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正常的夏天,太陽掛在頭頂,蟬躲在樹蔭裏嘶鳴,行人走在燙腳的街道上步履匆匆。


    “我迴來了。”背著書包的小學生在玄關的位置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二樓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六七歲大的女孩出現在樓梯上,很快跑到了他身邊,仰起小臉乖巧地拉住他的衣服,稚嫩悅耳的嗓音像是雛鳥的唿喚,聾子都能聽出裏麵的依賴和眷戀:“哥哥?”


    男孩勉強撐起臉上的笑容,安撫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我沒事,今天老師留的作業太多了。你想吃什麽?淋上番茄醬的咖喱飯要不要?”


    天知道他根本不是這麽個好脾氣的性格!如果還在他的世界,根本沒人敢湊這麽近,更別說讓他把手放到頭上了。學園都市所有人都知道,那隻看似纖細蒼白的手,隨隨便便就能取走一個人的性命,這種做法跟把頭遞到鍘刀下,從懸崖邊跳下去一樣,都是在找死。


    但是白發紅眼的幼女皮膚雪白,骨架纖細,不像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反而像塊一碰就碎的水晶,男孩甚至不敢跟她大聲說話。


    女孩長得很漂亮,卻不是那種真人的美貌。五官精致得像被細細打磨過般無可挑剔,她穿著一條可愛的綴滿緞帶的紅色裙子,頭上扣了頂小禮帽,大大的蝴蝶結綁在身後,如果將她等比例縮小十倍,肯定會成為非常受女孩子們喜愛追捧的換裝人偶。


    但一個真正的孩子擁有這樣的相貌,總是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尤其這孩子還有一雙玻璃似的清透卻無機質的眼睛,被那雙空蕩蕩的眸子麵無表情注視的人,都會生出被骨架都被看穿的驚悚和不悅。


    雖然過後他們會在女孩父母的解釋下知道她腦子有病,因為色彩識別障礙看不到紅色以外的顏色,臉色便會緩和下來,而那被冒犯的不悅也會很快轉變為高高在上的憐憫。


    明明是個漂亮的孩子。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她麵前這樣歎氣,沒有被他們說出口的當然是沒有禮貌的“可惜……”了。


    每次看到這些人的表現,男孩都恨不得狠狠給他們一拳,把那一張張醜陋自滿的臉打個稀爛,到底是誰給了他們自以為是的資格?


    但是他的妹妹身上像裝著專門針對他的雷達,在他發脾氣的時候剛巧拉住他的手,男孩一肚子氣就像戳破口的氣球,全都漏完了。


    女孩接過他的書包抱在懷裏仔細想了想,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要。”


    男孩被她逗笑了,身上的疲憊便一掃而空,腳步輕快地走向廚房,一邊係著圍裙的帶子一邊笑著說:“這麽喜歡嗎?紅蘿卜比番茄醬更適合放在咖喱上吧,而且也更有營養。不過下次試試買番茄迴來然後自己做醬?應該會比直接從超市買迴來的好一點。但還是記得挑食真的不好小安娜,你會生病的,爸爸媽媽迴來看到我把你照顧進醫院一定會對我生氣的……”


    【宿主的老媽子屬性越來越強了,你還記得自己酷到沒朋友的人設嗎?“超能力者中的最強”“此世最惡的惡黨”“學園都市第一位”,被你送進醫院的不良少年和送上天堂的敵人看到你這樣會哭的哦。】


    電子音突兀地在腦子裏響起,一方通行手上頓了頓,對一邊跟過來的安娜微微笑了笑,轉頭衝著係統所在的虛擬空間劈頭蓋臉發起火來。


    “你這下三濫還有臉說!我在這裏給小鬼當保姆難道不是你的錯嗎?明明直接搜查那個建築審問負責人就能得出來結果,如果不是你提供了錯誤信息,我怎麽會走上另一條支線!兩個星期過去主線任務沒有半點頭緒,剛到這裏的時候說好的‘王之力’也不見蹤影,這種愚蠢的日子我還要過多久?”男孩咬牙切齒的聲音半點沒有傳到外界。


    此時他的視野分為兩半,一半是當前正常的現實世界,另一半是一處四四方方的空間。


    八方望去全是漆黑為底散落星辰,置身此處仿佛站在宇宙星空的中央,讓人莫名想到那來自唐國的詩句“隻手摘星辰”。一條粗壯龐大的瑩綠色河流在空間中蜿蜒流動,仔細觀察會發現那河麵上不停閃爍的不是水花,而是一枚枚字符,這其實是一條數據流的外顯。


    男孩正是在對這條數據發泄著不滿。


    龐大的河流亮了亮,寂靜的空間響起一個略顯虛心的電子音。


    【嘛,根據計算,這條支線確實能最快開啟主線任務,所以請宿主耐心等候吧,您已經順利留在了關鍵人物身邊,主線任務肯定不遠了,加油!】


    而且您這明顯樂在其中嘛,死蘿莉控。係統明智地將這聲腹誹憋在數據流組成的身體裏,沒有對著宿主說出來,否則惱羞成怒的宿主很可能跟它一拍兩散。


    它真的非常擔心宿主沉迷看孩子忘記任務,畢竟這個宿主前世的命運線就是被一個十歲的蘿莉感化,從麻木不仁的惡黨變成走上正道的第二主角。


    如果宿主沉迷帶娃不想工作,那麽根據宿主任務完成度獲得升級經驗的係統也隻能陪他一起荒廢時間,它才不想這樣。


    但一方通行“不想繼續這種日子”的發言並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覺得就算留在學園都市重複一遍那些開發他能力的實驗項目也好過每天背著書包上學下學,陪一群小鬼過家家,迴到住處還要照顧另一個小鬼。


    不隻是因為超能力者遠超同齡人的智商,也不是他能輕易掌控凡人生死的強大力量,雖然這些是他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源,卻不是他發自內心拒絕光明世界的理由。


    逼著生活在黑暗裏的鼴鼠離開它的洞穴,走到陽光灼燙的地麵,這就是他現在的感受。


    如果他和他的身體年齡一樣,是剛被送進特力研的九歲,被送到這個世界的半個月的經曆,已經足以埋葬掉那些難以直視的過往。但他是來自五年後的“一方通行”,是以無可動搖的姿態占據“最強”的寶座,當之無愧的學園都市第一位,也是生長在無盡沉重的黑暗中的惡黨。


    當然如果他真的隻有九歲,“矢量操作”不會有現在這種掌控力,普通人碰到他,即便隻是日常接觸的程度,最少也是斷手斷腳。他現在已經和那些黑暗徹底融為一體,為了成為比“最強”更進一步的無敵,同意參加“絕對能力者進化計劃”,決定用兩萬個無辜複製人的性命作為自己登頂的階梯。雖然站在第一個禦阪妹妹麵前時,他眼前一花,再睜開眼睛世界就變了樣。


    可他還沒有動手就不算有罪嗎?同意計劃,無比配合地站在實驗場地上的是其他人嗎?他已經是個罪無可赦的惡黨了。那些愚蠢的天真的光明世界之人,根本想象不到他身上背負的罪孽。所以說,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連交集都不該有。尤其是這個脆弱漂亮的女孩,離他越遠越好。


    “不許睡,先去洗澡。”


    吃完飯,安娜坐在桌邊,小腦袋一點一點,看得人心驚膽戰,實在擔心她一不留神磕到腦門。這個時候,一方通行洗完盤子從廚房裏走出來,看了眼牆上掛的鍾表後,一邊將涼絲絲的手貼在安娜臉上,一邊說出了冷酷的發言。


    天氣炎熱,安娜下意識蹭了蹭哥哥涼涼的手掌,然後聽到了那句命令。


    她抬起頭看向兄長,麵無表情的小臉表達出了委屈、控訴以及“我好困啊”這些意思,一方通行在這麽猛烈的撒嬌攻勢下險些投降,他連忙別開臉,聲音不自覺軟和下來,不過好歹堅持住了底線:“總之一定要洗澡。”


    “哥哥和我一起。”安娜轉到他麵前,對他歪了歪頭。


    “當然。”話說出口一方通行才聽到自己答應了什麽,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下來。


    今天份·培養小鬼獨立生活能力作戰失敗,一方通行的保父生涯再次延長。


    臥室裏,一方通行將幹燥的毛巾蓋在安娜頭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幫她擦著頭發。安娜長長的銀發緞匹似的披在身後,燈光下流光溢彩,但每一根發絲都非常細,和主人一樣脆弱,好像稍微用力就會扯斷。


    這不是誇大,剛開始一方通行幫她擦頭發的時候笨手笨腳,安娜的頭發也掉的特別多。被那雙蒙著水汽的紅紅的眼睛看著,即便是一方通行也會覺得心虛。


    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這方麵天賦異稟,很快就掌握了擦頭發的要領,現在安娜已經能在他近似按摩的力道下舒服得睡著了。


    一方通行習以為常。他伸手摸了摸安娜的頭發,覺得差不多幹透了,於是動作輕柔地把女孩放平在小床上,幫她蓋好小被子,然後關掉房間的燈,爬上房間另一邊的小床,輕輕道了句“晚安”,同樣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出門旅遊的櫛名夫婦帶著伴手禮迴了家。


    聽到聲音的安娜飛快地跑下樓給了他們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窩在媽媽的懷裏聽她介紹帶迴來的禮物。


    一方通行這時才慢吞吞地走到客廳,微微皺眉看著這對收養了他的夫妻:“出了什麽事?不是說下周才迴來嗎?”


    他當然不是因為這兩人迴來的太早打擾了他和安娜的相處。


    隻是他知道這對夫妻是什麽樣的性格,善良又堅定,天真而愚蠢,單純得腦殘,心寬到仿佛能包容萬物,於是隨隨便便就交付信任,被指出來行為不當時也隻會笑得一臉天然,不好意思地捂著頭反問“原來是這樣的嗎?”


    畢竟普通人絕對做不出來收養危險的超能力者,然後將生病的女兒交給認識不到兩天的養子照顧,而自己跑出去旅遊這種事。


    他們也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冒著巨大的風險和官方機構交涉,隻為了將被發現覺醒了危險能力的女兒留在身邊,而不是將她送到那個位高權重的研究中心所長手裏當實驗體。那一天如果不是一方通行處理了他們車上的被動了手腳的刹車,這對夫妻已經死透了。


    雖然堅定地相信七歲女兒而非醫生的胡扯這點值得稱讚,但這樣毫無防備地過去和對方談判,和主動將柔軟的腹部坦露在惡狼爪牙下的兔子有什麽不同?這對夫妻就是這麽單純。所以他們不會因為擔心女兒過得不好就提前迴來,絕對是有什麽事讓他們不得不中斷行程。


    亞由裏和哲哉為難地對視了一眼,一方通行心裏頓時覺得不妙。


    “一方通行君,我們想讓你去穂波姑姑家裏住幾天。”


    “……”


    “禦槌醫生打電話說,他今天看到安娜的病曆時發現有一些情況忘記說明了,但時間久了擔心出現變化,為了安娜的健康著想,讓我們最好帶安娜到中心重新檢查一下,所以我們想明天和安娜一起去醫院。”


    “……”


    “這樣一來家裏就隻有你一個了,一定會覺得孤單吧?所以我們拜托穂波照顧你一天。”


    一方通行:“……”


    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這對夫妻奇葩的腦迴路他到現在也沒摸清規律。


    不說為什麽之前放任兩個孩子一起生活時不擔心,現在隻是覺得他“孤單”所以就把他送到穂波家;就說那個禦槌,明明知道他在安娜身上做實驗,不是什麽好人,怎麽還能輕易相信他的鬼話?這波過去根本就是送人頭啊!


    “別過去,那個醫生根本不是什麽好人。”他盯著櫛名夫婦的眼睛,聲音沉重地勸阻。


    櫛名夫婦對視了一眼,無奈搖頭。


    “是不是聽了安娜說的話?你不要當真,安娜隻是太害怕醫院,把自己的想象當成現實了,我們隻是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負擔才把她接迴家,並不是不信任禦槌醫生。醫生真的是個好人。”


    “……”一方通行真的目瞪口呆,他心情暴躁,卻又無計可施,紅色眼睛裏充斥著無處發泄的怒火,和囚籠裏的野獸一樣什麽都做不了。


    他最終什麽都沒說,拉著安娜扭頭跑迴樓上的臥室。


    “哥哥,我沒有說謊。”安娜忽然抬起頭道。


    女孩的手柔軟幹淨,眼神純澈,白皙的皮膚鮮活而富有生氣。


    “我知道。”一方通行眼神複雜地看著女孩。


    “是不是因為我,家裏又要出事了?”女孩微微發顫的聲音帶著細弱的哭腔,好像在商場迷路後,茫然地看著人來人往,自己卻找不到方向。


    一方通行忽的笑了,不是敵人麵前那種瘋狂且絕望,像是拉著人墮入地獄的笑臉,而是柔軟得一塌糊塗,他聲稱最惡心的微笑。


    “沒有人會出事。”白發男孩按著少女的肩膀,鄭重地許下承諾,“我會……保護你們。”


    【本世界主線任務開啟:惡龍,守護你的公主!】


    【任務描述:身為一頭喜愛收集珍寶的惡龍,沒有人可以從你手中奪走一枚金幣。眼前的少女是你選定的公主,邪惡的醫生覬覦她的美貌,策劃了卑劣的陰謀。打敗他,維護惡龍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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