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彩心和張德告別後,在雜貨鋪休息了一夜,第二日連忙租車去邊城。


    自四年前起,除非過年過節,她不再輕易到邊城來,這裏有她不堪迴首的過去,有一生無法磨滅的記憶,所有少女時代甜蜜的幻想都被無情的粉碎,傷心失望透頂的她想不到竟還有一日會踏足這裏,告訴父母自己將要嫁作人婦。


    鍾彩心心情複雜的看著這高敞的門戶,鍾府兩字依然新淨,可她卻覺得物是人非。


    輕輕叩響了門環,裏麵守門的老頭顫巍巍的打開門,一看便高聲唿道:“大小姐!老爺夫人,大小姐迴家了!”


    鍾彩心扶著興奮的老頭子,道:“陸伯伯真是不減當年,聲音還是這麽洪亮!”


    裏間的人聽到陸伯的喊聲,紛紛快步走出來。


    “爹,娘!女兒迴來了。”鍾夫人走的過急,跌撞著被大嫂裴氏扶著。


    “心兒……”


    “娘,女兒不孝,惹得娘紅了眼。”


    裴氏笑道:“娘,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我們快進去吧,小姑趕車一定累極了。”


    鍾夫人抹幹眼角的淚水,“是,看我呀,高興的都不知道怎麽哭了,心兒你很久都沒迴來了。快進來!”


    待幾人落座,鍾彩心的爹,鍾良貴問道:“心兒是不是遇到麻煩?若是就讓你哥去幫你。”女兒孤身一人在市井做買賣,難免遇到不長眼的無知小人,他怕女兒好強的性子委屈了自己。


    鍾彩心猶豫了一會兒,看著家人著急的神情也不再害羞,“是我要嫁人了。”


    眾人想不到竟是這結果,訥訥的倒是安靜了下來。


    裴氏趕忙問道:“那是誰家的男子?住在哪兒?年齡多少了……”


    鍾夫人也著急,“是啊,心兒,你要給爹娘說清楚,哪能突然說嫁人就嫁人,爹娘還沒給你相看過呢。”


    “爹娘,這人我認識了四年,是個老實的農家漢,不是富貴殷實的人家,往後我也不會再做雜貨鋪,就跟著他在鄉下過活。”


    鍾良貴一聽,這樣的泥腿子咋能做他的女婿,“不行!爹以前不是跟你說過不少好人家麽?你千挑萬選就選了這麽一個人?”


    “爹,若你真為我好,就該知道我為何不喜你挑選的人。你選的不是富商就是書生,我這麽一個寡婦,別人不是為了家裏的錢財求娶就是為了我的相貌,第一次我出嫁由你們做決定,於是嫁給了那麽一戶人渣,現在絕不能為了爹你的麵子就毀掉我後半生!”鍾彩心一提到前夫,心情頓時激動起來,說出來的話也帶著刺。


    鍾良貴聽了,心知女兒心底一直有怨恨的,未定親時她曾經說過不願嫁給書生,以後定會被人瞧不起,但自己想著這書香人家最愛麵子和注重風骨,怎麽也不會做出格的事,但是他怎麽也想不到那家人竟是那般模樣。


    鍾夫人把手搭在閨女手上,“兒啊,你爹就是想你過的好,你別怪他。”


    鍾彩心濕著眼眶,“我知道,爹對不起。我隻是太激動了。”


    “唉……那你給說說那男人是個啥樣?”鍾良貴問道。


    鍾彩心調整好心緒,慢慢說道:“他姓張,名德,家住張家村,今年二十有二,早前在女兒的雜貨鋪幹活,現在家裏買了地,以後會留在家務農。”說完又瞧了瞧兩老的臉色,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咋啦?還有些什麽不能說的?”鍾夫人著急的問道。


    “家裏還收養了兩個娃娃。”


    鍾夫人道:“這是怎的一迴事?”


    “去年發大水,那兩娃娃的爹娘親戚都給淹了,張德算是她們的遠房親戚,於是就把她們接了迴家。”想著要勸服爹娘,還說到:“那兩娃娃女兒也見過,是很乖巧的娃,和女兒也相處的好,爹娘不必憂心。”


    “而且女兒就認定他了,今日他會請媒人上門,還請爹娘應允。”說完站起身想要跪地磕頭。


    裴氏連忙拉起小姑,“小姑這是做啥呢,若你願意誰能阻擋你不成,先起來讓爹娘想想。”


    說著還留下堂屋給三人商量,自己去廚房吩咐做些小姑愛吃的飯菜。


    “你說你讓他今日來提親?”鍾夫人問道。


    “是的。今日他應該會和媒人一起上門。”


    “這不是該他長輩出麵的嗎?難道是你們私定終生?對了……剛你還沒說他父母兄弟的情況。”


    “他父母早就去世了,家裏隻有他一個,沒其他人了。”


    鍾夫人感歎道:“說句難聽的,這算是唯一一個好的地方了。沒公婆沒妯娌沒大姑小姑,往後舒服多了。”


    鍾良貴指著妻子說道:“你這話哪能說出去呢,閨女就被你教的這麽剛強,受不得委屈!哪家不指望多些兄弟姐妹好幫忙的,真是婦人之見!”


    鍾夫人撇嘴,女人想的男人永遠不懂,內宅的事情可不是這麽簡單的,多幾個妯娌小姑,再好的夫妻感情也經不得挑撥。


    午飯時候,哥哥鍾全敬聽聞夥計來說妹妹迴家了,自己也連忙迴去一同用飯。當得知妹妹的來意,鍾全敬呲牙咧嘴的表示要好好相看這個未來妹夫。


    用飯過後,兩大家長齊齊端坐在堂屋裏等候媒婆的上門。


    早飯後,張德帶著田媒婆借了一輛牛車趕往邊城。邊城位於隆慶城外的西北部,最為靠近夷國,驅車也要兩個多時辰。


    進入邊城,張德問了過路人輾轉找到鍾府,這門被紅漆油的發亮,門前的獅子石像更是威武,他以前知道鍾娘子家是殷實人家,但從沒想過住的是一座府邸。他站在門前良久不動,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求這婚事,自己是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田媒婆見多了年輕人害羞的場麵,主動上前扣響大門。


    陸老頭把人引了進去,又盡忠職守的坐在門房裏。


    田媒婆發現院子栽了不少古木,心想這真是真正有錢人啊,不是幾代家底豐厚的人家也沒有這百年的樹木圍繞,不禁望了望身邊的憨子,到底是啥引得這家千金甘願下嫁?難怪不和蔡家結親。


    張德進了大門,早被一路而來的景色嚇的想往迴走,哪有留意田媒婆的好奇的眼神。


    待到了大堂,經田媒婆的介紹,張德局促的拜見了鍾彩心的父母和大哥。


    鍾彩心坐在以前未出閣的閨房裏,忐忑不安的徘徊不止,害怕爹娘看不上張德,也害怕張德臨陣脫逃,竟比出嫁還令人緊張不安。


    大堂內鍾良貴連連問了張德的家庭背景,營生之物,而鍾夫人則問的細多了,問成親後兩人住哪,兩娃娃是入在張德名下當女兒養還是當侄女養之類的問題。


    等全部問題都迴答完,張德腦門早就滲上一層薄汗。


    既然雙方都認識了解好了,田媒婆開始成親前的準備工作,問女方拿了生辰八字,又查看了最近的良辰吉日,由於兩地路途遠,田媒婆當場查看了兩方的八字,得出大吉的結論,又翻出掛曆寫了幾個好日子供雙方選擇。


    張德怕時間拖的越久,對鍾彩心的聲譽不好,選了一個最近的日期完婚。


    是夜,張德留在鍾府過夜,鍾彩心約了張德在涼亭上見麵。


    兩人相對無語,想不到再過一段時日就要變成夫妻,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鍾彩心知道若她不說話,以張德的個性絕不會多說一句話,便率先說道:“你是不是怨我誤了你的終生大事?”


    “沒有。倒是我誤了你。”


    鍾彩心鬆了一口氣,雖然她有足夠的勇氣做這先斬後奏的事,也感覺到這些年張德對自己的默默維護,但他不說總是不安心。


    “爹娘有和你說,成親後我會跟著你到鄉下種田嗎?”


    張德低沉的頭頓時抬起,“你,你說的是真的?”


    鍾彩心攀過垂落的枝條,折了一寸,放在手裏把玩,“嗯。我早就想過平靜的日子。往日開雜貨店是為了養活自己,現在既然有人願意養我,那我何必開店受氣?”


    張德高興卻又勉強抑製臉上的笑容,“那以後在鄉下生活就不能去聽戲,也不能夜遊坊市。或許還要吃窩頭,穿布衣,帶娃娃,下田耕地,喂雞喂豬……”


    鍾彩心笑道:“你說什麽我也答應,想這樣嚇唬我拋棄我是行不通的。不過我願意與你過這日子,你也要一心對我,你能否做到?”


    張德看著鍾彩心堅定的眼眸,肯定的說道:“我能!”


    農曆四月十六,宜婚嫁,宜出門。


    自從那日田媒婆上門,小叔帶著媒婆消失了一日,第二日迴家就宣布了要迎娶新嬸嬸的消息。暖寶在一旁為小叔叔高興,早在偷聽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新嬸嬸肯定是熱情勇敢的鍾娘子。因為以小叔呆悶的性子,若新嬸嬸同樣不是個知情識趣的人,兩人沒有話題交流該有多悶啊。雖然日子可能過的平順,但平淡的婚姻還是令人覺得遺憾。


    過日子嘛,有苦有淚,有笑有樂,一輩子才算完整。若是一味追求安逸和順,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縱使緣深,奈何情淺。


    成親這日,不少村中兄弟都跟著張德去邊城迎娶新娘。


    暖寶想到現代的婚車貼滿紅紙和紮滿花球很是美麗,於是她也拿出紅紙剪了不少吉祥的花樣子貼在牛車上,連牛角上也綁了兩個紅蝴蝶結。


    張德租了一輛馬車,還借了村裏所有的牛車。一路上行人都看見一行六輛牛車整齊的跟在馬車後,兩旁的儀仗吹著樂器,熱熱鬧鬧的經過寧縣。過了寧縣,迎親的男人們坐上牛車,新郎坐上馬車,齊齊往邊城駛去。


    進了邊城境內,各人下車照舊吹起嗩呐,直到鍾府門前。


    鍾夫人猜到這日女兒出嫁定會寒酸不少,畢竟姑爺家窮,也沒有兄弟,不過自家女兒是二嫁,她也不說什麽掃興的話,高高興興的送嫁。當聽到外麵震耳欲聾的樂聲,才發現姑爺原是個有心人,雖然做不出大排場,但也盡力給足了麵子,那場麵看的連鍾良貴都很滿意。


    鍾彩心哭嫁,拜別了父母兄長,穿著大紅嫁衣握著張德厚實的手走向人生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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