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含玉是真的被嚇到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恐怖的臉,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因為那上麵沒有輪廓,沒有五官——除了眼睛之外——有的隻是赤紅的,綻裂開的肉塊和醜陋的坑洞。


    秋靈素並沒有為他的態度感到惱怒,她的眼睛裏有一種溫和包容的笑意,“現在你看到了,後悔了嗎?”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然後就痛心疾地捶桌子:“這是誰幹的啊!簡直是暴殄天物啊!”光是看她的畫像,他已經覺得她很美很美了,她的真麵目肯定比畫像還要美,可是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秋靈素有些意外,大約是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樣直率坦蕩,忍俊不禁地笑道:“你這麽說就不怕我生氣?“


    “你不會生氣的,”黎家阿哥好不容易不唉聲歎氣了,認真地看著她說,“你是個好女人,好女人無論臉長成什麽樣,我都會覺得她很美。”他之前以為她讓畫師為她畫像送給那四個人,是為了讓他們一輩子記住她,一輩子為她痛苦,但是他現在已經明白,她隻是想把自己最美好的樣子留下來給他們,不願意讓他們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那樣他們反而會更痛苦。


    她又重新把黑紗戴了起來,隻露出了那雙美麗的眼睛,這雙眼睛裏一片溫暖,因為她知道黎含玉的話都是出於真心。她點了點頭,對他說道:“你也是個好男人。”


    黎家阿哥哈哈大笑,一臉得瑟地說:“那是當然!”也不想想他以前傷害了多少少女心,哪裏算得上什麽好男人?


    笑完了他又好奇地問:“我知道你的容貌肯定不是自己毀去的,那個人是誰?”


    “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決定以後遇到這個人就把他的臉也毀了,”黎家阿哥理直氣壯地說,“害我沒有看到可能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張臉,我要找他算賬呢。”


    秋靈素眨了眨眼,笑道:“雖然我有一點感激她讓我因為容貌被毀過上了二十年寧靜幸福的生活,但是有別人要去找她的麻煩,我也是很樂意的。她叫石觀音,現在大約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了。”


    黎含玉明白了,秋靈素的臉毀了,石觀音就成了天下第一美人,也就是說,石觀音是嫉妒秋靈素的容貌,才把她的臉毀了。


    “她找到我的時候,曾經動也不動地看了我兩個時辰,然後對我說,‘你是要我殺了你,還是願意毀去自己的容貌?’”秋靈素說道,“我一直覺得生命可貴,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於是我選了後一種,她給了我三個月的時間和一瓶毒藥,於是我去找畫師作了畫……畫成那天,她終於來了。我把毒藥淋在臉上的時候,心中一片絕望,神智近乎瘋狂,所以就剜去了畫師的眼睛……可是我也要感謝她,如果不是我的臉毀了,我不會得到一個即使我很醜也會一心一意對我的男人。隻是如今想來,我當年所為,怕是讓許多人都痛苦了二十年。”她指的是畫師和那四個男人。


    “那並不是你的錯,”黎含玉說,“如果你心裏實在愧疚呢,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石觀音身上,然後好好地活著,等著我迴來告訴你我已經把她的臉毀了。”


    他嚴肅地說:“南宮靈還沒死,和他密謀害死任幫主的人還沒死,石觀音還沒毀容,你要是現在就抱著任幫主的骨灰去殉情,豈不是對不起他老人家?好女人應該為自己的男人好好珍惜自己。”


    秋靈素看了看懷中的骨灰瓶,輕輕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黎家阿哥馬上撈過旁邊的茶壺,對阿青阿白招手,“來來,把你們的毒液吐出來一點。”


    阿青阿白不情不願地把毒牙擱在茶壺口,吐了好一會兒。然後黎含玉摘下了腰間的一個香囊,和那茶壺一起往秋靈素麵前一放,說道:“夫人你把香囊戴在身上,然後把這毒液塗在門窗上,要是有人來害你就不用怕了,楚留香說丐幫的人都喜歡玩蛇,有這香囊在,那些蛇都不敢靠近你的。”


    秋靈素看了他半晌,點頭,“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她自從金盆洗手嫁給任慈之後,就再也沒用過毒了,身邊還真沒有防身的東西。


    “那我走啦,等我把南宮靈和那個神秘人揪出來,我再來告訴你,”黎家阿哥站起身,對她揮了揮手,“祝我一切順利吧!”


    秋靈素笑了一笑,也學著他揮了揮手,“一切順利。”她和黎含玉雖然才見了兩次麵,但是卻沒有生疏之感,這並不是因為黎家阿哥對女性的殺傷力巨大,她隻是覺得這個年輕人非常投緣。


    他離開了尼山,施展輕功沿著來路奔去,心情非常之好。


    這時候天已經亮了,想必南宮靈已經現他不在客棧,也知道自己派出的人遇到了麻煩,留在那裏的楚留香或許會有危險,楚留香這家夥是個心軟重感情的人,要是不忍心對南宮靈下手,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不過等他趕到濟南城的時候,才現自己低估了楚留香,這家夥竟然在他離開客棧後不久就偷偷地跑了,以他的輕功,想要躲開南宮靈和丐幫的人實在是沒什麽困難,於是這家夥現在正跟蘇蓉蓉和黑珍珠在等著他的消息呢。


    他到達大明湖畔的時候,已經是他和楚留香離開濟南城的第三天黃昏了,湖上漂著一葉小舟,舟上坐著三個人,一個是楚留香,一個是黑珍珠,還有一個是披著蓑衣的老漁翁,可是等他踏水奔到船上,才現那老漁翁就是他的蓉蓉阿妹。


    “唉,蓉蓉阿妹怎麽扮成這個樣子,虧我還想著來了能見到蓉蓉阿妹漂亮的臉呢。”他搖頭歎氣地坐在了兩個姑娘的中間,一點都沒有客氣。


    黑珍珠突然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是不是對每個女人都說她很漂亮?”


    黎家阿哥笑嘻嘻地說:“那怎麽可能,我隻對真的漂亮的阿妹這樣說呢。”


    楚留香幸災樂禍地哼哼:“黎兄,太風流是會有報應的。”


    蘇蓉蓉瞪他:“你有資格說這話嗎?黎家阿哥再風流也沒有和沈珊姑春風一度呢。”


    楚留香尷尬地摸摸鼻子,轉移了話題:“對了黎兄,任夫人跟你說了什麽?”


    黎含玉把秋靈素對他說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最後有點猶豫地問道:“你看,現在南宮靈是罪證確鑿了吧?”


    楚留香眯著眼睛看他:“你想說什麽?”


    “咳,有了他做鋪墊,我再懷疑你的另一個朋友你應該也不會不能接受了吧?”黎家阿哥拍拍他肩膀,很同情地說,“你真慘,真的,查案子查到自己朋友身上去真是太倒黴了。”


    “我的朋友?你認識的我的朋友就那兩個吧?”楚留香心裏一沉,“可是他怎麽可能……”


    “那天你追到湖邊,那個會忍術的人就不見了,我追到湖麵上,卻看見了他,”黎家阿哥開始數無花的疑點,“你把天楓十四郎的易容扯掉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臉。”他幹脆直接把那看不清的兩個字說成無花的臉了。


    楚留香倒吸了一口氣,“你確定沒看錯?!”


    “我不確定,但是總該查一下不是嗎?”黎含玉說,“你不能因為他是你的朋友,就不願意去懷疑他。”


    “你說得輕巧,”楚留香沒好氣地說,“要是我懷疑你呢,你心情會怎麽樣?”


    黎家阿哥眨了眨眼,說道:“沒關係,隻要蓉蓉阿妹和珍珠阿妹不懷疑我就行了。”


    黑珍珠又瞪了他一眼。


    蘇蓉蓉瞧著有趣,不由笑道:“黎家阿哥扯上我做什麽?有人可是會吃醋的。”


    黑珍珠哼了一聲,兇狠地瞪著黎家阿哥,“打什麽啞謎,那個人到底是誰?”


    黎家阿哥往岸邊一指,“就是他咯。”


    岸上一個白衣僧人漫步而來,對著他們的方向朗聲道:“香帥多日不見了,我有好酒你可要喝?”


    楚留香看了他半晌,大笑道:“為什麽不喝?”


    接著他轉頭對黎含玉低聲道:“黎兄,蓉蓉就拜托你照顧了,我去探探他的底。”他終於還是決定去試探無花了。


    黎家阿哥歎氣,“那可不行,要是證明了他就是那個人,你這笨蛋那麽心軟,又從不殺人,難道你覺得你能從他手下逃掉?”


    蘇蓉蓉點頭,“我看應該是我把我們的楚大少爺拜托給黎家阿哥照顧才對。”


    黑珍珠沉著臉道:“我去,你留下,此人和我有殺父之仇。”她這話卻是對黎含玉說的。


    “還沒確定呢,”黎家阿哥拍拍她的肩膀,說道,“這種事要交給男人,好女人隻要乖乖等著就是了。”說完他伸手環過楚留香的腰,足尖一點甲板,踩著紫光就往岸上飛去,黑珍珠氣得直翻白眼。


    楚留香一臉別扭,“黎兄,你一定要像抱著女人一樣抱我嗎?”


    “難道你要遊過去?”黎家阿哥嘲笑他,“還是說你能像我一樣踏著水麵跑過去?”


    楚留香不說話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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