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李家學堂眾多學生中,沉穩內斂要數大公子李建成,膽小怕事要數排李元吉之下老五李智雲。而如今風裏希被押跪堂上,看著李建成磕頭磕出一臉血來,聽聞智雲被人擄走害死,隻能感歎世事無常。


    李淵見從來行止從容大兒子竟然為了風裏希眾兄弟家臣麵前作低伏小,不禁心中怒,他一甩袖子,訓道:“無知豎子,這妖人眾目睽睽之下擄走智雲,幾百雙眼睛看著,你拿什麽和為父保證?”


    李建成直了身子,“這幾年來學堂,風裏先生才智本事我等有目共睹,想必父親大人也有所耳聞。假若先生真想擄走智雲,如何需要數百兵士眾目睽睽下行事。建成以為,此事其中定有蹊蹺,恐有奸人扮作先生嫁禍。”


    李淵還沒說話,他身邊萬姨娘卻怒了:“她那一雙金眼睛,全天下都找不見第二雙。按大公子說,臉能易容,難道眼睛也能作假不成?”


    風裏希聽了這許久,總算明白李建成為何不讓自己出院子了,隻怕那萬兩白銀本就是李淵緝拿自己賞金。她想了一會問道:“適才國公說妾身害死了智雲,不知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萬姨娘“哼”了一聲,道:“你不要裝傻,可不是你和那陰世師勾結,將我兒擄到長安加以殺害。”


    風裏希被她說得頭疼,隻怪今晚戲台上人太多,這哪裏又冒出個陰世師來。她不禁反問:“智雲不過一個十四歲孩子,我為何要加害於他?那陰世師又為何要害他?你們一口一個智雲死了,可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們可親眼見到智雲屍體了?”


    她這麽說,堂上眾人臉上也有些愣怔,那萬姨娘聽聞又號了起來,邊號邊罵道:“智雲,我可憐兒,連死都不得個全屍!還有你那狠心先生,枉你平日裏對她十二萬分尊敬。。。”


    後還是堂上年紀小元景答道:“京裏傳來消息。。。我五哥他。。。被陰世師那老賊活活燒死了。”


    風裏希聽了這話,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她抬頭看看掩麵哭泣萬姨娘,心道這可真是一箭雙雕之計,眼下死無對證,這黑鍋她算是背定了。


    李淵咳了一聲,行至風裏希麵前,居高臨下道:“老夫也敬佩風裏先生一身學識,然殺子之仇不共戴天,先生既然不能給老夫一個解釋,也休怪老夫不講情麵。”說罷喚道:“來人—”


    風裏希知道他這是要下殺手了,然她根本就沒做這件事,自己都和自己解釋不清,又怎麽給李淵解釋。再說今日這本就是有人下了個套給自己,她再解釋也沒用,隻得道:“公國要妾身解釋?如果妾身說智雲根本就沒有死,國公可信?”


    她這話一說,眾人都愣了一下,後李淵道:“智雲何處?”


    風裏希心道她如何知道智雲何處,隻得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


    李淵本還有一絲希望,如今被她這樣一說,隻當風裏希拿他開心,不禁怒,一揮手招了幾個健壯侍衛,“殺。”


    侍衛上來便要拖風裏希,卻被李建成攔下,他白衣沾了紅血灰土,看上去有些狼狽,可一個眼神卻仍殺得那幾個侍衛不敢近前。他擋住侍衛抓向風裏希手,高聲道:“先生我李府兩載有餘,心力,對我兄弟是愛護有加,父親莫要聽信小人讒言,錯殺忠良!”


    他這話說完,一旁站著李元吉忽然哭了出來,他抽抽嗒嗒道:“先生對我們是極好,元吉也不相信先生會害死智雲。”


    他一哭,元景也跟著跪下了:“父親不要殺先生!先生看著雖冷情,元霸事我們還怨過先生。可後來我看見,先生她。。。日日都戴著元霸送給她袖箭、我送匕首,就連智雲送那個醜不拉磯玉石腰帶,先生也常戴身上。。。”


    他們這麽一鬧,李淵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對幾個兒子道:“風裏之才,為父也很是不舍。然智雲這件事,老夫已經給了她機會解釋。如若她不是心中有鬼,為何要兩年前不告而別。”說罷轉向幾個侍衛,厲聲道:“還等什麽,給我拿下!”


    李建成見李淵心意已決,再多說也無用,隻得強救。沒想到他剛起發難,門外就進來二人,為首黑衣墨發,一雙鳳眼掃過堂上眾人,李建成邊上站定,先對李淵行了一禮,才李建成耳邊輕聲道:“大哥莫急,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女人可沒那麽容易死。”


    這話不巧也被風裏希聽見了,什麽叫禍害遺千年?!!她強忍住揍他一拳衝動,轉向另一側昏昏欲睡劉文靜道:“皇帝廢塚嫡,傳位後主,致斯禍亂。唐公國之懿戚,不忍坐觀成敗,故起義軍,欲黜不當立者。願與可汗兵馬同入京師,人眾土地入唐公,財帛金寶入突厥。”


    眾人都是一愣,這情形就好像一頭待宰豬,屠夫一刀下去之前,那豬忽然開口說:“現天下大亂,你和王二說,你要去打劫,讓他給你放風,許諾他事成之後,劫下來人是你,錢是他。”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啊!


    還好堂上幾個都不是省油,很除了不知所以然萬姨娘、元吉和元景並幾個家仆,其他人臉上都露出恍然大悟神色。劉文靜是激動地站起來對風裏希一揖道:“先生果真好計謀!肇仁此去突厥,若能成事,靠必是先生這幾句金玉良言!”


    風裏希趕忙客氣客氣:“妾身不過紙上談兵,若真要成就大事,還是要倚仗劉大人之辯才。”


    她說完忽然覺得有點累了,看向此刻正作高深莫測狀李淵,“國公大人,你既認定智雲已死,那妾身害死智雲這事便是一個定數;然今天下割據,後花落誰家卻是個變數。妾身今日可以因為這個定數成為國公府內一縷冤魂風裏希,也可以因為這個變數做迴京城名士風裏。”


    她話擲地有聲,一時間堂上眾人麵上都極其複雜,尤其是原本繃著臉唐國公李淵。


    過了許久,才聽李淵低聲道:“押下去,關入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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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裏希覺得自己定是和晉陽犯衝,這才幾日,便蹲了兩次牢房。上一次至少還有人一起說說話,眼下。。。她看著四周密不透風石牆,又望了望頭頂數丈處天窗,心中很是憂傷:這要是忽然下起雨來,可如何是好?就算不下雨,哪個夜裏出來解手,不巧對著她小窗撒上泡尿。。。


    事實證明她擔心完全是多餘,地牢四周戒備森嚴,別說人尿,就是兔子尿都落不到她頭上。


    草堆了坐了一會,她覺得有些冷,便扒拉了點幹草將自己蓋了蓋,靠著牆角思忖了一會,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人定不會讓她活著走出這地牢。


    琢磨生死這事太費腦子,剛想得有些困,卻見石牆上矮小鐵門開了,火光從門外泄了進來,李建成撩著下擺低頭從門外進了牢房,之後元吉和元景也跟了進來。


    他們三人見風裏希粽子一般藏幹草裏,默了半晌,後李建成啞道:“先生。。。受苦了。”隨後擊掌幾下,有侍從從門外魚貫而入,手中捧著錦被玉枕等物。


    風裏希扶了扶掉下來下巴:“難不成他們要關我一輩子?”


    李元吉跑上來,從袖子裏掏出幾本閑書,塞風裏希懷裏:“父親派大哥二哥去西河郡討伐髙德儒。大哥怕他不時,先生牢中受苦,特意關照我與元景照看一二。”


    風裏希心道,西河郡與晉陽不遠,但攻打一郡這種事,少則一月半月,多則一年半載都是可能。約莫等李建成迴來了,用她骨灰栽花可能都謝了。看來這幕後之人不光想讓她死,還想讓她速死。


    想是這麽想,她總不好嚇唬小孩子,隻得安慰道:“元吉莫怕,國公大人今日不殺我,明日便也不會殺我。先生牢中住不久,不需要這麽多東西。”


    元吉抹了幾把淚,小眼睛眨巴眨巴,道:“真?!”


    風裏希很認真地說瞎話:“自然是真,你們先生何時說過假話?”


    元吉和元景又對著風裏希關照許久,才戀戀不舍地離去,李建成落後麵,臨走時從袖中掏出一串白玉菩提手串套風裏希腕上,抿了抿唇,後隻得了兩個字:“等我。”


    風裏希心中默默接道:我會等你迴來替我收屍。嘴上卻說:“你安心領兵,先生我覺得這牢裏其實還不錯,冬暖夏涼,可貴是安靜。”


    待牢門複又關上,風裏希才懨懨瞥了一眼堆滿一囚室錦被衣衫,過去扯了一件厚實將自己裹了裹。


    月光如水,泄她泄了滿地青絲上,她小心地從懷裏掏出那朵紅紗綢石榴花,捧手心裏看了一會,微微勾了勾嘴角,笨拙地將花兒簪發上。


    又想起元吉塞給她書,想著長夜漫漫,自己一時也睡不著。


    誰想剛掏出第一本,就黑了臉。卻見封麵上兩個交纏人,側書五個大字:春宮十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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