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瓠抬頭,望向風裏希,麵上卻並無過多驚訝之色。


    風裏希見他如此反應,心中便有些了然,晃了晃手中茶湯,閑話家常:“貴公子四百年前妖界大亂之時,可是有過異狀?”


    蘇瓠沉吟半晌,單刀直入:“娘娘可是見過小兒了?”


    風裏希心道不光見過,還給你兒子捶過兩個月腿,倒過幾次尿壺。。。


    但是這事不好說,她輕咳兩聲,略一點頭,“妖界兇使之首饕餮四百年前失蹤一事,愛卿可有耳聞?”


    蘇瓠稱是。


    風裏希也不繞彎子:“本宮幾月前貴公子身上,聞到了饕餮妖氣。”


    要說嗅氣澤這本事,自風裏希神體受損變成小黃以後,就漸漸不濟。但那道蘇糜留她體內妖力卻很是熟悉。她心中懷疑饕餮失蹤了這麽久,倒是極有肯能附蘇糜身上。又或者說,他已取蘇糜而代之。


    但是這個事有幾分把握,她也不知道。


    她與饕餮僅有幾次交集,發生四百九十年之前,尾生抱柱而死後二十二年,當時她從三十二年沉睡中醒來,饕餮丟給她那卷關於尾生抱柱而死竹簡,她評價了幾句治水神仙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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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饕餮手裏把玩著一隻黑晶鐲,聽風裏希如是說,漫不經心道:“下以為,相比於懲治幾個治水神仙,娘娘眼下應擔心自己處境。”


    風裏希進了食才慢慢覺得身上有了力氣,她掀開錦被下床,發覺自己竟雙腳著地,再一低頭看到及地黑發,想是神力失倒讓自己保持了人身。


    她試著走了幾步,卻聽見一陣清脆鈴鐺聲,低頭一看,見自己左腳踝上拴著一個小巧銀鈴。天下神器法器雖多,卻也鮮有自天地初始時就存風裏希不認得,她隻一眼就認出那是傳音鈴,上一次見還是幾萬年前,掛西王母膝上月影烏瞳金絲虎脖子上。


    風裏希看看自己腳踝上鈴鐺,心知這鈴鐺隻有給自己戴上之人才取得下來。也不多計較,隻赤足黑玉地上走了一圈,才慢慢踱到饕餮麵前。


    她道:“本宮處境?本宮處境便和那月影烏瞳金絲虎一般,吃喝不愁,想睡就睡。”


    要說月影烏瞳金絲虎名字聽著雖威武霸氣,其實不過是一隻黑貓。因著通體滾炭綢緞般烏黑,星月清光下可見一道金絲藏兩眼至尾尖而得名。西王母怕貓兒走丟,才掛了這麽個傳音鈴其頸上,人神妖三界,無論它走到何處都都可徇鈴聲找到。


    饕餮本就身姿挺拔,身量高上風裏希許多,現兩人都站著,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嘴角掛了一絲譏誚,“娘娘倒是豁達,下還奇怪娘娘醒來後如何對害得娘娘睡了這三十二年下一絲怨恨都無,原是娘娘壓根從不將過往放心上。”他將“從不”這個詞咬得很重,風裏希心中不禁琢磨是不是過去得罪過這隻大妖怪。


    她還琢磨著,忽然感到腕上一涼,低頭卻見手腕上多了一隻黑晶石鐲子,正是饕餮適才手中一直把玩那隻。


    她將手臂伸出去,道:“這是妖力化東西,本宮不需要。”


    饕餮聽了這話,也不出聲,隻伸出一根手指,風裏希身前一點,頃刻一道妖風就將她包裹起來。風裏希下意識地想驅動神力與之抗衡,卻想起自己已神力失,一時間身上四肢百骸都疼痛起來。


    饕餮見她麵色發白,撤了妖力,道:“娘娘如今神力不,下勸娘娘還是不要學人鬥狠逞強好,免得出了什麽事,下無法和丞相交代。”他這話說得用詞謙卑,語氣卻不善,隻是他對風裏希一直便是這種說恭敬又不十分恭敬,說不恭敬卻總是讓人挑不出理態度,風裏希也有些習慣了。


    風裏希不再執著於鐲子,倒是想起一件不相關事來,她問道:“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假扮尾生娘?”


    饕餮不解,還是答道:“自娘娘見了猰貐那日。”


    風裏希想想,自己見了猰貐後昏睡了三日,也確實給他留了機會。她道:“你倒是個好心,沒有直接將她吃了了事。”


    饕餮聽她這麽說,略一思索才知道她是嘲諷自己,麵上卻不動,隻道:“下雖以嘴大能食聞名,卻也不至饑不擇食。”說完又加了一句,“比如夜半去偷食人血這事,下實做不出。”


    風裏希本想噎他一噎,不想卻被他一個無形饅頭塞迴嘴裏。還想說點什麽,卻聽殿門又年久失修地“吱呀”一聲開了,一隊侍女魚貫而入,手中都沒空著,打扇、熏香、執汗巾,灑水開路。。。甚至還有兩名手舞足蹈跳大神。。。


    風裏希一時忘了和饕餮鬥嘴,隻看著侍女簇擁下一個身披雪白狐裘美人走了進來。妖族本就多美人,且多妖媚,這一批侍女想必又是層層篩選出來,真是美得各有千秋。可這一群頂級美人環繞中間那美人四周,不但沒有將她埋沒了去,反而襯得這個美人妖冶出眾。


    風裏希這廂雖看美人看得開心,美人見了她卻不十分開心。她甩開身後婢女,步行至風裏希麵前,毫不客氣地打量她,然後不屑道:“聽說饕餮自己宮裏藏了隻狐狸精,就是你麽?”


    風裏希看來者裝束,再看她這排場,一嗅她氣澤,已有□分肯定她是九尾狐族,於是也不答她,隻瞧著她身後道:“一、二、三、四。。。”


    “本公主問你話。。。你數什麽?”


    風裏希慢悠悠道:“數殿下尾巴啊,看是不是比小女子多幾條。”


    妲己本是聽說凡間都管勾引男人下賤女人叫狐狸精,倒也沒往自己身上想,被風裏希這麽一點破,才想起她自己本就是九尾狐族,這下可罵到自己頭上去了,頓時心中一股火盛,瞪著風裏希道:“你叫什麽名字?真是好大膽子!說話前也不問問本公主是誰。”


    風裏希見她這樣,隻覺得有趣,依舊慢條斯理地迴答道:“迴公主殿下,小女子風裏希,不知殿下是。。。?”她雖心中早知道對方是誰,卻還是忍不住逗她一逗。


    她這麽一問,美人兒臉上果然掩不住驕傲道:“本公主乃是九尾狐族妲己公主,九尾狐王是我爹爹。風裏希這名字我沒聽說過,你爹是誰?”


    風裏希心道,這公主還真直接,一上來就要拚爹,不過想想自己,還確實和人家比不了。不得說:“殿下不知道我爹是誰?”說完臉上還作出一副驚訝樣子。


    妲己本沒將風裏希放心上,但又記起聽侍女說連饕餮和猰貐都稱她一聲娘娘,不禁心裏有些疑惑,迫不及待地問:“你爹是誰?”


    風裏希正色道:“我爹就是。。。麻樺縣柔丙鎮縵投村村東邊做豆腐王二麻子啊!”


    妲己這才聽出自己被擺了一道,因著身份又不好發作,隻能指著風裏希道:“你。。。!你說謊,什麽麻花縣肉餅鎮饅頭村。。。她們說饕餮和猰貐都叫你‘娘娘’!”


    風裏希一臉‘你不知道麽’樣子道:“對啊,‘娘娘’是我乳名啊,我爹娘都這麽喊我”


    妲己氣得轉身吐了兩口血才道:“滿口胡言!你爹姓王,你怎麽姓風?”


    風裏希無奈道:“我娘後來帶著我改嫁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攔不住啊。”


    妲己:“。。。”


    饕餮:“。。。”


    妲己侍女服侍下喝了好幾壺茶才緩過來,休息過後,她又生龍活虎地站了風裏希麵前。


    妲己脾氣雖火爆,卻也不至於太笨,想必是從上一輪慘敗中吸取了教訓,她這一次換了戰術。


    “既然你爹是麻樺縣柔丙鎮縵投村村東邊做豆腐王二麻子,你為什麽不麻樺縣柔丙鎮縵投村做豆腐,卻跑來纏著饕餮!”


    風裏希雖對男女之事無甚經驗,這些年卻也不可避免地聽了一些,心中大致猜到這妲己怕是對饕餮有那麽點意思,聽說他帶了自己迴來,才有點坐不住了。


    她想明白這些,不禁又起了玩心,知饕餮一直站自己身後沒出聲,覺得這事因他而起,不能隻他一人置身事外地看戲,於是身子柔弱無骨地往後一靠,看似正好靠身後饕餮懷裏。她心中默求饕餮可別讓她摔得太難看。


    好靠上去時,背後人隻是身體一緊,倒沒真把她推出去。


    她裝作靠得很舒服地說道:“公主這個問題就問得太叫人害臊了,小女子不麻樺縣柔丙鎮縵投村做豆腐,卻跑來纏著饕餮,自然是因為仰慕他啊~”


    她這話一出,不光妲己愣了,滿殿侍女愣了,連饕餮都愣了。


    半晌,妲己終於迴過神來,將上前攙扶侍女推開,第三次走到風裏希麵前,道:“好,本公主活了三千年,見過不要臉,卻沒見過這麽不要臉!”


    就眾人都以為她要破口大罵時候,卻聽妲己繼續道:“但是你不要臉得很得本公主意。本公主敬佩你是條有真性情漢子,前麵事就不與你計較了。但是我們妖族規矩,配偶是不能隨便讓。除非。。。”


    風裏希忙配合道:“除非什麽?”


    妲己一口氣沒調順,從侍女呈上來茶碗裏喝了一口,才道:“除非你能證明你比本公主強!”


    風裏希聽著妲己說話顛三倒四,也不知從哪裏學來詞兒,長著那麽一張妖豔臉,說起話來卻像個五大三粗漢子,又想到自己到了她嘴裏也成了“一條有真性情漢子”,不禁覺得十分有趣,忙問:“怎麽證明?”


    妲己等就是她問:“我要與你公平比試。”


    風裏希問:“比試什麽?”


    妲己上下打量她道:“看你出身貧寒一定沒學過什麽才藝,本公主也不欺負人,廚藝,舞技,劍術,你選一個吧。”


    風裏希歪頭想了一會,有些為難道:“小女子平生不擅長做選擇。。”而後無可奈何道:“還是都比吧。”


    妲己看風裏希一介凡人,又出身不好,本也沒將她放眼裏。她妲己自認無論比什麽,風裏希都連給她生火、提鞋、擦劍鞘都不配,所以故意讓她選,沒想到她竟想都沒想就把三樣都選了,不禁暗暗吃驚。


    吃驚歸吃驚,妲己道:“好,三日後,本公主東皇台上等你!”


    說完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風裏希。。。身後饕餮,招唿著一群侍女唿啦啦走了。


    當大殿門又“吱呀”一聲合上後,風裏希才身體僵硬地從饕餮身前移開,頗同情道:“看來你沒少欠風流債,這妲己公主可不是個善茬。”


    饕餮覺得懷裏一空,他望著禁閉宮門,若有所思道:“從前覺得是麻煩,如今看也不然。”


    風裏希沒有仔細聽他話中意思,隻道他對妲己又舊情複燃,隨著他目光望去宮門方向,誠懇地建議道:“你這大門,該請人修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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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裏希無處可去,便真饕餮麅鴞宮裏住下了。她自從醒來後就經常每日心裏長籲短歎做人不易,若是饕餮迴來了,她就屏退侍女拉著饕餮發牢騷,什麽每日到了時辰就腹中饑餓啊,什麽一過了正午就犯困啊,就連一日幾次要方便這種話也拿來和作為男妖饕餮說,弄得縱是饕餮臉皮不薄麵上都有些掛不住了。


    他萬年前就見過風裏希,那時他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小妖,隻得了一個頭,連個身子都沒修煉出來。當時他隻想長大,而長大好辦法就是多吃多睡少運動,所以饕餮日日夜夜隻知吞食。所謂人管不住嘴沒朋友,妖管不住嘴沒妖友。別說神了,稍微有點修為妖族不屑與他為伍,畢竟吃喝這件事三界裏哪一界都算不得高貴冷豔;弱小妖族見他什麽都吞,又很是懼怕。就這樣從出生到一千歲,他都隻是一隻裝食物袋子。


    那一日,他照例大朵頤,忽然發現山中眾妖都異常興奮地奔去山頂,他咬住了一隻跑得慢野豬精,才知道是三十二重天上女媧娘娘去西方拜訪佛祖,途經自己所這座山頭,要這裏歇上一夜。他因為從出生除了吃便和外界沒什麽交流,對外麵人事並不知道很多,隻疑惑於這個“女媧娘娘”是什麽樣精怪,竟引得山裏威風白虎精都要去看上一看。那野豬精見他一副茫然地樣子,不覺很是不屑道:“你就知道吃,還知道什麽 女媧娘娘啊,那是上古神祗!除了化成這座山頭那條河還有你能看到所有山和河盤古大帝,三界裏資曆老神仙就要數娘娘啊。你別這麽看我,你吃那些人啊獸啊祖宗,都是女媧娘娘造出來了,就連我們老祖宗,也是娘娘捏出來!多少神仙修一輩子都見不到娘娘一麵。哎呀,你別咬著我,我得趕著去占地方了,再晚就沒有好位置了。和你說了別咬著我,錯過今天老子就要等到下下下下下下輩子才有機會了!”


    說完頭也不迴地跑了。


    於是他生平第一次放棄了嘴邊食物,帶著自己圓圓大頭一路滾向山頂。遠遠就看到山頂上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知多少野怪山精,連平時威風白虎精和妖齡長鬆樹精都老老實實地跪地上,一聲不敢出。


    他被這陣勢所駭,山頂外圍轉悠了大半夜,才偷偷從眾妖腳邊縫隙裏滾了進去。等滾到裏圈時候,悄悄躲一棵槐樹精身後偷看。


    入眼是無數光點,滿山寂靜中,那許多螢光都圍著一個身影飛舞,她白裙曳地丈餘,從腰部以下漸漸變綠,到了裙尾就變成了濃濃墨綠。腰上綴著許多漂亮珠子,後來他才知道,那些都是天上地下可遇而不可求定風珠。她一頭銀絲落裙擺墨綠中,好似山澗一道河流,流進他用了千年都沒有開化心裏。


    她隻是隨意地倚一棵未成精扶桑樹上,身上無一件首飾,隻手中把玩著一隻瑩白圓潤鐲子,不時有微風吹過,勾起她銀絲一兩縷,她伸手拂開,麵龐是從未見過恬靜美麗,好像從高山上解凍雪水,奔騰而來卻化作汨汨河流滋潤大地。


    隻一眼,他就呆了,那是他一千年生命中所沒有,第一次因為沒有身體不能下跪而感到恐懼,第一次為自己自慚形穢。他想將自己大頭再向後藏一藏,卻因為太過激動而一路滾近了那似真似幻身影。


    一瞬間,滿山妖怪都倒吸了一口氣。


    他感覺她目光從高處落下來,好似端詳自己,他第一次覺得難堪,第一次想要自己立刻從這世上消失。他閉著眼睛,努力啃著地上泥土,想她厭惡地把他大頭一腳踢開之前把自己埋起來。


    可是她沒有,她隻是低頭,靜靜看著他地上啃出了一個淺坑,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他啃,她看著,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直到他啃得牙齒掉了下來,才聽她喃喃道:“人而無儀,不死何為。連一隻妖都懂事,許多人卻不懂,你倒是個有福。”說罷轉身便走,眾山精野怪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從此心智開,不用千年就修煉出了人形。


    那之後他總是偷偷搜羅關於她信息,可是她總是站得太高太遠了,縱是他如何刻苦修煉,一萬年間也得機會再遠遠地看上她一眼。那時她大批神仙簇擁下,入了九重天上蟠桃宴,王母特意將她席位排比自己還高,就連她案上桃子也比別人大水靈。而他隻是站末席一個地仙身後小童,還是他重金賄賂了那地仙座下真正童子才得機會。


    這一萬個日日夜夜裏,他不隻一次地腦海中描繪她樣子,但無數張臉重合起來,總是莊重而清冷,就好像極北皚皚白雪,美麗得孤寂。曾幾何時,他竟有了機會,看她自己麵前嘮叨著瑣事,皚皚白雪萬裏冰川麵上也有了各種色彩,而自己,竟如此近地看到這些色彩綻放,再不用角落裏偷偷去捕捉她一個影子。


    他覺得她說得對,他真是個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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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裏希嘮叨了三日,看著饕餮雖每日好吃好喝地養著她,還每次都堅持到聽她結束後一句牢騷才四肢和表情都僵硬著出去,漸漸覺得做人也不是那麽艱難了。


    三日之期很便吃吃喝喝中到了,就風裏希還躲饕餮麅鴞宮裏抱著被子蒙頭大睡時候,一隊侍女毫不客氣地闖了進來,恭敬又不容反抗地將她從被子裏拉出來,拖到銅鏡前梳洗打扮。


    等風裏希終於清醒點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架上了東皇台。此刻台下妖山妖海,看熱鬧都差點擠出了妖界大一塊看台。她伸手抓了一個侍女一打聽,才知道可能是妖界平靜了太久,三日前突然傳出消息,妖界地位頗高四大兇使之首饕餮大人金屋藏嬌對象居然要挑戰妖界三王之一九尾狐王愛女妲己公主,妲己公主愛慕饕餮大人這事是全妖界共同秘密,二女爭一男話本實是令眾妖妖血沸騰了一把,於是從三日前開始就有不少妖怪陸陸續續搬著板凳來占位。


    風裏希舉目一望,見看台下獨設了一個高台,台上坐了混沌、窮奇、檮杌、饕餮四大兇獸。。。兇使。看樣子是被妲己請來做評判。饕餮身側又坐了一個銀發龍身男子,正是來看熱鬧猰貐。


    四兇獸裏混沌和檮杌是不說話冷兇,窮奇是話多噎死你熱兇,隻饕餮一個算是比較正常兇,但給人感覺比另外三隻還要兇一點。


    猰貐覺得氣氛有些僵,於是沒話找話道:“你們看那一位今日有幾分勝算?”


    四使都知風裏希身份,明白猰貐說“那一位”便是指這位說不得名字娘娘。混沌沒話說,隻是冷哼了一聲;檮杌沒說話,但是默默拿出一枚銅錢壓風裏希名下;窮奇身材魁梧,長得象虎又像牛,還生了一雙頗威風翅膀,偏偏平生喜八卦,他掏出一吊錢來壓妲己名下,道:“要說比別,老夫不敢說,但是比個燒菜做飯、唱歌跳舞,老夫肯定得壓妲己丫頭。”說完又看看四周,小聲說:“你們也不想想,不說你們幾個小子,就是老夫還是個娃娃時候,那一位就被天上馬屁拍得亂響神仙供起來了。別說燒菜做飯,唱歌跳舞,就連灶台長什麽樣那位怕是都沒見過。再說比劍,三界史錄上提過那位參加大小戰事,都是用‘神力’打出來,一次都沒提過那位使過兵器,我看哪。。。怕是怎麽拿劍都不知道。”


    他這一套說得有理有據有頭有尾,聽得猰貐也不禁點頭,跟著窮奇押了一吊錢妲己名下。


    他剛押好,卻見饕餮掏出一枚金葉子,壓風裏希名下,麵無表情道:“這是替丞相壓。”說完又掏出一塊玉佩來,放金葉子邊上,道:“這是下。”


    他們這廂討論完了,場下看客們也差不多押完了,和高台上不一樣,台下卻大多押妲己,隻因為妲己雖然潑辣難纏,但是不管廚藝、歌舞還是劍術妖界都是有口碑,也算不辱沒了九尾狐族麵子,反觀這位才殺出來風裏希,實是信息太少,大家隻知道她是個做豆腐人家出來凡人,實與多才多藝妲己公主不可同日而語。


    待大家押完了,妲己才眾侍女和愛慕者簇擁下姍姍來遲,妖界民風開放,不比人界神界愛慕個人還要包著藏著。光說妲己妖界敢站出來愛慕者,就可以組成一個軍隊侵占了東瀛島國去。


    第一輪比試廚藝,為了表示公平,妲己請來了妖界廚神椿樹精出題。這椿樹精是幾萬年前灶王殿外一棵椿樹,因著受了萬來年煙火熏燎,修成了人形,之後因為偷了灶王供殿上著食神食譜,被流放到了妖界,算得上是妖界資曆老幾個老人之一。


    妲己伸手揮別了自己崇拜者們,和風裏希各自站到了東皇台上臨時搭出兩座灶台前。椿樹精一伸手,兩個竹籃便飛到了二人麵前。


    妲己低頭一看,差點吐了出來。卻見竹籃裏白白嫩嫩爬著,不是別,正是一條條肥胖禾蟲。


    椿樹精沒有看她二人反應,隻道:“如諸位所見,今日廚藝試題便是烹製禾蟲。二位和隨意選用配料及烹飪器皿,一炷香後開始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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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對食物接受能力,三界中當數妖界為首。今日來觀戰眾妖怪裏,十隻有□都吃過比禾蟲惡心。可當妖怪修煉出人形,就漸漸不屑於這種生吞活剝行為。而九尾狐一族,因生來就是非妖非仙體質,是不需要像別妖怪一樣從草木野獸開始修煉,自然也沒有機會做出吞食蟲蟻這種事。


    妲己從小是九尾狐王捧掌心上寶貝獨女,便說下廚用也是廚娘準備好精細食材,何曾見過這麽活生生蠕動食物,隻望了一眼便覺得全身血液都跟著蠕動起來。


    椿樹精見她和一籃禾蟲你瞧我我瞧你地發呆,不禁冷哼一聲,不認同道:“廚藝好壞不應食材精細時判斷,能做到就地取材、無論山郊野外還是皇宮禦廚都能燒製出合食客口味佳肴,才算得上庖中上品。”


    妲己聽他絲毫不顧忌自己身份地斥責,不禁心中不服,可當她手指碰到那些肥胖充滿汁液身體時,還是忍不住惡心,尖叫著收迴了手。


    妲己這樣來迴幾次,一柱香時間就到了,卻見另一座灶台邊風裏希手托著一盤金黃色菜肴,遞給一旁侍者,侍者又將盤中物分成幾個小碟,呈至高台上四位評委麵前。


    混沌等人都是幾萬年來從低等妖怪修煉出來兇獸,禾蟲這東西可能別人看著惡心,他們看著也就是點心,隻見碟中鋪著幾張金黃蛋餅,餅中隱隱透出紅紅綠綠之色,這時隻聽風裏希解釋道:


    “小女子去過南邊蠻荒之地一個小寨,寨子偏僻,故而食物貧乏,就連禾蟲每年也隻有三月、四月和八月初一、十五大潮時才出來。禾蟲出造時,密密麻麻地浮遊河湧水麵,寨民守侯河湧出口處,抓緊時機捕撈。禾蟲製成佳肴,清香鮮美,嫩滑甘香,還有滋陰壯陽、健脾、暖身、祛濕等藥膳功效。我今日為各位大人做便是寨子裏常見禾蟲煎蛋,其實烹製禾蟲方法很多,隻要加上薑、蔥、油、鹽,蒸、炒、煲、燉都可以製成味美可口佳肴,也可以醃成鹹禾蟲或曬禾蟲幹,還可以搗爛製成禾蟲醬。。。”


    風裏希說得頭頭是道,好像她真與南邊蠻荒之地寨民生活過一般,其實她因著身份,並沒有機會經常下界,這些都是她獨自坐三十二重天上開了天眼看。


    眾妖聽了她一番話,不禁都想到自己曾經也為了一口食物和別妖怪野獸大打出手,那時根本無所謂吃是什麽,隻要能填飽肚子就好,不覺都忙著去感傷往事。


    本來風裏希這一番話說出口,加上妲己並未規定時間內烹製出菜肴,第一場便是勝負已定。


    可世事總是難測。。。


    當四位評委各夾起一塊禾蟲炒蛋放入口中後。。。


    高台上一時寂靜。。。


    然後。。。


    窮奇大叫一聲:


    “水!”


    另外三位臉色也是十分難看,一口菜噎嘴裏不知該吐該咽。


    混沌喝了兩壺茶,才憋出一句:“鹹。。。”


    檮杌邊喝水邊道:“苦。。。”


    窮奇已經一頭紮進水盆裏,心中早已要罵娘,又礙於那一位身份,隻得量客氣道:“老子活了三萬九千年,還沒吃過這麽辣蛋。。。”


    隻饕餮還麵無表情地將禾蟲煎蛋咽了下去,之後竟又夾了一塊吃了下去,大家看著他默默將麵前碟子裏都吃完了,心道傳言果然不虛,這個橫空殺出來人族女人果然很得饕餮天王喜愛,就他們扼腕痛惜天王竟看上一個人類時候,卻見饕餮默默端起麵前茶杯,剛提到一半,竟沒端住,茶水灑了一席麵。有眼尖妖怪看到天王手腕仍不斷顫抖。


    椿樹精活了十幾萬年,第一次見到能有一道菜讓不同食客吃出不同評價,不由得從大碟子裏剩下煎蛋中夾了一塊,剛放入口中就“呸”一口吐了出來,然後又夾了一塊,又吐出來。


    就這樣夾了十幾塊,縱然十幾萬年裏他品過不入流菜肴何止千萬也不禁破口大罵:“這盤菜是推了鹽山、鏟了陳皮堆、舀幹了辣子河做出來吧?這樣也就算了,你難道不能將調料灑灑勻麽?”說罷用筷子戳著他吐出來蛋餅,“這塊都是鹽、這塊都是糖、那塊全是辣椒籽。”


    結果,第一場廚藝比試,妲己因為什麽都沒有做而勝出,讓眾妖明白了什麽叫無為勝有為。


    饕餮坐台上,見風裏希不服氣地蘸了點盤子裏油舔了舔,又灌了一大壺水才泄氣地耷拉了腦袋,不禁勾了勾嘴角。眾人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比賽,沒人注意他這裏,隻他身側猰貐剛好瞧見,不由得眼神一冷。


    第二場比試舞技,請來是妖界歌舞好懶蛇娘。懶蛇娘名字裏雖帶了個“懶”字,其人卻並不懶,因其舞姿給人一種慵懶卻嫵媚之感而得名。


    懶蛇娘扭著水蛇小腰走上台來,先向著台下眾妖鞠了一躬,起身時又順道拋了媚眼無數,引得眾男妖一陣口哨,這才掏出一麵巴掌大小鼓放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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