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行為舉止與先前無異,但是看許雲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讓他摸不著頭腦。


    晚上也不一塊睡了,自顧自的在一邊打坐過夜。許雲深猜到了什麽,又讓船家給她安排了間房間才安心去睡。


    好像被嫌棄了?許雲深摸著甲板上的欄杆,看著無邊的天心湖。


    現在是接近正午的時刻,有些炎熱,還在外麵晃蕩的閑人沒有幾個。


    突然船體驀地一轉,改了方向。


    許雲深方向感極好,不用看路標或者指北針之類的東西,就能分辨方位,因此船體緩緩的轉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招來不遠處頂著太陽給植物作防曬措施的方久,詢問其中緣由。


    方久一直馱著背,壓低頭,看起來很是熟練的姿態,說道:“大人您有所不知。”


    “說重點。”許雲深不耐煩。


    “天心湖中央的一百裏方圓內是禁區,凡是進去的人,船,都沒出來過。朝廷也派兵查探過,乖乖,五層高的樓船,上麵上萬的士兵。全都沒了!於是,後來凡是在湖上航行的船隻,盡皆謹記著自己離岸的距離,對照地圖,提前二十裏就開始繞行,防止記錯位置。”方久搖頭,似在歎息其中葬身的可憐人。


    許雲深凝神看著原先的方向,問:“真的沒有一個人出來?連是什麽原因都不知道?”


    “不知道。”方久迴答,“有人說湖中心是個大漩渦,所以進去的都出不來,這話也應和了天心湖盡管多條支流匯入,但是湖水常年不多不少的現象。不過呐……”他聲音壓低,“靠近天心湖的百姓民家一直說這中間有一條大魚,大的看不到邊際。去中間的人,都被它無意間卷起的風浪給淹了!不瞞您說,我小時候還被這個嚇唬過呢。”方久勉強笑了兩聲,像是想起了什麽,神色變得追憶。


    許雲深沉沉地說了一句:“往那裏開。”他眼睛發亮。


    他想起那夜集會,千萬斤湖水波瀾壯闊的懸在空中的景象。每每在他打敗那些比他弱許多的人之後,都會想起那事,心潮澎湃。


    “啊?”方久一愣,然後立馬苦著臉,“別啊大人,您是千金之軀,不必為了好奇犯險。”他後悔自己的話多。


    許雲深搖搖頭,堅持自己的看法,還讓方久去找管事。


    管事聽聞之後一路小跑了過來,微胖的臉上有些冷汗,陪笑:“爺,您何必到那去呢,這一船上下那麽多口子,萬一出了事,他們的家人如何辦?”他這些天的觀察下,這位爺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人,於是打出了感情牌。


    “這倒也是……”許雲深躊躇起來,暗暗衡量著自己的本事。


    見他有些鬆口,管事連忙補充:“對吧對吧,而且爺您也不會水,一旦您再落水,驚著了,我該怎麽和太子殿下交代。”若不是陳言親自詢問,他也不會自告奮勇接下這份差事。


    好奇人人都有,但是為了好奇而送命就不值得了!管事心中想著。


    其實許雲深對生死之類的事並不在意,猶豫主要是因為自己是否能夠對付這其中的未知。他閉關之時,也曾思考過生與死的問題。不過很快就想通了:死後頂多帶來的後果是六感皆無,被人遺忘的孤獨感。若在生時,遇到這些會讓人難以忍受。但是那是在死後,什麽都感受不到,又有何懼?至於被人遺忘,許雲深一哂。人不過是億萬恆沙界之中一螻蟻,被其在意又如何。


    許多的煩惱,隻要把思考的格局一放大,便蕩然無存。


    隻是在常人眼中,少了許多“人味”。


    於是許雲深道:“這樣吧,折中下,我隻想在邊緣遠遠看一眼,然後立馬離開,可否?”同時用威脅的眼神盯著管事。


    管事心裏咯噔一下,怕的還是來了!誰知道哪裏是邊緣,又沒有路標!


    他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下,引發了沉默。


    半晌許雲深說一句:“這樣,再前進十裏,剩下的,我自己想辦法去,與你們無關。”


    “這……”管事嘴張了張,作出為難的神色。


    “不必想了,就這樣吧,師兄本事高強,不會出什麽事的。”是玉中歌來了。


    許雲深看了眼玉中歌,見她柔柔笑著看自己,抖了個激靈,然後轉移視線,移到了管事身上。


    管事正愁沒台階下,當即接過了玉中歌遞過來的“及時枕頭”。


    他招招手,喚來一名在船上戍守的下人,吩咐喊來舵手。


    “我們現在到哪了?”管事詢問剛剛站定的舵手。


    舵手有些胡茬,神色比較疲憊,猶豫了下,迴答:“迴管事,我們已經行至天心湖西南部,來時跨越路程約為四百四十裏,距離最近的岸邊四百四十五裏。”


    管事一個激靈,道:“怎麽迴事?怎得離中心邊緣還有五裏地?”


    舵手低頭,道:“告罪,昨夜……計算出了錯,今早驗算才發現,所以趕緊掉頭了,索性還來得及。”然後扯出一個勉強的笑。


    管事上前聞了聞,冷笑:“昨晚喝酒了吧?算了你下去吧。”


    舵手如釋重負,趕緊離開,然後管事的聲音遠遠傳來:“靠岸了就收拾東西離開吧。”


    離開的舵手一個趔趄。


    管事朝許雲深拱拱手,道:“抱歉了,大人,我們不能再往前了,你剛剛已經聽到,我們就要摸到禁區的邊了。”


    許雲深點點頭,也就不再為難他。


    突然船就開始升高。


    索性船底較平,隻是搖晃了幾下,也未傾覆。


    眾人急忙趴在欄杆上朝下看。


    眼前隻是湖水。


    很快湖水消散不見,裸露在外的隻是銀灰色的土地。


    “嗡……”整個土地都在振動,發出眾人難以聽清的聲音。


    “管事!我又算錯了!!我們已經在禁區中心不遠了!”舵手的聲音傳來。


    管事已經無心顧及在哪了,雙腿不停地發抖。


    而方久緊緊抓著欄杆,嘴中不停念叨著“大魚”“大魚”。


    許雲深深吸口氣,眼中的火焰極為明亮。


    他大吸一口氣,從船上跳下,落在了“土地”上。


    玉中歌緊隨其後。


    船上眾人一動不敢動。


    隻是方久突然也跟著跳了下來,不顧別人的阻攔。


    “大人,請帶我一個!”他聲音激動。


    許雲深此刻正在觀察“土地”,聞言掃了一眼,詢問:“為何?”


    “隻因……在下的父兄正是先前朝廷派去勘察的一名士兵!而且,與其坐與待斃,不如搏一搏!”


    許雲深恍然,讓他跟在自己身後。幾人慢慢走遠。


    經過片刻觀察,許雲深確定自己腳下的的確是一種生物,隻是不知道是不是方久所說的“大魚”。


    玉中歌的聲音嚴肅異常,道:“雲深,這可能是傳說中的……鯤。”


    “鯤?”許雲深咬著這個字節。


    “魚加個昆侖的昆,是古民造字,我在典籍中看到過。”玉中歌解釋,“據說此種異獸在人未出現之前,橫行天下,吞山食湖,後來卻不知所蹤。我原以為是部落的傳說,沒想到……”


    許雲深好奇:“這鯤,胃口這麽奇怪?喜歡吃土?”


    玉中歌輕笑:“那多半是杜撰,不過不知道它此刻浮出水麵是為何。”


    方久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是蹲在地上摸著鯤,想要知曉到底有何特殊。摸了半天,隻覺得僵硬如岩石,一點也不像生物。


    “這樣,我們走快點,看看到了邊緣是如何。”玉中歌提議。


    幾人迅速瞄準一個方向,足足奔跑了半天才摸到了邊。而鯤隻是時不時的“嗡”兩聲,沒有其他表現,這愈發讓幾人疑惑。


    天色漸漸黑了起來。


    許雲深在鯤之上探頭,隻見下方不遠就是湖水。


    他心中好奇,讓玉中歌運氣沿著鯤往下探一探。


    然後得知了一個令人驚歎的事實。


    “我們此刻……恐怕已經在空中了。”玉中歌神色嚴肅。


    她控製氣往下的時候,隻感受到數裏的海水,往下便是空空如也,而鯤的岩石般的皮膚依舊存在。結合種種傳說,玉中歌推斷出了這個結論。


    湖水飄在空中……許雲深眼睛一眯,然後搖搖頭,因為這個手段與他先前遇到的並不相符。他當初隻看到湖水在頭頂飄著,而且水也不深,沒見到鯤在何處。尤其是他們集會的船隻,也未曾離岸多遠。


    忽然旁邊一道亮光,空中出現了一道光。光芒消失,出現了一個一人多高的生物。


    竟然是一條金龍!


    龍盤在空中,身上的鬃毛無風自動,散發著一圈光暈,以及壓著人喘不過氣的氣場。


    隨著它的出現,鯤不停地發出“嗡”的聲音,厚重而深遠。


    金龍發出聲音:“*&@¥?”


    “嗡……”


    許雲深歪頭,隻聽懂是個疑惑的語氣。


    金龍遊動了幾下,繼續發出聲音:“@#¥*&&!”


    “嗡……”


    許雲深不解的神色愈濃。


    “我說,你們在說什麽?”許雲深終於忍不住開口,大聲詢問。


    而旁邊的兩人不知何時已經癱在了地上,身冒冷汗,臉色發白。


    金龍這才注意到這裏還有個能站著的人,而且神色頗為輕鬆。


    它怒,一邊發出聽不懂的聲音,一邊甩動了下尾巴,點點光芒在尾巴處炸開,流光散在空中,頗為不凡。


    許雲深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然後……空氣中一片寂靜。


    金龍呆了下,又甩動了下,這次它身上的鬃毛都跟著一起發散光芒。


    啪!


    甩出了個鞭子一樣的聲音。


    許雲深依舊是完好無損。


    金龍似是不敢相信,整個身體在空中遊動,散發出的金光組成了一個筆畫繁複的大字,僅僅是氣息就已經讓地上的方久失禁,昏了過去。玉中歌好一些,緊咬牙關沒有失態。


    然後大字朝許雲深飛來。金龍吭哧吭哧地喘著氣,像是累得不輕。


    許雲深隨手打散,玩味地看了眼金龍。


    玉中歌目光充滿崇拜,白色的臉此刻也添上了一些紅潤。


    金龍發抖了起來,遊動了下,直接消失不見。


    許雲深搖搖頭,不知道到底是何事。


    不過隨著金龍消失的一瞬間,底下的鯤似乎是狂躁了起來,嗡聲不斷,滔天的水流朝天而上。


    數裏,數十裏,數百裏內的湖水盡皆暴動起來。


    紛紛倒卷而上,直奔雲層中的鯤。


    剛開始還是水珠,然後珠連成絲,逐漸凝聚成水柱,連成一片。


    一麵無垠的水之鏡就橫欄在天地間!


    片刻緩緩消失。


    而鯤的頭頂,已經出現了一顆水球。


    這個水球,直徑有一百多裏,就這麽飄蕩在雲層上方。


    許雲深從邊往下望去,能看到整個天心湖,以及一個粘在地上的小小蛛網——長安京畿區。


    他抬頭。


    水球在不停地縮小。


    一百裏,五十裏,二十裏,十裏。


    最終凝聚成一顆一百多米的球體!


    球已經不像水了,變成了固體,周圍一拳的光線都隱隱被扭曲。


    “嗡——!”終於能夠聽出了鯤的情緒。


    許雲深左手夾起玉中歌,怕一會戰鬥她被波及不知所蹤。


    而方久……許雲深轉開了視線。


    就讓我為你和你父兄報仇。他心中想著。


    大球陡然飛射而來!


    龐大的球前,人就像是一粒灰塵。


    許雲深咧嘴一笑。


    右腳猛地用力,鯤岩石般的表皮當即裂開。


    二人身形陡然向後飛去。


    瞬間便飛過了百米!


    水球轟然砸在原地!


    鯤的皮膚也吃不住,立馬許多碎石崩飛,原地落下一個深深的傷口。


    “嗡——”鯤的聲音傳來。


    許雲深往前了看,這傷口也不知有多深,隻是一片黑洞洞的。


    “對自己下手真狠啊。”他搖頭。


    “噗!”玉中歌吐了口血,上麵還夾雜著些許雜物。


    “糟了!”許雲深一拍腦袋,剛剛他在後退蹬地之時,身體下意識發力,被他夾著的玉中歌自然遭罪了。此刻怕是內髒都受了傷。


    看著許雲深關切的眼光,玉中歌卻是笑:“我沒事的,師兄,你繼續。”然後舔了舔嘴角的血。顯得有些妖豔。


    半天沒見鯤有所反應,許雲深疑惑。


    然後整個“大地”開始傾斜了起來!


    這畜生怪聰明!想要把我甩下去!許雲深麵色一緊。


    他此刻抱著玉中歌,隻有單手能用,若是另一隻手用來抓住鯤的身體,便無法移動,成了靶子。他可不想試驗那個能在鯤自己身上打個井的招的威力。


    那剩下的隻有一條路了,許雲深看向玉中歌。


    玉中歌帶血的嘴唇吻了下許雲深的臉,留下了個唇印,道:“師兄你就把我放下吧,我運氣一向不錯,死不了的。”


    許雲深疑惑,道:“你在說啥,我的意思讓你現在突破,能飛了,咱倆不就沒事了嗎?”


    玉中歌一愣,感覺他說得對。


    她已經是自然道結丹境,再往前一步,便是傳說中的玄竅!


    不過這一關卡了無數人。


    她開始思索起來。


    而此刻鯤的身體已經傾斜了三十度,許雲深雙腳插進鯤的表皮,勉強算站得挺牢。


    玄竅,玄竅究竟指的是什麽?


    鯤身體傾斜了四十度,許雲深坐在地上,另一隻手插進地上。


    是肉體上的穴位,還是思想的超脫?


    傾斜五十度,許雲深依舊穩當。


    思緒繁亂的玉中歌不知從何做起,輕輕說:“師兄……我恐怕……做不到。”


    “做不到?”許雲深瞪大眼睛。


    此刻已經傾斜了六十度,整個天地已經微微翻了過來。


    玉中歌將自己心中所想告訴了他。


    “你管他什麽精神肉體的,隨便身上找個穴位,就叫它叫玄關,直接突破便是了。”許雲深翻個白眼,思維極其直白。


    玉中歌抿抿嘴,這樣草率真的好嗎?


    已經七十度了,許雲深已經換了個姿勢,背朝上,手插進鯤的皮膚,吊在那。


    知道情況危急,玉中歌輕輕摸著許雲深的臉頰,眼中充滿深情。


    你便是我的道,修行就是為你,那玄竅自然也是為你而成,如此的話,便為……


    突然玉中歌掙脫了許雲深的胳膊。


    她懸浮在那,緊閉雙眸,一顆金丹碎開,化作精華,匯入某個位置,渾身青色氣流湧動。半晌睜開了眼睛,眼眸彎彎,道:“師兄,我突破了。”


    真是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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