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的交談之後,許老親自將許雲深二人送出院子,並且一再囑托:欽差巡遊之時萬萬要手下留情。


    畢竟他身在高位多年,現在又在許家權力層之外,能看到的東西有很多,對於一個家族還是知根知底的。


    萬一嚴查起來,這許家還不知道會得個什麽懲罰呢。


    無奈之下,許雲深隻得連勝答應,到時會從輕懲罰,饒過這個“本家”。


    看許老神態謙恭,親自將許雲深二人送出院子,那幾名跑腿的不禁更加膽寒,不敢出聲。


    更別說許老嘴中還說著“欽差慢走”之類的話。


    欽差,多大的官?起碼要正四品的官!


    我的天,我們剛剛對這種大官大唿小叫?


    已經走遠的許雲深是不會計較的。


    現在他們是在西城區,還要繞上一段路,從北城門出去。


    走在路上,許雲深眼前所見愈發荒涼破爛。


    甚至他們現在正經過的一條街,寒風吹起,蓬草翻動,似毫無人煙的樣子。


    鐵黑色的木頭已經有些腐朽,說明這地方已經許久未曾翻新。


    許雲深踢開一個攔路的雜物堆,飛起的灰塵讓他微微眯眼。


    “這裏怎麽這麽荒涼。”段秋水疑問道。


    許雲深搖搖頭,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


    這條街上的房屋都半掩著門,隨著風動,一開一合地發出聲音。一間還好,一條街都這樣,便向一種另類的樂器在奏出詭異的樂章。


    許雲深停下了步子,因為他好像聽到了些聲音。


    他看向一間房子。


    不大的響動聲或許能被風吹動門的聲音掩蓋,但是在許雲深的耳中,這種不同的聲音就顯得格外刺耳。


    許雲深一步一步,走近了那間房子。


    窗戶上的窗紙早已不翼而飛,於是他就直接趴在窗戶上往裏瞧。


    裏麵橫陳著許多,屍體。


    由於是冬季,沒有蠅蟲,但是腐爛的味道已經隱隱飄蕩。


    屍體散亂地堆在一起,或者是單獨陳列,像是被人扔進去的。


    突然,許雲深對上了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


    他後退一步,看清了和自己對視的是個臉上肮髒,身上也不幹淨的小女孩。


    因為她還紮著馬尾——雖然用的稻草紮起的頭發,這是許雲深判斷是個小女孩的原因。


    “你,怎麽在這?”許雲深出聲道。


    小女孩沒迴,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怎麽了?”段秋水好奇地靠近。


    她順著許雲深的眼神往裏看,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屍體,心微微一沉。


    接著,段秋水看向那名孤零零站著的女孩。


    女孩麵無表情地站在一堆屍體中間,手上好像還拿著什麽物體,昏暗的環境下顯得詭異非凡。


    段秋水問:“小姑娘,你怎麽在這?你的親人呢?是流浪到這的還是……”


    小女孩聽到“親人”,微微動了一下,指向那堆屍體,艱難地發音:“……那,他們……在那……”聽起來已經很久沒說話了,音調和發聲都有些別扭,讓許雲深辨別了半天才聽懂。


    已經去世了麽……段秋水安撫道:“那你能不能出來——”她看了眼許雲深,見他是肯定的神色,繼續道,“哥哥姐姐帶你去洗澡,吃好吃的。”


    “出來……”小女孩咬著這兩個字,臉上有些向往,但是立馬慌張地搖搖頭,道:“不能出來,會變成……他們一樣……”


    她開始發抖,蹲在原地。


    許雲深和段秋水走到門口,進到屋子。


    他們跨過幾具屍體,正要問小女孩什麽事,但是段秋水瞳孔一縮,看向小女孩的手中。


    那赫然是一截子人的手臂!


    已經發青發黑了,看來是死屍的手臂。


    段秋水掃視了下,見剛剛的窗戶之下放著一把沾著已經幹涸血跡的刀,地上也有許多暗紅甚至黑色的血跡,還有許多已經幹癟的排泄物。


    許雲深也看到了,他稍稍定神,想要證實自己的猜測,問道:“那你,不出去,吃得是什麽呢?”


    “吃……他們說要我吃他們……吃他們,吃爸爸媽媽……我太餓了……我就……”小女孩蹲在地上,兩眼無神。


    許雲深皺眉問:“他們?他們是誰?”


    “他們是爸爸媽媽……”小女孩開始哭了,嗚嗚道。


    段秋水拉住了許雲深的手臂,對他低聲道:“公子,要不我們先領她出去,換洗一下,吃個飯。讓她冷靜冷靜,緩一下神,說不定會好點。”


    許雲深點頭,他也想知道是誰作出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逼一個小女孩靠吃親人屍體為生!


    不過眼前之事,是安撫這個已經接近崩壞的小女孩。


    段秋水溫和道:“跟哥哥姐姐出去吧?放心,不會有人傷害你的。他們打不過哥哥,你瞧哥哥這個塊頭,出去就能好好洗個澡,還能吃好吃的。”


    “洗澡……好吃的……”小女孩雖然神態有些麻木,但是聽到久違的活動,眼中還是亮起了光,語調也開始上揚:“他們真的……打不過……哥哥嗎?”


    “真的,而且你看姐姐這個大包,裏麵都是厲害的東西,能揍跑壞人。”段秋水沒敢說“武器”“刀劍”之類的字眼,怕觸動她不好的迴憶。


    由於了好一會的小女孩終於是跟著他們走出了屋子,她身上有著濃厚的氣味,很不好聞。


    段秋水微微皺眉,但是臉上沒做出更多的神態,她隻是輕聲問:“小姑娘,你在裏麵,多久了?”


    “我隻記得,是剛剛開始穿棉襖……”小女孩說話利索了很多,看來身體已經迴憶起了部分機能。


    一邊走,許雲深和段秋水一邊把這條街的房間都看了個遍。


    每間屋子裏都有或多或少的屍體,裏麵都有一把刀和一些血跡。


    布局和小女孩呆的地方差不多。


    隻是,沒有活人了。


    也就是說,小女孩這個不是特例,而是每個房間都有這麽一個被逼迫的孩子,隻是隻有小女孩活了下來。


    許雲深,深深地唿吸了幾下。感覺有些出離的憤怒。


    他先前抑製著的情緒,一吹到冷風,看到了下一條街的人的走動,就像被點燃了一樣。


    段秋水感覺空氣凝滯了許多,行走也變得無比艱難,像困在了泥中。


    她猛地轉頭,看向許雲深。


    在她的視角,許雲深周圍的環境已經開始扭曲,像是有無形的力量把空間扭成了一道一道,形成了一股無形的火焰。旁邊的小女孩已經臉色發青,兩眼開始翻白。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段秋水急中生智道;“雲深,冷靜!”


    空氣猛地一鬆。


    許雲深迴複了正常,凝滯的空間也開始迴複正常。


    他愣了下,下意識道:“我剛剛?”


    “剛剛你就像身上燃燒著無形的火,力量晦澀而強大,小姑娘都差點被你波及至死……”段秋水照實說。


    許雲深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剛剛的憤怒已經被偌大的喜悅衝散。


    也就是說,我在憤怒狀態之下,便可爆種?許雲深沉思道。


    他看了眼小女孩,見已經迴複了正常,且看他有些害怕的樣子,不禁搖搖頭,歉意道:“對不起,小姑娘,剛剛哥哥沒控製好力量。怎麽樣,哥哥強不強?是不是幾個壞人來,都打不過哥哥?”


    小女孩歪頭想了會,然後重重點了點頭,然後也不怕許雲深了,還牽上了他的手。


    滿是血汙和髒痕的小手,看得許雲深和段秋水有些鼻子發酸。


    “走,我們洗澡吃飯去。”


    “嗯!”小女孩發出歡唿,像是迴歸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如果不是一身血汙的話。


    到了最近的一家住宿的酒樓,店家看到小女孩這個樣子,瞧瞧打聽了她的來曆,得知是死人街出來的,連忙擺手不願接待。


    在許雲深一掌拍碎了櫃台之後,掌櫃白著嘴唇把他們請到了樓上。


    男女有別。


    哪怕她年齡還小,許雲深還是要迴避,由段秋水負責給她清洗。


    在屏風外,聞著熱水激發起的血腥味,許雲深不禁有些懷念起玉中歌來。


    如果她在,想必揮一揮手便通體潔淨了。


    片刻後,段秋水帶著已經換洗幹淨的小女孩出來。


    段秋水為了給她洗澡,脫下了棉襖,擼起了袖子,還微微有些出汗。


    現在她才趕忙洗洗手,把衣服穿上。隻是頭有些暈,不過她也沒說出來,隻是笑著看著在那撒潑的小女孩。


    小女孩現在已經和尋常女孩沒什麽不同,甚至還容貌略微出眾,眼睛又大又有神。


    不過身上有著一股怎麽洗都洗不掉的屍臭,並不是很重,要靠近皮膚仔細聞才能聞出來。


    想必她已經適應這種味道了,也沒有絲毫察覺。


    許雲深歎了口氣,強笑著拉起她的手,把她帶到了樓下。


    他吩咐店家把招牌菜都上了一份,過了會,盤盤的菜堆滿了不大的桌子。


    “再來份適合小孩吃的飲品。”許雲深看小女孩吃得有些快,吩咐店家道。


    掌櫃敢怒不敢言,親自充當小二的身份,服務著這桌人。


    “喲,掌櫃的今日這麽有雅興?”


    此時外麵進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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