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長寧剛走出宮廷,齊家便迎了上來。作為忠仆,君長寧有時候覺得齊家是把自己當做兒子來關心愛護的,恨不得什麽事情都替他擔著。就像是現在,他進入皇宮不知道多久才能出來,這位連坐在馬車上等都不樂意,就站在門口一直盯著,生怕一錯眼就錯過了似的,有時候就是他媳婦也得抱怨,說他對待幾個兒子但凡有千分之一的耐性,那幾個皮小子也不能長歪了。


    不過這次他倒是真的有話要說,臉上也帶上了幾分喜悅:“少爺,剛才下人來報,說大小姐跟大姑爺迴京了。”


    君長寧聽了也是心中一喜,原本林子墨調任迴京成了戶部的員外郎,他這次迴京就該能見到多年未見的親姐姐,誰知道他迴來的時候,林子墨卻告假迴鄉祭祖去了,故而這段時間一直都為能相見,原本還想著自己離京之前他們也不知道能不能趕迴來,現在倒是好了。


    君長寧索性官府也不脫,直接往林子墨的宅子去了,那邊大概也早就收到了消息,門房看見他們前來滿臉都是笑容,立刻就進去通報了。說起來君長寧跟林子墨倒是有幾分淵源,曾經也頗有幾分惺惺相惜,雖然相隔多年未見,倒是並不顯得陌生。


    林子墨已經是四十出頭的人了,留著一把山羊須,帶著幾分書生的儒雅和官員的嚴肅,見到比自己小了十幾歲,跟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小舅子,倒是露出幾分笑容來。林子墨自己也是科舉出生,所以對同樣科舉出生的君長寧好感更甚,加上他們又有姻親的關係在,所以說話的時候便帶了幾分親近。


    君長寧對這位姐夫還是很有好感的,說話的時候倒也有幾分真心,在知道君長寧馬上就要赴任長海知府的時候,就是林子墨也忍不住有幾分嫉妒,小舅子才入官場不到十年,直接從翰林院的侍讀變成了正四品的知府,這樣的升官力度,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就這般了。不得不說這位小舅子是受到皇帝器重的。


    林子墨出生寒門,跟世家林家的關係一直不好,所以自然也借助不了林家的力。在那個小地方一待就是許多年,如今雖然迴到了京城,卻還是從五品的戶部員外郎,雖然是個來錢的職位,但官職卻是比小舅子低了不止一級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後頭君玉宣已經忍不住派人來請,林子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著說道:“快去見見你姐姐吧,已經念了你一路了,若是再不放你走的話,她可是饒不了我。”


    君長寧微微一笑,因為沒有見到侄子侄女,心中便猜測應該是在後頭,於是便跟著小丫鬟往後院走,雖然他是外男,但畢竟是君玉宣的同胞親弟弟,又有林子墨的話在,倒是不用非常避諱。


    等走進後麵的廳子,迎麵而來便是春花燦爛,一屋子的丫頭小姐,為首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妝容精致無比,端莊大氣又不失女人的嫵媚,君玉宣出嫁的時候他才是個小豆丁,幸好他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還是一眼便認出大姐來。


    君玉宣不等他說話,眼神中便露出幾分驚喜來,連聲說道:“是十郎嗎?快過來讓姐姐看看,我的十郎都長得這般大了,要是在外頭見著,姐姐怕是不敢認了。”


    君長寧微微一笑,便在君玉宣旁邊的位置坐下,在這位大姐的失態中倒是多出幾分熟悉來,隻是說道:“大姐姐這話不好,就是大姐姐不認識十郎,十郎也必定能記得大姐姐的。”


    君玉宣聽了倒是忍不住一笑,她其實並不覺得十郎還能記得自己,畢竟她出嫁的時候十郎那才幾歲,雖然這孩子從小聰慧機敏,但到底年歲小,多年未見恐怕隻記得有大姐的存在,卻忘記她長得什麽模樣了。隻是這話君玉宣當然不會說出口,弟弟對待自己親近自然是隻有好處的,於是便笑著說道:“十郎還是這般會說話,怪不得每次都哄得娘親隻疼愛你了。”


    君長寧哈哈一笑,又說都:“這可不對,娘親每日都念著姐姐的好。”


    兩人都寒暄了幾句,君長寧才把眼神放到了旁邊幾人的身上,兩個孩子一個十j□j歲的樣子,一個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有一個小姑娘看著似乎才十歲出頭,大概就是君玉宣所出的兩個嫡子一個嫡女了,其餘的孩子倒是未見到,大概君玉宣也不樂意讓娘家的弟弟見到那些庶子庶女的。


    發覺君長寧的眼神,最大的嫡子林明安跟君長寧不過是差了五六歲,自小就是聽著娘親誇獎自家小弟弟如何如何出色的,心裏頭就有幾分計較的意思,這會兒見到本人,卻覺得這位小舅舅確實是月華無雙,怪不得爹娘都是滿口稱讚,再想到舅舅如自己一般大的時候,已經當了狀元成了知州,而自己現在不過是剛有了一個舉人的功名罷了。


    比起大哥林明安,弟弟林明平卻沒有那麽多的計較,他是小兒子,身上的壓力就沒有林明安那麽大,向來都是活潑好動的性子,這會兒見到小舅舅年輕長得又分外的出色,心中便有了幾分喜歡。而最小的姑娘林明雪倒是露出幾分不好意思,臉紅紅的坐在一旁。


    注意到兒子女兒的眼神,君玉宣微微一笑,拍了拍君長寧的手,朝著三人說道:“還不快來見見你們舅舅,都看傻了嗎。”


    這話倒不是君玉宣打趣,在她看來,自家小弟真的是越長越好了,這些年她也見過不少有著美名的姑娘小姐,倒是沒有一個能比得上眼前這人的。隻是十郎畢竟是男子,身上更有一種俊秀風姿,也不是一般姑娘可比的。


    看著三個外甥外甥女,君長寧倒是微微一笑,有道是舅舅看外甥,越看越喜歡,君長寧覺得自己大概也是如此。君玉宣是個會教養孩子的,就是林明平略顯活潑了一些,卻也是個知書識禮的好孩子。君長寧早就準備好了見麵禮,這會兒便拿了出來,兩個男孩分別是珍貴的文房四寶,而女孩兒便是精致的首飾,看著都不是凡品。


    君玉宣瞧了倒是有些驚訝,但一想到弟弟去的地方雖然窮,但君家隻有他一個男孩,肯定不會寒酸了自家兒子,手中有些好東西也是應該了,便笑著讓幾個孩子收下,又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話,過了一會兒又讓幾個孩子離開,才開口說道:“長寧迴京之後,有沒有去看過舅舅一家?”


    君長寧微微一怔,張氏跟張家的關係一貫僵硬,後來因為求學的事情幾乎是鬧僵了,當年他上京趕考,張氏甚至還特意交代若是舅舅派人來請便去看看,若是沒有便算了。當時他中了狀元,心中還以為張家肯定會找上門來,誰知道直到去了秦關也一直並沒有。


    君玉宣瞧了他的反應,心中便有了底,笑著說道:“也是張家不厚道,當年家裏頭出了事情,也並未跟母親知會一聲。”


    卻原來早在許多年前,張家舅舅就投在了端親王的門下,當初皇帝便看他不順眼,找了個地方將他外派出去,張傑人又不是個好人才,端親王自然也不會特意保他。他們的好舅媽李氏怕張氏知道他們家失了權利,斷了一直以來的銀錢,居然將這件事瞞了下來,反正張氏向來都是將禮物什麽的送到老宅,他們留下一人守著就是。


    當初君長寧進京,張氏氣不過李氏的態度,便不許他上門拜訪,想等著李氏低下頭來,君長寧在京城沒待多久便去了秦關,所以這件事便一直沒有人知道。還是後來君玉宣進了京才發現,而這時候張傑人又因為端郡王的事情被貶,現在不過是七品芝麻官,遠在雲南那邊,一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迴來。


    君長寧微微皺眉,心中倒是鬆了口氣,聽母親張氏的話便知道,他舅舅一家可不是省油的燈,說實話跟這樣的人家搭上關係,肯定是有說不盡的麻煩,畢竟孝之一字就能壓死人。顯然君玉宣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君家一群孩子對張家的舅舅舅媽都沒有感情,畢竟這些年連麵都沒有見過,張氏在他們麵前又是從來不掩飾對李氏的厭惡之情。


    君長寧在林家待到了傍晚,直到吃了飯君玉宣才放他出來,送他出門的卻是林明安,林子墨下午有事去了戶部,至今還未迴來。經過大半天的熟悉,幾個孩子對君長寧的感官都不錯,畢竟年輕又有才學,談吐又帶著幾分風趣的舅舅,出手還十分大方,他們能不喜歡才怪了。


    林明安瞧著月下愈發出色的人,心中的爭勝之心倒是少了一些,有些別別扭扭的說道:“父親常說舅舅自小聰慧,才學是一等一的好,以後外甥還要舅舅多多指教。”


    君長寧聽了微微一笑,拍了拍林明安的肩膀,看著跟自己一般高低的孩子,笑著說道:“那是自然,隻要明安不嫌棄舅舅多管閑事就行,過幾天我便要前往長海,到時候有任何問題,你都可以寫信給我。”


    林明安聽了心中高興,又說了幾句話才依依不舍的放人離開,君長寧這一天的心情倒是都算不錯,畢竟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親姐姐,而君玉宣的日子看著似乎過得十分不錯哦,雖然林子墨家中也有小妾姨娘,但畢竟是個守規矩的文人,斷然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最終要的是,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君長寧,如今也有庇護姐姐們的實力了。


    這樣的好心情卻並未能持續多久,想到多日未見的燕弘,君長寧心中又有幾分煩躁,他不知道在那個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但眼看著他寧願自己背負,也不願意與自己共同承擔,便知道事情恐怕不小,甚至那件事情的重要性隱隱的壓過了自己,不然的話燕弘怎麽可能讓自己擔心。


    君長寧歎了口氣,這個時代的天空顯然分外的幹淨透徹,今夜卻並沒有星空,隻剩下獨一無二的月亮,顯得有些清冷。君長寧剛喝了一些酒水,現在有些上頭,便不樂意坐車,反正迴家的路也並不遠,便自己慢慢的走迴去,齊家在後頭慢慢的駕著車。


    快到家門的時候,君長寧卻是微微一怔,那個消失多日的人站在家門不遠的地方,一身黑色的袍子似乎融入在暗夜之中,雙眼定定的看著緊閉的大門,因為夜色太黑,君長寧看不清楚那人臉上的神情,卻能察覺到那一絲絲掙紮和痛苦。


    齊家一向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皺了皺眉便駕著車先進了門,君長寧上前了幾步,便看見燕弘雙眼布滿血絲,在黑夜之中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魔似的,讓人背脊發涼。君長寧卻毫不猶豫的走了過去,大概是酒精影響了他的大腦,這一次不再有任何猶豫,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襟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不能告訴我。”


    燕弘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麽,君長寧忽然覺得有些委屈,難道他們這麽多年來的感情是假的嗎,難道自己還不值得他信任,不值得他放心嗎!他忍不住有些怨念,又緊跟著說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麽?”


    燕弘伸手扶住有些搖搖晃晃的人,撲麵而來的酒氣讓他微微皺眉,君長寧不喜歡喝酒,一般隻有太高興或者太不高興的時候才會喝。燕弘並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裏,還以為是因為自己的事情這人傷心了,便忍不住心疼起來,但卻隻是撫了撫男人的臉頰說道:“你喝醉了,我扶你進去吧。”


    君長寧卻不依,今天他還非得將事情弄清楚了,隻是拽著燕弘繼續說道:“我不是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願意跟你一起承擔,為什麽,為什麽還是要這樣,難道是你後悔了嗎?”


    隱藏許久的擔憂終於說出口來,君長寧微微一頓,抬頭向燕弘看去,心卻更加冷了,因為這一刻,燕弘居然沒有立刻的否認。


    君長寧原本的三分酒意都散了開去,君長寧咬了咬下唇,第一次覺得忐忑不安起來,即使剛才問出那句話的時候,他都不覺得燕弘會後悔,而現在他卻不確定起來,近日來的種種讓他十分敏感,作為心理學出生的人,這一刻他居然惶恐的不敢去看燕弘的表情,怕看見任何讓自己心痛的動作。


    大概也正是因為如此,君長寧錯過了燕弘眼中的痛苦掙紮,過了好一會兒,燕弘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嘶啞的難聽:“如果我說,我要娶妻呢?”


    君長寧猛地抬頭,眼神中露出驚恐來,他甚至不敢相信,這話是從燕弘口中說出來的:“你說什麽?”


    “我要娶妻,內閣李老的嫡孫女。”燕弘卻已經恢複了正常,隻是看著君長寧一字一句的說道。


    君長寧隻覺得手腳冰涼,一巴掌直接甩到了燕弘的臉上,冷聲說道:“你再說一遍。”


    “我要娶妻,內閣李老的嫡孫女。”燕弘微微偏過頭,似乎並不在意挨了那一巴掌,隻是將話再講了一遍,他仔細的看著君長寧的臉色,男人臉上的驚訝痛苦,像是針紮似的刺痛他的心。


    君長寧的臉色也冷了下來,這一刻他不想去猜測燕弘究竟是有什麽苦衷,娶妻,妻子在任何時代的意義都是不同的。曾經燕弘身邊的妾侍,以這個時代的觀點來看,那就是隨手可丟的奴婢,即使生了孩子有些不同的也不過是身份稍微高了一些,但妻子卻不同,那是名正言順,可以站在他身邊的人。


    君長寧隻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都說七年之癢,難道他們也是遭遇了這一個!君長寧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捂著眼睛問道:“你可知道,無論你有多少的苦衷,走出這一步之後,我們再難迴去從前。”


    說完不等燕弘迴答,君長寧又說道:“我可以不去長海,無論你想要做什麽,我都留在京城幫你,再艱難的事情,我們總能做到的,根本不需要聯姻這樣的手段,這樣也不成嗎……”


    燕弘久久沒有迴答,君長寧有些慌亂的放下手,隻是說道:“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答案。燕弘,我君長寧可以陪你同生共死,但絕對不會去跟一個女人爭奪,你要好好想清楚了。”


    說完這句話,君長寧幾乎是落荒而逃。而燕弘卻隻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看著他的愛人,他一輩子最珍視的人一點點走遠,甚至不敢往前一步。他怕自己隻要走出這一步,就全功盡棄,再也沒有了複仇的勇氣,將這個人也拉進仇恨的深淵,共同陷入危險的處境。盡管不知以後自己會不會後悔,但他卻明白,至少君長寧得要活著,自己才會有後悔的機會,否則的話,一切都是枉然。


    作者有話要說:小小的虐一下~~~哈哈哈其實也沒有虐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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