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跟現實的差距,便是你永遠無法在意念中,一邊假象出你會麵對的情形,一邊還能身臨其境又恰如其分地模擬出當時的心情。


    所以,林彤彤在認為自己早就接受了,程致與史雪瑤早晚會成為夫妻這個事實之後,眼前的這一幕,卻還是讓她麵孔煞白地僵在了門口。


    而看見林彤彤的程致則是像被突然電到般倏地起身,帶得一隻手還勾著他頸子的史雪瑤,毫無防備地險些栽倒在沙發裏。


    史雪瑤驚詫莫名地扭身,幾乎以為門外進來了持槍劫匪的時候,卻意外地看見隻不過是林彤彤迴來了。


    發現是林彤彤,讓史雪瑤鬆了口氣,隻是臉上迅速湧上的赧然還沒褪去,便又被兄妹倆幾乎同樣駭人的神態驚住,一時呆立著,也無法言語。


    任何一個被妹妹不經意撞破親熱場景的哥哥,似乎都不該有這麽滿目倉惶而懊惱。


    而任何一個看見哥哥正準備吻女友的妹妹,似乎也不該表現得這麽震驚而絕望。


    史雪瑤站在猶如石雕般凝固住的程致兄妹之間,有那麽一會兒,恍惚著覺得,如果這是一部現代都市愛情劇,她此刻扮演的角色,顯然該是個無恥地登堂入室的小三,她身後的是被發現奸/情後,充滿內疚與驚懼的丈夫,而門口的則是捉奸在床後悲憤絕望的正牌媳婦。


    這樣荒唐的錯覺維持了足有半分鍾,史雪瑤才驚醒過來,拉了拉僵硬站在那的程致,便是迅速凝起絲笑容招唿道:“彤彤,這麽早就迴來了啊,我跟你哥剛還說,晚上咱們就在家吃,做點兒什麽好呢……你看,你都買菜了啊……”


    林彤彤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怎麽也抑製不住自己的顫抖,她知道她不該這樣表現,她覺得她現在應該笑笑地迎上去,把手裏的菜拿給史雪瑤看,然後討好地說,晚上做飯給他們吃。可是她不僅無法動彈,而且有一股熱流無法控製地已經湧進了眼眶,在馬上就要淚流滿麵前,她狼狽地轉身,語無倫次道:“啊……我好像還買了魚,我大概忘在車子裏了……”


    說完,她掉頭往外就跑,好似身後有魔鬼在追她一般。


    史雪瑤邁出去半步的腳便又頓住,皺眉再迴頭去看程致,後者此時頹喪地垂了頭,麵頰與奔跑而出的林彤彤同樣蒼白。


    史雪瑤深唿吸了幾次,才壓抑住已經堵在喉口的詰問,默了會兒,沉聲問:“你要不要去看看彤彤,是不是東西太多,她拿不了了?”


    程致如夢初醒般呆呆地點了下頭,腳下機械地邁著步子就追了出去。


    史雪瑤看著他的背影,用力地咬緊了牙關,走到門邊,撿起林彤彤丟下的兩袋子菜,拿起來走進廚房。


    她在水池跟前愣了會兒,麵色愈發清白了起來,半晌,終於恨恨地,帶著些發泄般的,把所有的菜,從袋子裏狠狠地甩進了池子。


    程致找到林彤彤時,林彤彤正坐在車子裏,對著眼前黑色的塑料袋發愣,袋子裏的魚偶然撲騰了下,嚇得她一哆嗦,再一抬頭,便看見車門外的程致。


    她臉上的淚,跑了一路早就風幹,如果不是鼻子還微微有些紅,幾乎看不出是才哭過的樣子,隻是表情卻迷茫得令人心酸。


    程致默默伸手,拿過林彤彤手裏的袋子,訥訥道:“還有其他的東西要拿麽?”


    林彤彤局促地搖頭,“沒……就是因為魚還活著,所以單獨放……然後我就忘了拿。”


    “那……迴去吧……”程致說。


    林彤彤從車裏跳下來,點頭,“哦,迴去吧。”她說道,走了兩步卻又停住:“嗯,我再去買點飲料吧,家裏隻有啤酒和可樂了,我不知道瑤瑤姐會來……”


    程致一把拉住轉身要走的林彤彤,悶聲說了句,“對不起,彤彤。”


    “啊?!”林彤彤心口窒了下,呆滯地看向程致。


    “這……是你的家,我帶外人迴來,應該提前跟你打招唿的……”


    程致的話,讓林彤彤的鼻子忽地又酸了下,她咬著嘴唇低了頭,囁嚅道:“沒……不用……那,瑤瑤姐也不是外人的……”


    程致看見林彤彤隻眨了下,便迅速濕潤了的睫毛,想也沒想地便拉起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啞聲道:“彤彤,以後絕不會了,我保證……”


    林彤彤想起前一晚才說起的邀請,說讓程致與史雪瑤結婚後,就跟她一起住在這裏的話,此刻十分想表達下,她根本不介意的情緒,但是哽了許久,卻是無法說出口,隻好默默地跟著程致往家裏走去。


    再見史雪瑤,林彤彤有些尷尬,她不知史雪瑤是不是看出了她剛才的失態,如果看見了,又會如何去理解,看見站在水池邊正在清洗蔬菜的史雪瑤,她小心翼翼蹭過去,試圖說些什麽,來掩飾她的心虛,隻是,還沒開口,史雪瑤聽見腳步聲,別過頭,看見她,便笑了,對著林彤彤一吐舌道:“彤彤,其實,我還真不太會煮飯,你這些東西要怎麽做啊?我恐怕最多隻能做個蔬菜沙拉出來,前提還得是,你家有沙拉醬……”


    史雪瑤的話,讓林彤彤鬆了口氣,心裏雖然還是澀度不堪,卻也能揚起笑臉道:“其實我也是要做沙拉的,不過我會用蛋黃自己做沙拉醬。”


    “是麽?那你真棒。”史雪瑤說著,看了眼站在廚房門口的程致,問道:“大致,你不露一手麽?”


    程致聽了,挽了挽袖子,走進廚房,遲疑了下,走到水池邊對史雪瑤說:“瑤瑤,你是客人,出去休息吧,我跟彤彤來做飯。”


    史雪瑤怔了下,似乎原是想客氣句什麽,卻在說出口之後,硬生生地改了主意,“我還是幫……好呀,那我等你們的大餐吧。”說著瀝幹了手上的水,便毫不猶豫地出了廚房。


    程致跟林彤彤對望了一眼,便迅速地都垂下了眼瞼,沉了會兒,程致才問道:“你原來是想蒸魚麽?”


    林彤彤搖了下頭,“沒,我不太會蒸,本來是要熬湯的,呃,要是瑤瑤姐愛吃蒸魚,那就蒸,不過那恐怕要你做了……”


    “還是……熬湯吧……”程致說,衝幹淨了魚便放在了砧板上,按住魚頭才要下刀,垂死的魚忽然用力地撲騰了下,濺了程致一臉的水珠,程致側過臉,想在肩頭上蹭掉水,林彤彤下意識地便抬起手,揪著袖子去給他擦,衣袖挨到程致的臉,她卻又是一怔,忽地有些遲疑,程致此時卻已經探過頭等著林彤彤給他擦拭,看見她停手,黢黑的眸子盯住她有些茫然的眼神,咳了聲,問道,“想什麽呢?”


    “哦……我拿紙巾,你等下……”林彤彤倏地收迴手說,一轉身,卻看見史雪瑤捏著手機在門口,似乎剛要進來,卻又站住,此時,神色有些古怪地正看著他們,見林彤彤走過來,她才忽然開口,“大致,彤彤,不好意思,我家裏剛來電話,說我表姐晚上要去我家吃飯呢,她大概就在這裏呆一晚就又要走,所以我得迴去吃了。”


    “哦,那你等下,我收拾好魚送你。”程致說道,“馬上就好。”


    “那……”林彤彤有點尷尬地站在一邊,下意識地想客套地說一句,“那你改天有時間來吃飯啊……。”可是才吐出一個字,卻又忽然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了會兒,才又抬頭道:“那我改天請你吃大餐吧。”


    史雪瑤笑笑,拍了拍林彤彤的臉,“哪能讓你請,迴來我請你吧。”然後便對程致說:“那我外邊等你了。”


    程致迅速收拾好了魚,便對林彤彤交代,“你先做沙拉,然後把飯煮上,其餘的等我迴來做。”


    林彤彤悶悶地點了下頭,看著程致走了出去,立起耳朵聽著外間的聲音,直到大門被闔上的聲音響起,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原來還是不同的,林彤彤心口酸澀地想著。


    即便成為情侶也未必是天長地久的保障,但總有一刻他們隻屬於彼此。


    而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人與別人相擁,卻隻能逃離。


    而她也終究是高估了自己,以為隻要能時時刻刻守著程致,總能坦然適應他有一天會為人夫、人父的事實。


    原來,所有一切關於,她能做個好妹妹就是最兩全其美結局的設想,根本就是她毫無根據的美好猜測,經不起半點事實的考驗。


    史雪瑤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默默打量著程致,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此時看不出任何情緒,就如同她今天到他單位去找他,唐更哭喪著臉告訴她,公司的處罰決定剛剛已經下來了,程致被降職調離招標處,並被通報批評之後,她急切地要去安慰他時一樣。


    她知道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有多麽不容易,可見到他之後,卻無法從他的表情裏得知,這次降職的處罰對他到底有著怎樣的打擊。


    因為不知他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所以她也斟酌不好詞句來安慰他,便隻能顧左右而言他,略過那個關於處罰的話題。


    在老房子裏,她一度看他對著對麵案上的兩張遺像發愣,兩眼充滿茫然時,忽然心裏隱隱作痛,是誰說過,越是看似堅強的男人,內心才越是脆弱無比的?


    其實他還是傷心的,她想。


    內心最柔軟的的一刻,她把他拉進懷裏,想用女人最溫柔的懷抱來給予他無聲的慰藉,他有些意外,卻並沒有抵觸,某一刹那,史雪瑤覺得,如果林彤彤不是忽然出現,也許他們將會分享他們做了這麽久名不副實的戀人以來的第一個吻。


    可是,原來他也不是沒有情緒的,原來他並非總是有著一張一成不變撲克臉的,史雪瑤不無嘲諷地想著,她從他這張臉上能讀出情緒的時候屈指可數,那不多的幾次卻都與林彤彤有關。


    上次車禍事故時,他那驚懼的神態如果還能理解為兄妹親情的話,那今次這樣的懊喪無措,顯然不是被人撞見親密時的尷尬所致。


    史雪瑤忽然覺得自己有幾分可笑,她還想著要小心嗬護程致或許正在經曆痛苦的心麽?也許真正的痛苦,於程致來說,從不是事業上麵臨的這次所謂挫折。


    車子駛到她家門口時,史雪瑤發現,一路上兩人竟是這麽有誌一同的選擇了沉默,她忽地有些不甘了起來,拉開車門的一刻,她猛地扭頭問道:“大致,你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麽?”


    程致怔了下,緩緩地轉過了頭,似乎有些遲疑,默了下才開口道:“瑤瑤,你……介不介意……咱們的婚事,過些日子再說?”


    史雪瑤猛抽了一口氣,緊緊咬住唇瞪向程致,下一秒,她毫無預兆地一把擼下手指上的戒指,狠狠地丟了過去,“隨便你!我覺得,或許可以永遠都不說!”她喊道,轉身,頭也不迴地下了車。


    程致遲愣愣地彎腰,把戒指拾了起來,捏在手裏,再轉頭去看車窗外,史雪瑤的身影早就消失在眼前。他揉了下額頭,被戒指砸過的地方似乎有些疼,他卻找不到疼痛的準確方位。


    是不是該給史雪瑤打個電話呢?他迷茫地想著,思緒一片紛亂之中,腳卻無意識般踩上了油門,把車子駛向了迴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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