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宇走到劉痕身邊,看著範北沙,麵露微笑。


    範北沙自然還記得他,之前府外一點插曲,他隻將商宇當做一個在劉府門前侍立的閑雜人等而已,而後來進得府中,範北沙雖看出他與劉痕頗有交情,卻因為心中一直謀算著挑戰劉痕之事,不曾將注意力放到商宇身上。


    直至此時商宇開口,範北沙才意識到,這個看起來像是小廝的年輕人,極有可能是一位與自己相同的天奉,隻是此時他同樣心亂如麻,一時也不知怎樣理會商宇是好。


    方才還確認過在自家懷裏的寶甲兵丸,怎的會突然不翼而飛?是自己產生幻覺不成?或者說便是此間之人動的手腳?若是劉痕此時動手,自己又如何下台?


    範北沙正苦思沉吟間,卻聽劉痕開口。


    “商宇,你有把握嗎?”


    劉痕倒是毫不顧忌,指著範北沙對商宇道,“範北沙承天七成九,除去神行珠外,至少還有兩件殺力極強的承天物在身,再加上此人久經戰陣,心狠手辣,天啟之下很少有人能勝過他。”


    商宇輕笑道:“若在下敗了,先生會怪我嗎?”


    “那倒不會。”


    “那就無妨,在下盡力一試。”商宇朗聲一笑,學著劉痕的樣子一撣袍袖,向範北沙道,“想來範供奉本領超凡,不會吝嗇指點在下一二。”


    範北沙此時尚且未從自家寶物丟失的震驚中迴過神來,聽得商宇有意用話將他,心說這倒是來的正好,此時挑戰劉痕的最大依仗已然失去,揚名立萬已成虛話,那便順手收拾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好下台。


    於是這位範供奉麵上冷笑一聲:“小兄弟要來替劉痕先生與在下試一試手,在下自然歡迎,隻是不知那賭鬥之物還算不算數?”


    “算。”劉痕見商宇神色從容,扔下一字後,便往後退開,場中隻留範北沙與商宇兩人。


    “這位小兄弟放心,在下定然點到為止。”範北沙見劉痕應允,嗬嗬一笑,脫去外袍交給下屬,然後自腰間抽出一根軟鞭,其柄上鑲嵌一枚土黃色石塊,鞭身通體慘白色,品相一看便知不凡,他隨手抖了個鞭花,空中亂影縱橫,劈啪作響。


    商宇亦是脫去外衣放在一旁,又左右看看,對一旁的紀標道:“紀兄,借寶刀一用。”


    “商宇先生小心!”


    紀標見木已成舟,也不猶豫,按刀一拍,鏘然一聲短刀脫鞘飛出,正落入商宇掌中。


    此時在座賓客見場中情勢再變,自然又起議論。


    矮胖的賈長史看向商宇,雙眼一眯,問瘦高的易長史:“易大人,這位年輕人我瞧著麵生的緊,敢此時與範供奉切磋,想來也是一位極為了得的天奉,卻不知你以前可曾聽說過?”


    易長史撚須微微一笑道:“賈大人,此人乃是沂侯好友,四殿下亦是頗為賞識,他時常往來王府飲宴,我自然是熟識的緊。”


    這就叫瞪著眼胡說八道。


    賈長史知道從這位老對手嘴裏難聽到一句實話,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


    商宇卻不理會那些,接刀在手之後,掂了掂分量,上看刀尖下看刀柄,前看刀刃後看刀背,讚一聲好刀,便持刀而立,看向範北沙:“範供奉,請了。”


    “來!”範北沙隨意一甩軟鞭,立在原地,示意商宇進招。


    眾目睽睽下,商宇踏步上前,不疾不徐平平一刀遞出,既是提醒對方小心,亦是試應後招變化。


    “哈!”


    未及近身,聽得一聲輕喝,便見軟鞭銀蛇舞動,嗖嗖往商宇身上招來,商宇不慌不忙矮身變式,短刀抖動,便要使巧勁將軟鞭撥開。


    他卻不知,範北沙麵上輕蔑之色不減,心思卻重,此時出手已是殺招。


    “鐺鐺”兩聲脆響,那軟鞭竟如有靈性一般,緊緊貼在了那刀刃與商宇手上,商宇頓覺手中短刀重逾千斤,動彈不得。


    原來那軟鞭名喚“千鈞”,本就是兩件承天物熔鑄而成。那軟鞭帶有天能“跗骨”,不拘任何物件皆可吸附其上,牢固異常摘之不下,而那柄上一枚“重石”,更是帶有土部天能“千鈞”,其在禦主手中無甚重量,但對之外界,卻有千鈞之重,兩者相得益彰,往往一出手便能讓敵手戰力盡喪。


    昔年,北方蠻族三汗國之一的蒼梟部入寇北疆,烈梟軍團馭兇禽為坐騎,來去如風,蠻人大將赦奇更有一頭承天七成的巨雕為依仗,萬夫披靡。大禹牧野軍縱然以十倍之軍全線圍剿,仍是左支右拙,難以抵禦。其時,便是範北沙在百萬軍中擲出“千鈞”係住那天奉巨雕,千鈞巨力之下,生生讓那兇禽與蠻人將軍一齊自空中墜下,摔成肉泥。


    商宇一時掙不開束縛,抬眼看去,卻見範北沙冷笑一聲,將那軟鞭輕輕挽在左手,右手一抖,袖中一柄鋼刺閃電般刺出,眨眼間便來到他麵門。


    商宇皺眉,卻是欺身而前,趁那“千鈞”鬆弛一瞬,舉刀“錚”地格住這一刺,而後運力一推。


    “砰!”


    範北沙不曾料到商宇氣力竟如此巨大,一時之間下盤不穩,被商宇逼住倒滑了出去,但退步之間,一手飛速挽迴軟鞭,一手抬刺往前,巨力之下商宇亦是受製,便被拉著往範北沙往他鋼刺之上撞去。


    商宇再欺近,手中刀勢再不收斂,狂風一般傾瀉而出,範北沙繼續退,鋼刺詭異精準,處處致人死地。


    周遭之人隻見得兩人一進一退間,身形如電,手中兵刃揮舞如風,金鐵交擊間,聲聲動人心魄,俱都是屏息觀戰,生怕錯漏一招半式。


    商宇受製於“千鈞”,唯有不斷進逼,方能在軟鞭張弛晃動間自如揮刀,而範北沙此時才知對手近身刀法了得,但他出手慢商宇半招,體式不穩便失先手,隻得堪堪招架,亦不敢鬆懈半分。


    此戰三招之內便演化至如今這般局麵,兩人卻都不曾料到,期間之兇險,任一人稍有疏忽便是重傷慘敗。


    商宇縱是險中求戰占得上風,然而軟鞭長度有限,終有收盡之時。


    轉眼間,三十一招過,軟鞭“千鈞”已然被範北沙盡數挽起,眼看商宇再無轉挪餘地,範北沙獰笑一聲,左手借軟鞭定住商宇身形,右手鋼刺一抖,直直向商宇右眼刺來。


    一旁的劉痕先生眉頭一皺,眼睛盯著範北沙,右手收於袖中,將抬未抬。


    商宇奮力維持自己身形不墜,全身緊繃,額頭已見汗珠,此時見他刺來,粗喘一聲,左手一把格住範北沙手臂,堪堪將之推開。


    範北沙雖不料商宇還有餘力,但應變卻是極快,當即手腕一抖,鋼刺脫手射出,毫厘之間便要在商宇連眼都不及眨時,一刺貫穿其頭顱。


    這下手可真是夠狠的,商宇心裏歎了一聲,發動了天能。


    “啊!”


    一陣驚唿,眾目睽睽之下,那柄鋼刺方離範北沙之手,便消失不見,而後眾人有眼力極好的才看見,那柄鋼刺突兀出現在了範北沙身後半尺處,仍以那出手的速度破空射來。


    “噗”的一聲,鋼刺自後釘在範北沙左肩,頓時血流如注。


    商宇便在範北沙驚愕刹那,用尚能活動的左手反手一扣其左腕,驟然發力!


    隻聽哢哢兩聲,其人左手腕骨當場骨折,而後商宇指爪一挑,刷拉一聲,範北沙連帶衣袖與一層皮肉俱被撕下,其左手上挽住的軟鞭“千鈞”也終於被生生扯了下來。


    承天物離開禦主,“跗骨”與“千鈞”兩項天能自然暫失,商宇揮刀抖開軟鞭,麵無表情後退。


    “啊啊啊啊——嘶——”範北沙左手骨骼畢露,血肉模糊,接連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聽得滿座賓客都是膽戰心驚,一場切磋竟搞出如此血腥的場麵,人人心中皆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承讓。”


    商宇收刀肅立,看著範北沙,滿座賓客亦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商宇。


    隨範北沙而來的幾位承天司連忙跑入場中,手忙腳亂為範北沙包紮傷口,商宇對其視若不見,隻是看著人群簇擁中的範北沙,防範之心絲毫未減。


    商宇兩世為人,與人生死爭鬥無算,他深知方才一戰傷了範北沙不過因緣湊巧,若此時受傷的範北沙暴起還擊,那才是此人最強最狠之時。


    果然,看慣了熱鬧的眾人還未及開始議論之時,便見一道赤色人影自承天司一眾人中衝出,直奔商宇而來。


    與此同時,數十道冰柱憑空而凝,橫豎交錯撘成牢籠,將商宇緊緊困入其間,手足皆難以活動。


    這才是範北沙自家天能——“冰牢”。


    此天能發動亦是毫無預兆,商宇意識到之時,已然遍體生寒,他奮力掙了掙,這區區數十堅冰竟比之方才千鈞之力尤為沉重,以他的巨力依然錚之不開。


    一息之間,範北沙已到麵前,其人雙目血紅,神色駭人,自懷中取出一支晶瑩的短杖,指向仍在掙紮的商宇,低聲道:“小子,我要你的命!”


    言罷,那短杖頂端紅光漸漸聚集,色澤越發明亮。


    這一種天能商宇和夏武華都曾見過,那是神殿祭司閔環兒曾使用的“極光”,若被擊中,肉身再是強橫自然也是化為飛灰的下場。


    範北沙自身承天七成九,可以說天啟之下無人能從他的冰牢中脫身,加之不知這範北沙從哪裏去尋來如此之多的承天物,倒也難怪其多年來能穩坐大禹天啟之下的頭把交椅。


    隻是商宇同樣承天七成九,對他而言,天啟之下,便沒有能困住他的天能。


    商宇身形消失在冰牢之中,瞬間出現在範北沙身後,毫不猶豫便揚手揮刀,斬向範北沙項頸。


    這一場賭鬥,此前是鬥氣,此時已是是鬥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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