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麽,上官冰淺一看到那個畫像,看到那張似乎說不出的熟悉的容顏,就在心裏篤定起來。


    可是,那一張臉,和無數次出現在夢裏的那張臉,卻依稀的相似,然後,慢慢地重疊,這感覺,令上官冰淺的心,不由地悚然一驚……


    她隨即苦笑起來。人都說,神,乃是一種虛幻的存在,有著萬人萬像,千種姿態,怎麽會象她心目中的某一個人呢……


    再往前去,便是高台的頂端,台下雲霧繚繞,有數隻仙鶴展翅飛翔,清脆的鳴叫在天地間激起迴聲。不遠處的白雲間露出樓露台一角,仿佛海市蜃樓,美不勝收。


    可是,站在這高台之側,站在人王的雕像之側,上官冰淺卻微微地蹙了蹙眉,心裏為難起來。


    此路,無路,此去,無處可去……


    她抬頭,隻看到高天雲海,手可摘星辰。她的腳下,卻是縹緲的雲霧,翻滾奔湧,長流不算。


    高天上的風,帶著令人繾綣的涼意,輕輕地吹過上官冰淺迷惘的心頭,可是,她卻還在追逐著自己的思緒,追逐著,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要何去何從。


    上官冰淺站在那地的和風裏,就仿佛站在洪荒初始的原野裏,不知所措……那個聲音明明說,要自己去找自己的緣起,可是,怎麽,到了這裏,卻前行無路了呢……


    除夕夜,到處一片喜氣洋洋。


    在冰雪還在覆蓋的燕北邊城,家家掛彩,戶戶點燈,所有的人,都穿著新衣,歡天喜地地準備度過新年……


    入夜,萬千燈火燃千樹,所有的人,都盛裝走出家門,來到街前,開始屬於他們的除夕了狂歡。


    當禮炮響徹天空,當所有人的笑語開始響徹雲霄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卻沒有燈的蹤影,沒有狂歡的蹤影。


    這裏,是皇家的驛站,燈火森森,人跡全無,仿佛這四周,都籠罩在一片陰森恐怖的氣氛之中。


    有慘叫聲音,從黑暗的某處傳來,有什麽人在狂笑,有什麽,在狂吼,在重重地喘息。漆黑的某處,仿佛蜇伏著一隻巨大的獸,要將可以接近的人,一個一個地吞噬。


    慘叫,接二連三。伴著刀鋒斫入血肉的聲音,有什麽噴了出來,溫熱的液體,在漫天的冰涼之中,一分一分地失去溫度,然後,又濺上了半空,又濺了誰,一臉一身?


    殺戮,在黑暗裏進行,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對方的臉。隻感覺得到,冰涼的兵刃,在無邊黑暗裏揮舞,每次揮過,都帶著斬入血肉的聲音。


    是誰,將這裏變成了人間的地獄?又是誰,在這人人狂歡的季節,在一個,接著一個地被人奪去生命?


    漆黑一團的夜,有風在流轉,那樣的不安的鳴動,就仿佛是誰在黑暗中戰栗,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呻吟。


    忽然,無數的火把,燃遍了整個夜空,無數衣袂交錯的聲音,正在由遠及近。、


    門“通”的一聲,被人踢開了。無數的火把,將黑暗驅趕,將整個空間,照得清晰如白晝。


    然後,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一個完全被封閉的空間。


    此時的屋內,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屍體,而居中的一人,正一手舉劍,放在一個早已嚇癱的人的喉嚨上,然後,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將她的喉管割斷……


    那個人的動作很慢,那一劍深過一線的割法,更象是在享受,享受死亡,享受殺戮……


    他手下的人,早已說不出話來,仿佛那劍每刺入一分,意識就被割斷一分。而那種死法,簡單可以說是淩遲。


    所有的火把都顫抖了一下,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而正在割殺的那人,仿佛因為聞到了活人的氣息,果斷地一劍結束了那人的性命,然後,一手握著帶血的長劍,身子一轉,就向著門口處走來。


    他的頭才一抬起,所有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


    那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染遍了鮮血,可是,他的眸子,卻依舊是晶亮的,仿佛是潛伏在黑夜裏的、野獸的眼睛,冷光四射,帶著極度的殺戮的狂喜。


    忽然,他動了,手中的劍,一揮而過,向著那些明的,暗的,手持著火把的人斬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卻凝住了。原來,另一隻手,生生地握住了他的準備揮下的手腕,然後,生生地將他定在那裏。


    那個渾身是血的人,頓時凝住了。他緩慢地轉過了頭,卻正觸到一雙湛藍的,卻帶著仿佛流動的冰一般的殺意,還有冷意的眸子。


    那人一手執著他的手腕,反手奪下他手中的長劍,冷冷地說道:“皇兄,夠了……”


    皇兄,夠了……


    那樣的帶著憤懣和瘋狂的話,令那個滿臉、滿身都是血的人,靈台驀地一怔,然後,逐漸清明起來。


    怎麽迴事?怎麽迴事?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的本來已經趕赴燕南的三皇弟,又怎麽會在這裏……


    有什麽,仿佛閃電劈開了黑夜,仿佛流星劃過天際。所有的人都看到,那個渾身浴血的人,怔怔地望著一地的屍體,怔怔地望著自己一身、一手的血,登時呆若木雞……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皇兄,他們,全部都是無辜善良的百姓……他們,都是我軒轅的善良民眾……臣弟不知道,他們究竟怎麽得罪了皇兄你,以致於皇兄要對他們大開殺戒……”


    安洛夜的話,仿佛有冰,仿佛有火,仿佛有一把刀,正慢慢地將安洛辰的神經,一寸一寸地割斷。


    他令人難以置信地抬起眸子,望著平日雖然冷淡,卻依舊以禮相待的三皇弟安洛夜,艱難地張了張口,忽然之間,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新月在即,他知道,殺戮之魔又會再起,所以,他就令人安排了這一間靜室,然後,密令燕北的知州,送了一批死囚過來……可是,事情卻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頹然倒在地上的安炎,手觸到什麽東西,他驀然迴首,卻發現,那是被他片刻前殺戮的屍體。那還帶著餘溫的屍體上,衣著整齊,粗布麻衣,一臉的驚恐和驚懼——那不正是尋常百姓的穿的嗎?


    “皇侄……”安洛夜的語氣,極為沉痛。他望著自己的同胞兄長,然後緩緩地搖頭:“皇兄……”


    “你可知道,你將元帥之妹折磨到幾欲致死?”安洛夜冷冷地放開手,冷冷地任由安洛辰癱軟在被他自己殺掉的善良百姓身上。卻在安洛夜的這一句話裏,慢慢地迴過神來——安洛夜說什麽?元帥之妹……


    難道被自己打入死囚的,不是元帥楊俊,而是那個在紅袖樓中,輕舞曼歌的女子……


    安炎和安洛辰隻覺得渾身發冷,額頭上,有汗水在不停地滲出……


    錯了,一定是什麽地方錯了……


    那日,他令人去請元帥楊俊,然後,在席間將楊俊逮捕,可是,有誰能告訴他,怎麽到了最後,被他打入死囚的,卻是楊俊之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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