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說過, 我對於謊言有種類似於過敏症狀般的敏感, 因為從小時候我被人欺騙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而其中起碼有三分之二都是拜我的這個朋友所賜從第一天認識起,他就一直試圖欺騙我。


    他的話裏有一半是謊言, 另一半則是刻意模糊的誘導, 他似乎從出生起便擁有著任意操控迷霧的天賦。在他周圍,總是會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 而這些莫名其妙的死亡正是我認識他的契機。


    盡管他是一個性格多多少少有些古怪的俄羅斯人,但他仍舊是我的朋友。這大概是因為在那個寒冷的、夜晚總是比白天漫長的地方,他是我認識的唯一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人。


    或許他的年齡會比我小一點,不過外國人發育得比較快。雖然他比我纖細瘦弱得多, 力氣也比我小, 而且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倒在白茫茫的雪地裏被漫長的黑夜埋葬起來,但他總是比我高一些。


    至於高了多少我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在我逐漸模糊的、關於小時候的記憶裏, 當我們為數不多地並列著坐在一起的時候,他會倍感無聊地哼起流傳在這廣袤土地上的俄羅斯歌謠,而那些斷斷續續的旋律是從我頭頂上傳來的。


    他非常聰明,而且博學, 知道的東西比我多得多也許正是因為他太過聰明了反而會使人產生微妙的恐懼,再加上他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凍土裏散發著臭味的死老鼠, 所以除我之外沒人願意和他打交道。他看我的時候倒不像是在看老鼠, 這大概是因為沒有哪隻老鼠會隨手把他的肋骨打斷吧。


    總的來說, 他是一個古怪又有趣的人, 即便他的性格就算是在我看來也有一些糟糕。


    不過離開俄羅斯以後, 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斯誇羅很快就對我口中的這個俄羅斯朋友喪失了興趣,轉而專心致誌地寫起了俄文課程的作業。


    杜爾對於我能拎著這兩個小孩子乖乖寫作業這件事情表現出了極大的震驚和驚奇,隨後開開心心地把xanx先生和斯誇羅全都丟給了我,自己愉快地在上班時間摸魚去了。至此之後,我在杜爾那裏的修行又多了一項,那就是負責xanx和斯誇羅的教育問題。


    斯誇羅倒還好,雖然他正處於脾氣差態度不好喜歡大吼大叫還瞧不起人的年紀,但他的確是個會老老實實寫作業、吃飯從不挑食的好孩子,唯一的毛病就是戰鬥欲和好勝心遠超常人的旺盛,還經不起一丁點的挑釁,因此常常把同齡的黑手黨小孩子打到哭都哭不出來。


    “是他們太弱了,”斯誇羅抬起下巴,稚嫩的臉上充滿著傲慢和嫌棄,“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這樣的弱者沒資格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眨了眨眼睛,開始啪啪啪地給他鼓掌,點頭附和他說“嗯,你說得對。”


    杜爾“”


    而xanx那邊則比較棘手。他名義上是彭格列九代目的兒子,也是彭格列的繼承人,因為這一點,就算xanx再怎麽目中無人,也沒有人會責怪他不用說寫作業的問題了,徒手拆學校、一個月內逼得兩位數以上的老師當場辭職、把同學打成重傷送進醫院,這些事情更是常見。


    一般來說,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我要殺了你”xanx滿臉屈辱地寫著之前被他燒了個大半的練習冊,咬牙切齒地說,“我一定要殺了你垃圾”


    杜爾雖然很滿意能看見xanx老老實實地坐在書桌前並表示欣慰,但臉上仍舊顯現出一絲不太讚同的神色,開口說“雖然xanx能老實寫作業是件好事,但是我們意大利人是不提倡棍棒教育和體罰的,”杜爾沉重地說,“這是違法的啊。”


    我“”


    我麵無表情地說“黑手黨還會遵紀守法麽”


    “我們彭格列是正規的大企業,”杜爾強調說,“每年都會按時納稅,這個國家的建設很大一部分都是我們的功勞。”


    “哦。”我簡短地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臉上沒什麽表情。杜爾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就是說,彭格列的勢力已經滲透到了意大利的軍政界這也是理所當然,擁有百年曆史的黑手黨龍頭家族當然不可能甘心隻局限於非法地帶。


    我沒有興趣去探究彭格列更多的事情,這不是現在的我能夠涉及的領域。我把話題又重新轉迴了關於xanx的教育這方麵上,有些疑惑地說“這樣的教育方法不行麽可我小時候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我認為效果非常出色。”


    我想了想,繼續認認真真地說“當然,我已經非常小心謹慎,避免出現骨折骨裂、內髒出血等狀況了畢竟現在xanx的身體素質和那時候的我比起來,的確弱了很多。”


    杜爾“”


    杜爾“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這已經嚴重違反青少年保護法了吧,法律的尊嚴何在”


    我隻能委婉含蓄地說“犯罪組織一般不講究這些。”


    雖然杜爾是個喜歡上班摸魚、白領工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太著調的男人,但他的確是一位非常好的老師。


    在修行剛開始的階段,他就用大量的、難以令人喘息的實戰磨煉我的體力、耐力、反應速度和身體的靈活性,直到我身體的各項指標有了肉眼可見的大幅度提升之後,他才開始教授我各種戰鬥技巧,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我終於能擺脫他丟給我的那把劍,換迴了自己的武器。


    說來慚愧,實際上從來沒有人係統性地教過我戰鬥,我所會的一切都是從槍淋彈雨的實戰中自己磨煉和領悟出來的,因此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一股被杜爾稱之為“粗糙”“粗魯”的風格。


    依賴身體的直覺而發起兇猛的進攻,針對敵人的要害下手,這本身沒什麽錯,但卻因為意圖過於明顯而被對方看出破綻。


    用杜爾的話來說,我的身體素質堪稱一流,實力和經驗也相輔相成到近乎完美,剩下的就隻是需要技巧性的補足和打磨。


    在杜爾的打磨下,我明顯感受到自己近身格鬥的能力在飛快地提升盡管身體本身沒有產生什麽變化,但日漸精細的進攻和防守以及這兩者的靈活轉換,就已經一一彌補了以前我身上的漏洞與破綻。


    與之相應的,我和杜爾交手的次數在增加,平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到最後,他想輕而易舉地贏過我已經變成了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ok唿,你在我這裏畢業了。”杜爾弓著腰,雙手撐住彎曲的膝蓋,他的劍已經被我擊飛了,十分狼狽地落在離他十步以外的地方。


    他笑了笑,對我說“迴去找奈魯吧,我可沒什麽能教給你的了。”


    我把這句話如實轉告給了奈魯先生。


    而這個時候,我們正一同站在衛生間裏,不約而同地盯著鏡子看。


    一塵不染的鏡子裏倒映出了一高一矮的兩道人影。高的那個是奈魯先生,他穿著幹淨的白色襯衣,臉上長有胡須的區域被塗上了一層白色的泡沫,而他正拿著剃須刀準備挑個適當的角度下手;矮的那個自然是我,雖然我現在身高已經到了168,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但跟奈魯先生比起來還是顯得矮小了不少。


    我穿著帶有兔子耳朵的連體睡衣,一邊認認真真地刷著牙,一邊觀察著鏡子中的自己大概是因為這一段時間的修行,我又瘦下去了一些,下巴變尖了一點,臉上的肉幾乎快掉光了,臉部骨骼的線條更加淩厲地凸顯了出來,既有些咄咄逼人,看上去又有點冷淡。


    雖然比奈魯先生矮了不少顯得氣勢不足,但是光看臉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輸的。對於這一點,我還是有著相當的自信。


    鏡子中的奈魯先生動了動嘴唇,平靜的聲音裏透露出他一貫的譏諷“杜爾那家夥也隻有這種水平了。”


    “杜爾先生非常厲害,”我謙遜地說,“隻是我成長的速度實在驚人而已。”


    奈魯先生瞥了我一眼,冷笑了一聲。


    “別太得意了,”他冷淡地說,“贏過我的一個手下敗將就讓你這麽高興麽”


    我“”


    我直勾勾地望著他,沒有開口說話。


    “怎麽,”奈魯先生朝我挑起眉梢,“生氣了”


    我刷好了牙,注視著奈魯先生以及他臉上的白色泡沫,那些白色泡沫被一點一點刮開,露出了白皙緊致的皮膚。我想了想,開口說“不,我沒有生氣。我隻是在想奈魯先生老去的話會是什麽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我頓了一下,說道,“我真的很想親眼看一看。”


    奈魯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雙黑色的眼睛幽幽地望著我,一言不發。


    我麵無表情地繼續說“會不會跟現在一樣刻薄呢真想親眼看看。”


    奈魯“”


    奈魯搖了搖手中的剃須刀,用眼神示意他用這個東西割開我的喉嚨簡直輕而易舉。


    我隻能閉上嘴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門鈴聲猝不及防地響了起來。我放好牙膏牙刷就走過去開了門,然而門外卻空無一人,我也沒有聽見有什麽離開的腳步聲,仿佛剛才的門鈴聲隻是個錯覺。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兩張信紙輕飄飄地從半空中落下。它們應該是被人塞進了門框頂部,門打開的時候就順其自然地掉落了下來。


    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住了兩張信紙。


    兩封信是用不同版本的文字書寫而成。一封是意大利語,隻不過單詞拚寫和語法都出了點無傷大雅的小差錯,看得出來意大利語並非是這個人的母語,而且他應用得還不是很熟練。


    另一封則是中文,半文半白,措辭非常禮貌和客氣。我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大致的意思就是請求比武切磋呃,以武會友之類的明明是中文,為什麽我有點看不懂呢。


    奈魯先生主動走了過來,伸手拿走了我手裏的那封中文信。他掃了一眼,沒有看懂,轉過頭問我“這是什麽意思”


    我捏住拳頭,肯定地說“有人想跟你打架,奈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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