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素的及笄禮才過去沒幾日,這天現任睿親王嶽崢便領著睿親王府的一溜人出現在了林家,當然人家可不是閑的無聊,而是來幹正事的,下聘!


    英挺俊朗的年輕親王騎著那匹全身烏黑的高頭大馬的模樣不知迷煞了多少酒樓看戲的女子,又有多少閨中女子和他們的父母咬壞了不知凡幾的帕子。當然這還不僅僅是最令人眼紅的,畢竟京城中有的是英俊的男娃,而是那身份和長長的聘禮隊伍,看得人直心裏癢癢。瞧著那宛若長龍一般的送禮隊伍,怕是皇帝搶迴去今年國家就不用收稅了。


    就見等在門口的林家公子一身墨綠錦衣,笑得好不清雅溫柔,若非這是個已經定過親的,怕是林家的門檻自此也要被媒人踏破。


    一個翻身下馬,嶽崢動作漂亮而瀟灑。


    林恪上前,眼中滿是笑意,一個虛引,笑道:“未來的姐夫,裏邊請吧,我家爹爹正等著呢。但願你能豎著進去就豎著出來,若是橫著被人抬出來我林家概不負責。”


    嶽崢不動聲色往裏邊瞄了一眼,而後大步跨進了門檻,那副模樣簡直像是上戰場一般大義凜然,死生不顧。


    一箱箱聘禮被送進了門,而嶽崢卻被林清澤攔在了院子裏頭,大有三堂會審的架勢。


    “林伯父。”堂堂睿親王現在也如一般晚輩恭恭敬敬的給林清澤行了一個禮,尊敬異常,沒辦法,你要娶人家捧在手心的姑娘,能不把態度放好一點麽?


    “咳咳!”坐在院中的林清澤裝模作樣的咳嗽了一下,這才抬起頭看看麵前的嶽崢,從頭打量到腳,那目光就跟他平時在刑部看犯人的目光如出一轍。


    “我知你家是王府高門,我們林家自是比不上,但是若你敢在素兒嫁過去以後欺負她的話,想來你也知道我們家必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嶽崢波瀾不驚,目不斜視,一字一句的說著:“請林伯父放心,嶽崢不管什麽生生世世,但是此生此世都一定會護好素素,也絕對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這是我對林家的承諾。”


    林清澤終於有了笑意,點點頭:“好,記住你今日說的話。”


    林恪見林清澤沒了問題,對著嶽崢狡詐一笑:“好了,爹爹這邊沒問題了,可是這不代表我這個小舅子就能放過你。跟我走吧,梅渢已經在花廳等著我們了。”


    嶽崢麵不改色,他實是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出,心裏頭早就準備好了。


    但是等他跟著林恪到了小花廳門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頓了頓腳步,不為別的,就為花廳裏堆的死多的酒壇。


    “怎麽?王爺大人怕了?”梅渢一見二人到了,再瞧嶽崢似乎邁不動的腳步,眼珠一轉便明白了。跳下椅子,一把抓住了嶽崢,直直往裏頭拖,“今日裏咱們不醉不歸,要知道林恪可是把他寶貝異常的梨花釀都拿出來,所以,你可決計不能推脫。”


    嶽崢臉色難看,看來今日是要醉死了。


    “來來來,小弟我便先敬你一杯,今日下聘,很快你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梅渢拿起酒壇倒了一碗酒,自己飲了,同時將那壇子酒推到嶽崢的麵前,得瑟一笑,“咱一碗,你一壇,反正你酒量好不是?”


    嶽崢拿過壇子便直接灌了下去,酒水滑過臉邊,沾濕了衣襟,卻不管半分,直到一壇喝完,卻是臉色半點不變。


    林恪拿起一隻白玉的小酒杯,斟了一杯,敬向嶽崢:“作為我未來姐夫,想來這點麵子是該給的。”順手掀開一小壇酒上的紅布,推了過去。


    梅渢在一邊心裏大喊:“林恪,你賤啊!公子我還一碗呢,你居然就一小杯,沒天理了!”


    嶽崢也不廢話,直接喝了。


    當梅渢聞著那味道,口水直流,掐著林恪說:“喂,那可是梨花釀啊,你攏共才五壇,居然就讓他這樣牛飲,簡直是暴殄天物!”


    於是為了紓解心中的怨恨,更加賣力的給嶽崢灌酒。


    就在林恪和梅渢這二人層出不窮的理由下,一向酒量甚好的嶽崢,第一次喝醉了,被人抬迴了睿親王府。


    而夜晚的鎮國將軍府,格外的寧靜,倒是一個人也喝的不行。


    雲邈抱著酒壇,一個勁的往下灌,雙眼迷離。


    眼瞧著眼前一個女子走來,欣喜的睜大眼,扔掉酒壇,往前一撲:“素兒!”卻隻是一個空罷了。


    頹喪的坐在地上,看著如鉤的殘月,似是瘋魔的笑起來。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哈哈哈哈哈!”


    “原是我自己,原是我自己,害了我自己!”


    曾經送琴去林府的名為暖玉的丫頭站在一旁直歎息,公子,此刻後悔,又有何用?當年她初見林素,便覺公子眼光過人,這林家姑娘卻為雲家媳婦的好人選,奈何公子從戰場迴來竟驕傲過甚,做出如此事情,此刻瘋癲,奈何奈何。


    火紅的綢緞將整個林府裝扮的鮮亮異常,府內一派歡喜景象。


    林素坐在梳妝鏡前,看著柳嬤嬤為自己梳頭,嘴裏念念有詞著:“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到尾,永結同心佩;有頭又有尾,此生共富貴。”


    即使如今真正的年齡已經將近四十歲,但是聽著這樣的話,林素還是心頭一酸,果真不管女孩家多大,嫁人這一天都隻是一個女孩,無須堅強也無須勇敢。


    柳嬤嬤將髻盤好,握著林素的手,慈和的雙眼望著她道:“沒想到,轉眼我們姑娘也要出嫁了,也要為□子······”說到這裏,倒是眼眶微紅了。她看著林素長大,眼瞧著一個小小的女孩長成現在這亭亭玉立的姑娘,沒想到還未來得及多看看,便要成為別家的人了。


    林素向來哭的少,可以說幾乎哭不得,可是看著年邁的柳嬤嬤如此模樣,也是鼻頭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柳嬤嬤趕忙拿帕子給擦了,一邊複又笑了。


    “姑娘,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好容易裝扮的這般漂亮,這一哭,可是就要花了臉的。”柳嬤嬤到底是老人,這會兒已經緩了過來,“今日姑娘真是漂亮的緊,保準把姑爺迷的不行。”


    一邊伺候的雪影和流影相視一笑,她們姑娘不是一直都好看麽,不過今日確實是更漂亮了,果真人家都說新娘子是最漂亮的。


    突然鞭炮聲響起,鑼鼓喧天,必然是迎親的人來了。


    柳嬤嬤忙將旁邊的鳳冠給林素戴上,這紅蓋頭還沒來得及蓋上,林恪便咋唿唿的跑了進來。


    “姐姐,迎親的隊伍已經······”當林恪一腳踏進屋子,抬眼便瞧見了盛裝的林素,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滿眼的驚豔。


    雪影流影抿嘴樂的很,沒想到也會見到大爺這副模樣。


    “大爺,你這是傻了?”柳嬤嬤出聲打趣,“還是連姐姐都不認識了?”


    林恪微微一笑,走進來拿起柳嬤嬤手中的蓋頭給林素蓋上:“可不是,今日的姐姐漂亮的緊,害得我都不想將姐姐嫁出去了,真是便宜了嶽崢那小子。”


    “姐姐,跟著我走吧,弟弟呆會兒還要將你背上轎的。”


    “好。”林素低聲道。


    緊接著來的便是花影和月影,四大丫頭扶著林素出了屋子門。


    而在院子門口的林清澤看著帶著大紅蓋頭款步而來的女兒,禁不住心頭酸澀,竟是不忍直視。自妻子走後,還未有林恪之時,唯有女兒女兒相依為命,想不到十五年已經過了,今日女兒便要出嫁,他實何其不忍。


    “父親,女兒今日便要嫁人了,還望父親莫要傷悲。往後素兒不在家中,且珍重身體。”林素盈盈下拜,聲音哽咽,即使她現在看不清林清澤的樣子,也知道他定是不忍的。


    林清澤扶起林素,老淚縱橫,再是扛不住,趕忙擦了眼淚道:“素兒盡管放寬心。到了婆家好生伺候著,但是有了委屈也不要忍著,自有爹爹和你兄弟撐腰。”


    “素兒曉得。”


    “好了姐姐,我背著你上轎了,莫要錯過了吉時。”林恪兩邊安慰著,自己心裏卻也是複雜萬分的,欣喜姐姐嫁人卻也舍不得。


    當林恪背著林素出了門,將林素帶進了轎子裏邊,也是淚眼模糊的。


    今日一身紅衣的嶽崢倒是顯得麵容柔和了些,尤其是瞧著轎子的目光更是溫柔無比的。當轎子啟程許久,林清澤還在門口觀望著,而林恪早就騎著馬跟著隊伍往睿親王府去了。


    睿親王府一改往日的莊嚴肅穆,今日熱鬧非常,那王府裏頭的丫頭婆子小廝們,各個笑得就跟那彌勒佛似的,見人就說他們家得了一個好王妃,就怕人家不知道一樣。


    “太王太妃,轎子來了。”太妃身邊的徐嬤嬤喜笑顏開的走了進來。當年林素救了她一命,現在又成了王妃,可不是讓人高興。


    “喲,這可總算來了,快點老頭子,準備準備。”太妃忙拉了太王就起來,那激動的勁就好像娶媳婦兒的不是她兒子而是她一樣。


    太王一副嫌棄的模樣:“我早就準備好了,就等媳婦兒給我叩頭了,等的老早了。”


    誒啊,老子我也終於揚眉吐氣一迴,嶽崢那死小子這迴是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叩頭了,某太王已經在心裏笑到瘋魔了。


    等二人囉嗦的差不多後,新人已經進門了。


    林素牽著手中的紅綢,手心微微出汗,不過卻是鎮定的很,至於是真鎮定還是假鎮定,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三拜過後她隨著前邊的人走著,那人的腳步不緊不慢,正好配合著自己的步伐,倒是讓她心安不少。


    雪影月影這四個大丫頭,跟在林素的後邊,瞧著前邊不時迴頭來看看姑娘是否走的平穩的姑爺,都偷偷笑了,看來姑娘這迴是真真嫁對了。


    沒過一會兒,林素明顯聽到了開門聲,而後自己便被扶著坐下,身邊再也感受不到丫頭們的氣息,頓時稍有心慌。


    接著便是一個有些陌生卻又熟悉的氣息靠近。


    “若是餓了,房裏頭的東西便吃些,咱們不興那些俗禮。”明明是清冷的聲音,但其中的溫柔卻像是能溢出來一般,林素在蓋頭裏的臉莫名的紅了。即使隔著一層蓋頭,似乎嶽崢溫熱的氣息也是撲麵而來。


    心似乎一下子跳得快了些,明明未曾見過幾麵,此刻卻覺著僅僅是聽了這聲音,也覺著相守多年。


    “喂喂喂,新郎官,你這是一入洞房就拔不動腿了怎麽的?還不給公子我出來,今兒個的酒你可是跑不掉的。”院子外頭梅渢死命的叫囂著,聲音穿透力極強,而林恪搖著折扇毫無製止的意思,他巴不得嶽崢今兒個吃虧呢。


    “就是就是!王爺,今兒個你可不能賴在裏頭,出來喝酒唄!”


    這梅渢一開頭,其他人就開始叫喚上了,反正今兒個是大喜的日子,想來那位冷麵王爺也不會如何,今兒個錯過了以後可就沒這機會了。


    嶽崢溫聲道:“我先去了,沒事的。”


    這一句“沒事”不知道是在安慰林素不要緊張,還是在告訴林素他不會有事。就在林素糾結的時候,嶽崢已經出去了。


    剛出了門,那臉色就變迴了原本的冷臉,哪裏有剛才的半分溫柔,對著門外的四個丫頭道:“好生伺候著王妃。”


    “是。”四個丫頭行禮點頭,便6續進了房間,再想想嶽崢前後的變臉,都忍著偷笑,簡直比那臉譜還厲害。


    “喲,王爺您總算肯出來了?我還以為這是要把我們這小老百姓給扔外頭的趨勢呢!”梅渢一見嶽崢出現便趕忙舀起一壺酒,帶著一酒杯就過去了,笑得不懷好意,“來來來,今兒個你成親,公子我敬你的。”說罷便將酒杯斟滿酒遞了過去,眼巴巴的瞧著嶽崢。嶽崢也不矯情,仰頭便灌了下去。


    林恪執起酒壺,拿起酒杯,滿上:“姐夫不愧是男兒,想來這杯酒該不會拒絕?”


    又迴頭對著後邊同輩的公子哥們笑說了一聲:“怎麽,哥幾個都愣著?還不來敬酒?這可是大好的日子。”


    嶽崢皺眉,他是沒想到,林恪和梅渢兩人上次還沒把自己灌夠,今兒個居然又來了。


    “走了走了,敬酒了!”後邊的一眾公子哥也是平日裏膽大包天的,各個拿起酒壺就往這邊來。


    看著被眾人擠在中間的嶽崢,林恪笑得一臉婉轉風流。抬頭一瞥,不禁看到了坐在角落裏鬱鬱寡歡的雲邈,揚眉一笑,不與理論。


    自從那身紅裳的女子掩麵而來,雲邈便失了心神,此刻唯獨一杯一杯的灌醉自己,再無他法。


    一直鬧到晚間眾人還是興致勃勃的模樣,倒是嶽崢一副疲累之象,醉的連路都走不穩了,終於梅渢的一杯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嶽崢醉倒了。


    忙的身邊的丫頭趕忙扶著往後院去了。


    “嘖嘖,我記得他的酒量可絕對不僅僅是這樣的。”梅渢摸著下巴,笑得一臉奸詐,你說咱們要不要去識破一下。


    林恪扇子一合,直接打在了梅渢的腦袋上,疼的他直抽氣。


    “你這是想讓我姐姐的婚禮變成鬧劇麽?鬧過就算了,要是姐姐生氣了,我們都吃不了兜著走。走了,跟爺去看看那位雲兄,想來他才值得咱們好生關注。”


    “好咧。”


    嶽崢被人跌跌撞撞的扶進屋子裏頭,卻是立刻揮退了服侍的人。林素身邊的丫頭互相望了一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林素的手抓緊了衣服,這迴心跳真是不正常了,準確來說,從嶽崢進門的那一刻開始就沒下過一百二。


    聽外邊來的人說想來是喝醉了,想到這裏,她倒是鬆了一口氣。


    不過還沒理清頭緒,便感到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握住了,不似自己的細膩柔滑,而是蒼勁有力,指節分明,有著厚厚的繭子,想想便知是練武造成的。


    “今日我總算娶到你了。”溫柔的話語,而後便是一陣明亮,抬頭便見那英俊的男人如火一般的目光,全是驚豔與溫柔,讓林素頓時羞紅了臉,低頭。


    半晌嶽崢才從那抹驚豔中迴過神來,唇邊的笑意愈加的明顯,直至變為無邊的寵溺。


    “我的娘子,果真是世上最好看得,即使是仙子也比不得。”


    林素聽著這樣的話,心跳便漏了一拍,這還是外邊人說的那個冷酷的睿親王麽?抬頭便見著嶽崢眼中無邊的寵溺,心頭似有甜蜜,這人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要共度一生的人,明明見麵不過兩次,現在一見卻似一別經年後的溫柔重逢。


    “那我是否該謝謝夫君如此的誇獎?”既然已是夫妻,林素即使緊張害羞,卻也是強裝淡定的。


    嶽崢為她拿下沉沉的鳳冠,理好頭,拉著她的手道:“不當如此,本就是事實,又何必謝過。你我是夫妻,你若是真想謝我,就與我白不離。”


    林素望著他堅毅的麵容,柔柔一笑,真就像那十五歲的女孩一般,如紅梅初綻,晃花了嶽崢的眼。


    “好,我便許你,相濡以沫,一生不離。”


    嶽崢聽此一言,笑容朗朗,他真的從未像這一刻這般高興過,高興的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歡喜。


    將林素的手握於胸前,像是珍寶一般看著林素,低聲道:“一生不離不棄,我若活著,便不許你受半點傷害,若我死了,也不許你受絲毫委屈。”


    拿起桌上的酒杯,二人皆笑,交杯一酒,交托一生。


    紅燭高照,鴛鴦帳暖。此情此意,此生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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