他一眼,道:“皇上,苦口良藥利於病。”


    玄熠小心翼翼窺視墨雨的神情,突然促狹一笑,拉著他衣袖,把人攬入懷中,溫熱濕潤的氣息撲在墨雨的耳旁,壞笑道:“那你來喂朕喝可好。”


    墨雨死勁掙紮片刻,捏了玄熠腰間一把,讓其放了手,他整理了一下絲,瞪著丹鳳水眸裏含著一絲薄怒,含嗔道:“皇上,你若是下次再敢去外麵凍著,我就……”


    話還未說完,就被玄熠拉入懷中,他攬著墨雨,悄聲在他耳邊道:“朕真的沒事,這次北涼事件還無法確定是不是靖康王所為,若太醫院有他的耳目,此事必會傳入他耳中,將計就計,或許還能讓靖康王放熵兒一條命,朕身體健壯,絕對不會在那種時候力不從心……”


    越說越沒譜,墨雨早已臉色緋紅,他含嗔地看了一眼,順勢就咬住了皇上的脖子,哀怨道:“恨不得咬陛下一口,害得我沒白擔心。”


    玄熠嘿嘿一樂,像吃到雞的狐狸,他含著促狹的笑意道:“今夜還真熱情,來來,朕這就滿足你。”


    墨雨重重打了玄熠一拳,黛眉微鎖道:“把藥喝了罷。”


    玄熠勾勾嘴角,道:“朕要喝的可不是這種藥。”


    墨雨微一沉吟,起身便走。玄熠慌忙去拉他,重心沒掌握好,兩個人一並倒在地上。


    玄熠半支著身體,緊緊護住墨雨,生怕他受傷,兩人此時已貼在一起,玄熠細細打量著墨雨,色眯眯道:“朕的墨雨永遠那麽美。”


    墨雨想要推開皇上,推了幾下沒推開,他正色道:“從今日起,墨雨不會再與皇上魚水之歡。”


    玄熠瞬間起身,氣鼓鼓道:“你就不怕朕找別人?”


    墨雨也起身,他背對著玄熠,一身孤傲之氣把人顯得如雪中墨梅,清淡疏離,帶著淡淡書卷氣息,他帶著一絲薄涼的哀怨道:“皇上若是懂得保養,何必墨雨來操心,皇上喜歡找誰就找誰去!”說道這裏,他轉過身,墨染的水眸裏帶著蒙蒙般秋水,緘默道:“皇上,自古苦肉計為下策,何況是以身犯險!”


    這是墨雨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玄熠也愣了一下,隨即眸光投向他,往前走了幾步,細細盯著他道:“你在生朕的氣?”


    墨雨瞥了皇上一眼,含淚別過頭。


    玄熠淺淺一笑,釋然地摟住墨雨,認真道:“朕怎麽會找別人,朕隻有抱著你,才覺得自己活著,可以愛,可以被愛,你知道嗎?從小,朕就覺得愛很可怕,長樂宮裏時光總是很漫長,母妃很愛父皇,可惜,父皇眼裏有許多女人,那時候朕就想要一生一人足矣……”說完把頭埋在墨雨懷中。


    墨雨扶著玄熠迴到龍榻上,緊緊抱著他,清婉道:“墨雨想要一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愛,所以皇上要保重龍體,等身體康健……”臉色飛紅如霞,低昵道:“怎麽樣也急這一時。”


    玄熠用臉貼著墨雨臉頰,促狹道:“朕最喜歡看你嬌羞時的嫵媚。”


    墨雨含嗔地白了皇上一眼,黛眉微顰,道:“皇上有點正經吧!趕緊把藥喝了,明日還要處理政務。”


    玄熠討價還價道:“若是朕把藥都喝了,你今夜就不準走。”


    墨雨半笑半惱道:“隆兒跟你一樣,有點什麽就喜歡討價還價。”


    宮燈搖曳,廊前飛雪,庭院紅梅,墨雨躺在一側,脈脈含情的嫣然望著睡熟的皇上,人道紅塵情太深,緣太淺,他伸出手,輕輕把玄熠額前的眉舒展開,此生為君生,君若不離,墨雨便不棄,執手芳華作嫁衣,為君許下死生契闊,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誓盟,吟一闕情詩,此生紅塵,隻為君。


    玄熠醒來時,天已大亮,他摸索著空蕩蕩的床榻,泰和殿中少了一個人,心裏也像缺了一角。


    墨雨端著食盒剛進來,就看著玄熠歪在床榻上愣,便恬然道:“皇上餓了嗎?”


    玄熠轉過頭,先是瞅了瞅滿桌子的奏折,又瞥了瞥墨雨端的食盒,直接倒下道:“又要用膳又要批折子,哎……”


    墨雨淺笑道:“那陛下坐著看折子,墨雨喂您吃東西可好?”


    玄熠瞪著金碧輝煌的屋頂,道:“朕不想吃。”


    墨雨凝望著皇上在床上踢被角,不由自主想到隆兒耍無賴的時候,跟皇上簡直一模一樣,這父子倆真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想罷不由得笑了出聲。


    玄熠偏過頭,威嚴道:“你在朕身邊這幾個月來,是不是膽子越來越大了?”


    墨雨盈盈看向皇上,笑道:“墨雨素來膽子大,否則怎麽會又複入宮。”


    小東子進來稟報說陶醫生已被關押,消息傳到了北涼,玄熠隻得起身,心不在焉的吃著墨雨喂給他的食物,翻著奏折,嚼著嚼著,停了一下,睨眼帶笑道:“這是什麽?入口即化。”


    墨雨微微抬眼,清婉道:“是墨雨做的梅花糕。”


    玄熠澹淡道:“你的手藝又頗有長進,要點什麽賞賜?”


    墨雨略略收斂笑意,目光一冽,道:“帝置酒洛陽南宮,上曰:“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吾不如子房;鎮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若臣能自任為能,君以能臣人為能,陛下若事事親曆而為,必不為上策,無規矩,不成方圓,陛下應重塑朝綱。”


    玄熠聽罷不由拊掌道:“朕一直沒讓你參與政事,真是朕之過啊!”說罷,狹意道:“要不,今日你陪朕去尚書房商議?”


    墨雨微微低頭,複又舉眸,清婉道:“墨雨隻是必要時會為皇上排憂解難,但,有一事相求。”


    玄熠飲一口茶,隨意道:“你有什麽事求朕?放眼這大周的宮裏,連朕都是你的,還用著求嗎?”


    墨雨舉袖掩唇,淺笑如斯,起身溫婉道:“皇上可否給墨雨點明一二,要墨雨如何做,才能讓陛下從五年前的自責中走出?”</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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