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亮終於告辭而去,隻留下邢藍一個人在燈下沉思。


    過了半晌,有人悄悄地來到他的身邊,先是小心地一躬,然後低聲說道:“主上,太子昨晚出去了一趟……”


    “什麽?”邢藍先是一怔,然而,終究沒能抑製住驚訝,終於脫口輕唿起來。他這邊剛剛搞掂了藍亮,那邊,太子又溜出宮去了麽……


    眼前的政局瞬息萬變,隻要棋錯一著,就會滿盤皆輸……


    於是,那個剛才還笑得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臉色驀地冷了下來,他擺手:“去,將太子從踏出宮門的第一步開始,一直到他歸去的每一步,都要調查清楚……”


    黑衣男子無聲遠去,燈下,除了空無一人的大屋子,就隻剩下了一大堆的殘更剩酒。


    再迴首時,他的眸子,變得宛若寒潭的水一般,冰涼滲人。


    他就在燈下轉身,心裏卻還在默念著那幾個字眼:“太子……昨晚出宮?可是這京城之中,有有什麽不可預測的變化了麽……”


    天上星鬥,璀璨閃亮。冷月清輝,鋪一地如銀。那星,那月,可都是萬世的旁觀,千年的古水麽?那麽,這世間的紛爭,在他們的眼裏,又算是什麽?


    這塵世,紛繁侵擾,原來,也不過是人的心魔而已……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宮殿的廊下,靜靜地佇立著一個淺色宮衣的男子。


    他長眉斜飛入鬢,雙眸鋒銳凜冽。而他的氣質,仿佛孤峰之上的寒梅,雪峰頂上的鷹隼。出塵而且獨立,矯健而且冷醒。


    他的麵前,是垂眉斂眸的邢藍。


    要知道,藍亮告辭之後,他馬不停蹄地來到宮中,就隻為報告事情的整個經過。


    眼下,他們的暗線,已經成功地進入了藍亮的身邊,而藍亮,也終究甘心地為他們所用……那麽,他們的手中,又多了一枚,舉足輕重的棋子……


    棋子的最大作用,就是占立一隅,在需要他出力的時候,不遺餘力……


    邢藍的眸子裏,忽然有靜默的笑。是啊,誰又能想到,他安插進藍亮身邊的棋子,並非那個絕色傾城的劍舞,而隻是陪伴在劍舞身邊的小丫頭,枳兒……


    枳兒,是邢藍最得意的手下,善易容,長袖善舞。所以,有她在劍舞的身邊,何愁大事不成?


    他知道,枳兒會在最短的時間之內,離開劍舞的身邊,想辦法混入到藍府之中去,然後,開始拉攏人心,進行他們的下一步計劃……


    所有的一切,都報告完畢,邢藍站在花樹之側,將唿吸都小心地斂起,準備承受淨水垢的怒氣。


    要知道,可以令到藍亮甘心俯首的那樣東西,在他們的手中,同樣也是至寶,所以,藍亮才有這一試探:“他日老夫會歸還主子……”


    可是,不付出相應的代價,就收獲不到更多的利益。邢藍至所以說服淨水垢舍棄那一樣至寶,關鍵就在於,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那樣東西,雖然在日後,起著深遠的作用,可是,若放在此時,卻不過是令人垂涎三尺的死物而已……


    果然,手中的書卷,被重重地砸在晶瑩石雕成的石幾上,年輕的二王爺,已是臉色如墨。他重重地“哼”了一聲:


    “哼,本王爺就知道,他一不缺金,而不缺寶,獨獨缺的,就是這等可保他百年的護身符。所以,本王爺就先太子一步,奉上此物,若他再不乖乖聽話,本宮定叫他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本王爺送出去的東西,自然也有辦法收迴來……”


    那樣的話,氣吞山河,那樣的語氣,宛如節鐵交錯。聽在邢藍的耳中,令他生生地震了一下。


    遠來的茶香,輕輕地撲入鼻端,可是,那個靜靜地立在廊下的邢藍,卻覺得衣背,都濕透了……


    孤注一擲啊,眼下此舉,就真的是孤注一擲了……


    隻希望,藍亮此人,真有如此大的作用,真的可以牽製住錢禦史和洛丞相兩人……


    “王爺,太子昨夜出宮……”等到年輕的王爺發泄完畢,邢藍才小心地再說了一句。這件事,至所以選在最後才說,是因為他知道,在淨水垢的心裏,更看重後者。


    年輕文弱的太子,溫文爾雅,禮讓下人,沒有人知道,這都隻是假象。事實上,善殺、嗜殺的他,幾乎每一天,都有人死在他的手下。就連邢藍,在當年的當年,都差點兒深受其害。


    可是,他的偽裝,太過完美,他的表演,太過逼真,相信“太子是個殺人狂”這樣的事實,舉世人中,知道的不過三五……


    後來,他借助於二王爺炎力,死裏逃生,才一步一步地有了今天……可是,他的妹妹……那個和他一同被擄進太子宮中的小小女孩兒,卻再也沒有機會踏出那道宮門,甚至看到隔日的太陽……


    “查到他去做什麽了麽?”安落辰容色不動,隻靜靜地問了句。


    這也是他的習慣,即便再關心的事,到了唇邊,也隻不過淡之又淡,冷之又冷。


    邢藍的身子,又再躬了下去,他答道:“太子私下見了錢禦史夫人,然後又卻到城外,伏擊了一個叫楊俊的年輕人,並且用的還是王爺你的名聲……然後就迴宮了。”


    “原來,那個叫楊俊輕人,也有一身傲人的武功,隻是,還不是南誅北絕的對手……眼下,他已經臥倒在床,生死不明……”


    “南誅北絕?”


    安落辰地重複著那幾個字,忽然靜靜地說道:“幫那個年輕人一把……然後,給他個機會……”


    “是……”邢藍的身子,瞬間站直,他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就再沒了下文。


    燈下,那個年輕的殿下,冷冷地笑著,冷冷地望著夜幕下金碧輝煌的宮闕殿宇,眉間一分一分地攏起。太子出宮,事情非同小可,可是,他究竟出宮做什麽去了呢……不會隻是為了那個叫什麽樣俊年輕人吧……還用的是自己的名字。


    楊俊…隻能說,這名字,真有意思,也令人深思……


    邢藍不宜久留,安洛夜讓他退去了。然而,他就站在廊下,一動也不動一下。


    遠遠地,聽到有宮人詢問他的聲音。他聽出來了,是母妃宮中的琪兒來了。想來,母妃一天未見自己,又想要自己陪她去說話吧……


    遙遙宮牆,鎖女子一生的年華,而他們這些所謂的皇子王爺,是宮牆之內衍生的囚徒而已,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和那些尋常百姓一般,自由地生活,安靜地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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