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將做好的設計圖傳給郭真真後,不出兩日,郭真真便開心地打電話告訴衛藍,她男朋友對設計很滿意,約他們晚上共進晚餐麵談。


    客戶有約,當然沒有不赴約的道理。


    平日不修邊幅的明設計師,還特意捯飭了一番,一副帥氣精英的模樣。美名其曰,不能讓衛藍在少時閨蜜郭真真和她富豪男友麵前丟了分。


    衛藍哈哈大笑,不過明光稍作打扮,還真是人模人樣,絕對聯想不出是那種常常會打一夜遊戲,第二天胡子拉茬就能出門的白癡。


    相約的地點是江城臨江最高的旋轉餐廳,名叫“江天一色”,絕對高消費的地方,主打西餐。


    明光和衛藍抵達時,郭真真已經在臨窗卡座坐好。她旁邊的位子上同她麵前一樣,放著一杯咖啡,顯然是有人坐過。


    郭真真笑著朝兩人開口:“joe剛剛去了洗手間,你們先坐。”


    衛藍和明光坐下,明光很賤地開玩笑:“這麽貴的地方,待會你們可手下留情。”


    衛藍笑著故作嫌棄地推他一把:“真真,我不認識這個人。”


    郭真真也笑:“放心,joe請你們來,怎麽會讓你們買單。”


    “那怎麽行?哪有讓客戶買單的道理。”明光稍稍正色。


    衛藍附和:“是啊,這頓該我們請。”


    “你們就別見外了,大家都是好朋友。”郭真真一副怕了他們的樣子,“而且joe,衛藍你也是認識的。”


    “我認識?怎麽可能?”衛藍驚訝,她迅速在腦海裏翻頁,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裏,她實在找不出任何一個認識的人,可能成為azure的總裁。何況那人不還是海歸麽?她這輩子去過的國外就是新馬泰。


    郭真真詭異而神秘一笑:“總歸見了你就知道了。”


    衛藍還在詫異著,玻璃窗外忽然升騰起一片燦爛的煙火。那煙火從江邊升起,在空中綻放時,恰好與這摩天大廈齊平。


    衛藍第一次在這種位置看到如此壯觀的煙火,那煙火色澤很奇特,竟然是純粹的藍色。


    “衛藍你看,這煙火是藍色的,我從來沒有見過。”郭真真也顯得很激動。


    “我也沒見過。”衛藍下意識點頭,但自己話音剛落,腦子裏忽然跑出多年前的畫麵。她才想起,自己並非第一次見到這種藍色煙火。那一年的除夕夜,她的天空綻開了許久的藍色煙火,與眼前幾乎一模一樣。


    衛藍暗道自己莫名其妙,趕緊搖搖頭,將這不好的情緒甩開。


    煙火還在綻放,郭真真忽然轉頭,視線越過衛藍和明光身後,興奮地招了招手:“joe!”


    衛藍下意識隨她轉頭。


    即使在許久之後,衛藍也很難準確形容那一刻的感覺。


    她隻知道,周遭所有一切都變得虛無,她整個人似乎進入到另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黑暗無光。又或者再簡單一點——她的世界在這一刻恍若天崩地裂。


    挺拔修長的英俊男子隨著郭真真的手勢走過來,嘴角噙笑,禮貌客氣地對著她和明光伸出手:“你們好,我是段之翼。”


    明光趕緊站起來,同他握手:“段先生你好,我是藍光設計室的明光。”


    說完,發覺衛藍還坐著沒有反應,不著痕跡地用身體碰了碰她,又對段之翼道,“這是我女朋友衛藍,設計室的事務都是她在打理。”


    衛藍從怔忡中反應過來,為了不讓明光發現自己的異樣,匆忙起身,朝段之翼伸出手:“段先生,你好!”


    段之翼笑得溫文爾雅,與衛藍很有分寸地輕描淡寫握手:“真真總是在我麵前提起她這個老朋友。”


    這一刻,衛藍忽然再也無法將眼前這個成熟清雅的男人,與多年前那個陰冷的少年重合起來。若不是因為他們共同度過的是幾百個日夜,而非三五天,她一定會以為是自己的記憶在此時出錯。


    郭真真拉著段之翼坐下,笑著開口:“之翼,你現在見到衛藍,對她是不是有印象了?”


    段之翼抿嘴輕笑:“嗯,有想起一點。”


    真真開心地笑:“我就說嘛,當時你坐在衛藍後麵好長一段時間,怎麽可能不記得她?”


    後知後覺的明光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衛藍,又看向段之翼,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都是同學啊!”


    衛藍幹幹笑了笑:“是,段先生當初在我們班念過一段時間。”


    段之翼笑著雲淡風輕地接道:“是啊,當初和衛小姐同班過一段時間,沒想時隔這麽多年,衛小姐還記得我,很榮幸。”


    “你以為都像你啊!誰都不認識。我敢保證當時班上的人沒有人不記得你。”郭真真親密地靠近他,吃吃笑道。


    這時最開心的莫過於明光,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既然大家都是老同學,我也就不拘謹了。本來還想裝裝穩重深沉呢。”


    若是平常,衛藍勢必會因為他的玩笑話,而噎他幾句。但此時她腦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思想都在見到段之翼的那一刻停滯,隻能如同木偶一般坐在這裏。


    “大家也該餓了,點菜吧。”段之翼按鈴叫來服務生,淡淡發話,卻如同一個掌控者。


    明光拿過一份菜單,靠近衛藍,低聲問:“藍藍,你想吃什麽?”


    “隨便吧!”衛藍隻覺得眼前的菜單都是模糊的。


    明光也不以為然:“那我點了。”


    這一頓晚餐,衛藍吃得食不知味。她像是一個突然失去味覺的人,盤中的美味珍饈,進入口中,卻嚐不出一點味道。甚至連握著刀叉的手,都僵硬無比。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但就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八年未見的人,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讓她一片混亂。


    相較於衛藍的低調沉默,其餘三人倒是相談甚歡。明光和郭真真向來是開朗健談的人,段之翼雖然話不多,但一直麵帶微笑,聽到興起處,也會頷首淡淡點頭。


    這和衛藍記憶中那個蒼白陰鬱的少年,當真是判若兩人。


    吃到後半段,衛藍終於有些扛不住,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清醒一下頭腦,來麵對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從洗手間出來,衛藍便見段之翼半靠在洗手間外走廊的牆壁上,手中拿著一支煙把玩,卻並未點燃。


    他似乎在陷入沉思,並未察覺周遭的變化。


    衛藍愣了愣,深唿吸了一口氣,走上前,輕聲喚道:“段之翼。”


    段之翼抬起頭看向她,眼神透出陌生的迷惘,好似真的已經不記得眼前這個人……但是也隻是好似。他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尋的弧度,緩緩開口:“衛藍,好久不見。”


    八年,真的好久,久得恍若隔世。


    衛藍抿抿嘴,一本正經道:“段之翼,以前我們之間的事情,我已經不在意了,希望你也是。”她頓了頓,“也希望你不要跟明光和真真提起,我覺得實在沒有必要。”


    “我們之間的事情?”段之翼將手中完整的煙隨手扔進旁邊的垃圾筐,似乎是想了想,語氣略帶嘲弄,“不過是我年少時做的荒唐事,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怎麽會還放在心上。哦,對了,說起來,你是不是還需要我對你說一句對不起。”


    他的語氣雖然讓人不舒服,但聽他這樣說,衛藍終於還是如釋重負。


    她不得不承認,此時在她麵前的段之翼,看過去太過成熟穩重。如果不是相同的五官,她絕對不會將他和八年前聯係起來。她想,此時的他,真的隻當那時是自己做過的荒唐事吧。


    於是,衛藍擺擺手,嘴角溢上一絲釋然的笑容:“不用不用,那時你大概也年少無知不懂事,何況我也沒受到什麽真正損害。”


    說是這樣說,衛藍也還是得承認,多年後再麵對這個人,她還是很恐懼。


    段之翼看了看她,目光微微閃動,最後淡淡笑了笑,低聲道:“那樣最好。”


    在無數次催眠隻是巧合,無數次說服自己段之翼早已經成熟不是當年那個陰冷的少年之後,走出餐廳的衛藍,終於放鬆少許。


    “藍藍,你那老同學可真是一顆非洲之星,長得帥又有錢,還年輕。” 上車時,明光笑著推了推她,頓了頓,他又聳聳肩,“不過我注意到了,他的腿好像有點問題,算是美中不足吧。可話又說迴來,有他那條件,就算是殘疾,也能迷死萬千少女,美名其曰殘缺美。”


    衛藍敷衍地笑笑,沒有迴答他的話。


    明光看了看她,戳了戳她的臉,玩笑道,“藍藍,我說你怎麽一整晚都心不在焉?要不是你和你那老同學段之翼根本不熟,我還以為你是見到老情人了呢!快從實招來,當年你是不是暗戀過人家?是不是對人家有過美好的少女幻想?”


    衛藍苦澀地揚揚嘴角,哪裏有過什麽美好幻想,有的隻是一場噩夢,困擾她這麽多年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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