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島在台灣投資商眼裏,是整個亞洲第一淡水天然遊泳常幾裏長的自然的沙灘極


    平整地向湘江裏伸去,而湘江水清清澈澈地流著。台灣商人準備在這裏投資幾億元人民


    幣,建設一個一流的水上遊樂場所。馬民就是帶女兒和妻子來月亮島遊泳。“不到遊泳


    池去遊,遊泳池的水最不衛生。”馬民對妻子說,“那麽多人在一個池子裏遊泳,要屙


    尿了就在水裏屙,很邋遢。”


    “我要到遊泳池遊。”女兒在車上說。


    “爸爸隻同意帶你們到月亮島遊泳。”馬民堅持說,“不然就迴去。”


    “我要到遊泳池遊。”女兒說,但聲音已不那麽強烈了。


    “遊泳池的水最不衛生,遊泳時水是要到口裏去的。”馬民說,“到月亮島遊。”


    馬民不容置疑地將汽車駛到了四圍都是清清的河水的月亮島。雖然已經立了秋,但


    正是秋老虎恣意橫行的天氣,長沙的氣溫總是立在三十度以上好遠。遊泳的人仍然很多。


    馬民將汽車停在橋下的陰影裏,這兒已停了很多摩托車和好幾輛轎車,“天天,爸爸買


    一輛高級轎車,帶你出去玩,你說好不好?”馬民見女兒的目光落在一輛公爵王車上,


    便這麽問道。


    “好,爸爸什麽時候買?”


    “等這個工程做完就買,讓你坐在高級轎車上享受享受。”


    “不買,不買呢。”妻子說,“買那麽好的轎車做什麽?錢不得完!”


    “就是要買。”女兒旗幟鮮明地站在馬民的立場上說,態度很堅決。


    馬民笑了,領著她們母女倆向江邊上邁去。江邊的沙灘上有些用木板和竹蔑搭的棚,


    那是供遊泳的人淋澡和更衣、寄存衣褲的,附帶租救生圈和睡椅。馬民帶著妻子和女兒


    走進一個衣物寄存棚,將衣褲脫下,租了一個黑黑的圓圓鼓鼓的汽車內胎。黑黑的輪胎


    一扔入水中,女兒便浪花飛濺地跟了上來,女兒說:“老爸,你說我不會遊泳,我遊給


    你看。”


    女兒迫不及待地遊給馬民看,遊的是老師教的那種蛙泳,果然遊了三四米遠。她遊


    得很認真,當她想停下炫耀自己時,腳沒落地水就淹了她的頭。馬民遊在女兒一旁,趕


    緊逮住她的胳膊,把她托了起來。女兒喝了口河水,臉上水淋淋的。女兒舉起一隻手揩


    著額頭和眼睛上的水時,馬民笑得很開心:“怎麽樣,嗆了口水吧?”


    “沒關係。”女兒表現出堅強的樣子,一隻胳膊攀著黑黑的汽車輪胎。


    “不敢遊了吧?”馬民嘲弄地審視著她。


    “敢遊。”女兒不服輸道,又手腳亂劃地向前遊去。


    馬民在女兒身上看到了久違了的自己小時候的影子。那時候他是個好強的,在同齡


    人麵前決不服輸的男孩。馬民感到女兒的性格很像他,而不像她那個對什麽事情都退讓


    一步的母親。馬民覺得女兒身上的進取心理,是他的血液帶給她的。她還隻六歲半就學


    會遊泳了,她會有出息。


    妻子走了過來,護衛著女兒。女兒遊到母親身旁,攀著母親的胳膊,迴過頭來對馬


    民說:“怎麽樣,哎?”女兒那張濕淋淋的小臉上蕩漾著得意。


    馬民說:“不錯。爸爸承認你會遊泳了。”


    女兒的腳一蹬,又遊了過來。女兒特別高興,因為她這是有生來第一次在如此寬廣


    的湘江裏遊泳。頭上是瓦藍瓦藍的天空,對麵是一片高樓林立的住宅區,眼下是一片很


    大的沙灘。這可不是遊泳池,這一切對於女兒來說,是一個新鮮且陌生的大世界。“遊


    泳池好玩,還是這裏好玩?”馬民問女兒。


    女兒一笑:“這裏好玩。爸爸,你可以遊過河嗎?”


    “爸爸讀初中的時候就可以遊過河了。”馬民說,看了眼穿著深綠色泳裝的妻子,


    妻子在水裏顯得有些漂亮,這讓馬民有點動心。“你在你父母家裏住的這一個月,人都


    變得精神了。你讓我今天特別高興。”


    “是嗎?”妻子語言很少,隻是看著他緩緩一笑。


    三個人在河裏遊了一個小時,走迴沙灘上,睡到了陰影裏的躺椅上。“你其實身材


    還很好。”馬民看著妻子說,“你要是稍稍注意一下外表,我覺得你還是有魅力。這一


    個月,我們分開之後,我有點想我們的過去,想我們談愛時候的事情。真的。”


    妻子一笑,“你想我?”她說,“是想和我快點離婚罷?你要跟我離婚的。”


    馬民說,“我現在又不想跟你離婚了。離婚就是又一次結婚,女人都一樣,仔細一


    想,沒多大意思。我覺得天天已經把我們扭在一起了,一世也割不斷。”


    “你這樣想的?”妻子淡淡地說,“我還以為我這一世就是跟天天一起生活呢。”


    “你沒想過,要是我和你離婚,你不想重新找一個對你好的丈夫?”


    “沒想過,因為我沒想過要離婚。我也沒有別的男人可以想,”妻子望他一眼,


    “我去做了幾次麵膜,明天上午我又要去做麵膜。”


    “這很好,這使你臉上的表情好看多了。”馬民說,“女人最應該注意自己的容


    貌。”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就是因為我不漂亮了。”妻子小聲說。


    馬民再一次感到妻子活得很單純,這既是她的優點又是她的缺點。她的腦袋裏麵隻


    裝著他,沒裝著別的男人,你還要什麽呢?


    馬民想起彭曉,彭曉固然聰明可愛,但卻是一個“除非我願意”就跟別的男人幹的


    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用一雙挑剔的眼睛尋找她喜歡的男人,今天她喜歡馬民,明天呢?


    馬民感到這個世界上的比他有魅力的男人太多了,而目前她還和她丈夫進行互不幹涉的


    “約法三章”什麽的,這證明她並不討厭她丈夫,她照樣同她丈夫睡在一張床上,照樣


    做愛。馬民不願意深入地想這些事情。女兒在躺椅上坐不住,她太想遊泳了。馬民又被


    女兒拖到了水裏……遊完泳,一家人在一處個體飲食店裏吃了飯,便很高興地迴家了。


    女兒打開電視看了會,就自己爬到鋪上睡覺了。女兒遊了幾個小時的泳,又不停地嚷叫,


    把她今天的精神提前使用完了。


    “天天睡覺了。”妻子走過來說,“倒到床上就睡著了。”


    “那當然,她今天遊泳好賣力的。”馬民說,很高興地望著妻子,“我都被天天拖


    累了。我本來要到工地上去看看的,都不想去了。”


    馬民躺在鋪上,蹺著二郎腿,抽著煙,感到很疲勞。妻子坐到床旁,一雙眼睛發亮


    地瞅著他。也許是這一個月她每天遊泳——運動喚起了她對男人的渴求什麽的,她坐在


    床旁,有點不很放肆的樣子瞧著他。馬民很懂她的眼神,“你想和我做愛?”馬民問她。


    妻子拘謹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但沒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而是舉起一隻手來摸


    他的臉龐,她先是有些謹慎地摸著他的左臉,摸得很輕,也很緩慢,仿佛在一心體會他


    臉皮的質地一樣。接著,她又摸他的額頭,從左邊摸到右邊,從右邊又返迴到左邊地摸


    著,還用指頭捏額骨。然後又摸他的鼻子,手指在馬民的鼻頭上刮著,她開始隻是輕輕


    地刮著,隨後又加了點力氣地刮他鼻梁的兩側,用食指的關節在他鼻翼上揉擦。接著又


    撫摸他的下巴,還加了點力氣捏弄下巴的皮肉,一下一下,緩緩地,然而卻是深情的。


    一直擱在自己腿上的另一隻手也抬了起來,捏著馬民的一隻耳朵,並在耳輪和耳垂上來


    迴拈著。她幹這一切時,臉上開始的表情很麻木,但逐步活躍了,臉頰上有了紅潮,眼


    睛裏那種一塘渾水樣的目光也泛起了白白的波浪。她的嘴唇咬著,那是在控製著自己,


    或者是在等待著什麽。她的鼻子裏噴著漸漸激烈起來的粗氣,好像開水開了一樣地出著


    熱氣。


    馬民時而閉著眼睛,時而睜開眼睛,他心裏想看她要幹什麽。


    他不願意對她采取主動。她一直就喜歡摸他的臉,仿佛觸摸著他的臉,她才會感到


    他的真實存在似的。馬民有一段時候非常討厭她撫摸他的臉,但他隻是控製著這種討厭


    的情緒,這是因為他一直不想傷害她。但今天,他卻不討厭她的手在他臉上撫摸,反而


    還有點舒服感,這種感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曾到過他的腦海裏,就如同時間一長而被


    遺忘的朋友,陡然就出現在他麵前讓他高興一樣。他睜開眼睛,看著她的鼻子,看著她


    的眼睛,她的鼻孔裏冒著熱氣,她的眼睛裏泛著波浪。他把她摟住了。“你還很愛我


    嗎?”


    他說。


    妻子不說話,而是把他的臉扳過來,嘴唇對著他的嘴唇吻著。


    馬民一直不願意吻她的嘴,自從她三年前開始吃舒必利起,他心理上就排斥這張輪


    廓並不難看的嘴了。他總覺得她的唾液裏有藥物氣味,而這種藥物卻是治精神病的。他


    可沒有這樣的病所以他總是拒絕跟她接吻。但今天,他被她熾熱的愛情溶化了,就好像


    煉鋼爐把鐵礦石溶化了似的。兩人的嘴唇緊密地交織在一起,吮著。當他不想吮而想進


    一步下去時,她卻不肯,仍然興奮地吮著他的舌頭,絲毫不肯放棄這種時刻。對於她來


    說,這種機會太少了,這三年裏,她要吻他時,他總是把嘴唇移開而說:“你的身體不


    好,我不想這樣。”她心裏強烈地意識到他是嫌棄她,不願跟她接吻。此刻,她努力把


    握著這個吻,似乎要把這三年來丟失的吻全補足似的。他們吻了很久,吻得很賣力,她


    身上的汗都吻出來了……他們做了三年來非常愉快的一次愛後,她筋疲力盡但卻很暢快


    地看著他。她的身上全是——雖然這種一到晚上氣溫就嚴重下降的秋天裏,做愛時稍為


    留點勁是不應該出汗的。“你身上盡是汗,”馬民關心她說,“你太賣力了。”


    “我覺得好舒服的。”妻子說,對他一笑,“好久沒這樣舒服過了。”


    馬民瞅著她,她仍然赤裸裸地躺在他的身旁,身上什麽東西也沒蓋。馬民扯過毯子


    蓋在她肚皮上,“會感冒,”馬民說,“這樣的天氣,寒氣最容易鑽進毛細孔了。”


    “我好熱的。”


    “現在不熱了。蓋著。”馬民說,“我別的都不怕,我就是怕你病”“我的病已經


    好了。”


    “你住在你爸爸媽媽家時,每天做了按摩沒有?”


    “有時候做,有時候又沒做。”


    “從明天起,你每天上午堅持做按摩半個小時。你身體好,婚姻才會持續下去。”


    馬民說,“再說,你身體好,你就不會厭倦生活,而會對物質對精神充滿渴求,懂嗎?”


    妻子說:“我懂。”


    接著,兩人又說了氣分開之後的各人的事情。那天晚上,妻子和他就睡在那張床上


    了,“我就睡在你床上?”妻子不希望他趕走她而問他。這些年裏,有幾次她想把整個


    晚上的時光消磨在他床上時,他總是斷然說:“不行,天天醒來了會害怕。”


    但是今天他沒有,他覺得天天大了許多,都會遊泳了。“可以,”馬民說,對她這


    張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的一笑,“讓她醒來之後,找你哭一次臉也好。她也太霸占你了。


    這個小化生子。”


    這是繼天天出生後,兩人第一次沒有分鋪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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