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迴到公安大學,他滿腦子裝的全是林天歌的案子。白天他整個把自己紮進圖書館裏,把所有有關兇殺案的書全找出來,國內的翻看完了,他就找國外的,給他印象最深的是日本崗川正行的《兇殺案的偵破與指揮》和美國人唐納德·舒爾茨的《刑事偵查基礎知識》。


    崗川正行是一個老刑警,他把多年辦案經驗做了一個總結,那本書有30多萬字,專門論述兇殺案的偵破與指揮。崗川正行給他啟發最大的就是偵破案件當中,對嫌疑人的職業的研究特別深。


    他的同宿舍的同學喜歡跳舞和運動,晚上一般都不在宿舍呆著,這正合叢明的心意,他一個人在宿舍又是寫又是畫的,有時能將滿屋子弄的一片混亂。而無論他的同學多晚迴來,永遠看見叢明趴在床上畫著什麽。


    這個時期他也非常關注國內刑事偵查策略比較好的一些理論,比如公安大學學報,沈陽警院的刑偵雜誌上發表了哪些文章,有哪些理論成果,他感興趣的文章他就複印保存下來。


    有一天,他在公安大學學報上看見了一篇《模擬犯罪人的行為》的文章,他的眼睛一亮,哎,這跟自己簡直不謀而合,整個假期他花了大量的時間蹲現場,就是在搞模擬實驗嘛!


    紮在圖書館的這段時期,他發現在刑偵策略上太缺乏具體指導的東西,從他個人的角度他比較關心刑偵理論的建設,刑事偵查科學由刑事偵查策略和刑事偵查技術這兩大塊組成,刑事技術已到了微量物證,dna檢驗,它發展得很快,而刑事偵查策略的研究卻遠遠沒有跟上。東方人一向喜歡憑直覺破案,多大的案子,局長處長碰頭會,開會完了就是摸排查,傳統而又沉舊。他認為研究這些成果就是使用這些成果的過程,憑直覺破案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假如進入現場,罪犯智能水平低,案子情節簡單,直覺還起作用。稍有點智能的作案,直覺就不行了,所以破案應該理性化了,應該用邏輯推理偵查假定來破案。林天歌的這個案子應該利用最新成果的方法來破才對嗬!至此,他才剛剛明白,他想做,他要做的一件事是什麽。


    其實無論是案情,還是現場,他的感覺仍是一頭霧水,他在極力尋找一種武器把那一頭霧水驅散露出澄明。


    現在他的心裏稍稍有一絲豁然,當他推開窗子時,樹葉已一片新綠了。


    王長安和李世琪躺在日照的一家小旅館裏。他們來到日照已近一個月了,查了所有的戶卡,沒有楊路虎這個人,當然,他們早就想到楊路虎一定是隱姓埋名了,他們調查了所有外來人口,所有買賣人,仍然一無所獲。


    天氣已經漸暖,兩人商量著到附近的漁村轉轉就迴去了。


    從古城火車站碰頭出發的那天,李世琪就發現王長安情緒的變化,這些日子王長安一直沉默寡言,關於曲柳的事他也有所耳聞,莫非是王長安已經知道了!有幾次他跟王長安在小酒館裏喝酒,差點就問起來,但他還是忍住了話頭,他要是真問出來,王長安要是真知道了,他不等於當麵扇了王長安一記耳光那樣令人難堪嗎?沉默是一劑自愈的苦藥,王長安得需要時間慢慢療治心靈的創傷……


    “長安,咱們迴家吧!”李世琪試探著問。


    沉默。他沒有聽見迴答。李世琪坐起身瞪著王長安“我們總不能在這兒躺一輩子吧,走,到漁村轉轉去!”


    王長安是被硬拽著走出那家小旅館的,他一路仍無精打采的,可是等到了海邊的那個漁村,他一下子驚醒了似的,兩眼放著多日來少見的光澤,他抓住李世琪的胳膊興奮地說:“世琪如果你是楊路虎,你是不是就應該選擇在這裏紮根兒,這裏,簡直像天的盡頭……”


    是啊,這裏的確像天的盡頭,海的遠方還是海,海天在更遠的遠方重合在一道線上,仿佛那就是天邊了。李世琪的心裏也湧動著一種莫明的激動。


    “這裏沒有多少人家,咱們先去那個小賣部了解一下情況!”王長安步子加快往前走。


    “咱倆這口音?當地人一聽就聽出來了!人家鐵隊長可是囑咐了,不讓咱倆單獨行動,我看呀,還是給他打個電話吧,讓他跟當地派出所的說一聲,派個人跟著咱!”李世琪說完一路小跑到路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打了電話,才跑著追上王長安。王長安問:“打通了?”李世琪說“嗯,鐵隊說讓咱們在村邊的那個小賣部等他一會兒,讓所長到那兒找咱們!”


    海風鹹鹹澀澀地撲打著他們浸潤著他們。


    王長安遠遠地看見村邊的那個小賣部了。小賣部的女人也已經注意到他們了。當王長安和李世琪快來到小賣部跟前的時候,女人進到屋裏過了好一會又掩門出來。小賣部後邊似乎連著一個院子,院子背身就是海邊,李世琪首先向前搭訕著:“您這兒都有什麽煙呀,來盒煙!”


    王長安一眼發現在煙櫃底層有一條是古城產的唐河牌子的香煙,他的心裏一驚,他看看女人,女人40多歲左右,穿著打扮和這漁村人的身份很不相同,女人的眼角也有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緊張和慌亂,但那僅僅是一瞬,“聽口音,你們是外地人,從哪兒來呀?”


    “你聽我們像哪兒來的?”


    “喲,我們一輩子都在這個漁村,沒出去過,聽不出來!”王長安發覺女人聲音過於大了,好像是故意喊給誰聽似的,他趁女人跟李世琪說話的時候移步往院後邊走去。


    後院果然有一扇門,他還沒走到跟前兒門嘎吱吱一聲響起來……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了。


    李世琪聽見一聲槍響,他箭鏃一般飛出去,王長安正與一個男人撕扭著,李世琪在製服那個男人的同時,冷不防女人瘋了般從背後用鐵棍狠擊在王長安的頭部……王長安倒下去了……


    李世琪眼看著他將遭男女兩個人的合力夾擊,他死命地抱住男人,這時隻聽男人掙紮著衝女人喊:“槍,槍在他手裏!”


    王長安手裏死死地攥著一把駁殼槍!


    李世琪也隻有死命抱住男人這一條路了,倘若那個女人取了槍,他知道他所處境地將會是什麽,可是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了一聲槍響,女人正要去摳那把槍時,生命已弱如遊絲的王長安朝女人扣動了板機……


    師永正在葉千山辦公室正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桌子上的電話鈴聲就急促地響起來,葉千山抓起電話,隻聽電話裏傳來李世琪哽咽的不成語調的聲音:“你們快派人來吧,楊路虎抓住了,可是王長安,王長安他……他犧牲了……”葉千山聽見李世琪“嗚嗚”地哭起來,他的鼻子一酸,淚就流下來了!


    師永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他看葉千山淚如雨下,握電話的手抖個不停,就接過話筒,隻聽李世琪在電話那頭哭得一踏糊塗,“喂,世琪,發生了什麽事?”


    “王長安,他,他被楊路虎開槍打死了!”師永正眼圈瞬即紅了,他抑製著悲傷,對李世琪說:“你等著,我馬上派人去接你們!”


    王長安犧牲的消息一下子在刑偵處炸開了。


    就在頭天夜裏,戚副市長和曲柳在賓館開了一個房間正在雲雨中就被捉了奸,橋北分局治安科和派出所接到的通知是有人在古城賓館嫖娼,沒想到那個被“嫖”的女人卻是曲柳,而更想不到的是那個“嫖客”竟然是總在電視裏做五講四美三熱愛和精神文明建設報告的“戚副市長”。


    執行公務的人很尬尷,戚副市長很惱火,他赤著身子就衝著灰溜溜的一群警察大聲咆哮:“那麽多殺人案破不了,到這兒幹啥來了?嗯?出去,都給我出去……”


    一夜之間戚副市長的醜聞便傳遍了古城的大街小巷,明眼的人覺得這件事裏大有文章,怎麽那麽巧就捉了戚副市長呢?是有人暗中跟了,有人暗中做了手腳,有人企望著那個位置。各種揣測和流言漫布在街頭巷尾。


    而對於刑警隊的弟兄們,他們最擔心的是王長安迴來以後怎麽麵對曲柳。


    而誰又會想到他竟這樣走了呢?!


    王長安的死讓人心裏發堵,讓人想罵娘,讓人感受屈侮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婁小禾、陳默和政工科長戎長征被派往山東日照負責押解楊路虎和接王長安迴來。時間緊迫,接到任務他們就集合出發了。陳默走時悄悄跟大老郭說:“幫忙跟周紅說一聲,把這兩張電影票轉給她,讓她找個同事一起看吧,迴來我就去找她!”


    大老郭說:“放心走吧,我一定傳達到,路上注意安全!”


    司機雷東明已在樓下將車子發動好,正坐在車裏默默地等著,他和王長安是一批進的公安局,又一塊到刑偵處,兩人私交最好,這次是他主動要求去山東接王長安的。


    聽市府的司機們跟他念叨,解知凡從部隊下來本是奔著副市長那個位置的,省裏的一個實權人物也答應了。沒想戚冒增比他後台硬,從上麵直接戴帽下來,正好公安局這邊撤換了局長,就先讓解知凡到公安局暫緩一步,他不得不臨危受命。


    市府的司機們還議論說,所謂抓嫖,實際上是解知凡幕後操縱的。戚冒增也不爭氣,人家正愁沒有把柄把他搞下去,他卻給人家送上門去。瞧著吧,下一步,解知凡肯定要活動進市府的。如果真像傳言說的這樣,雷東明有些恨解知凡,媽的為了個人私利,卻不顧把王長安推入如此尬尷的境地,王長安如果要是知道真相,還肯不肯去為一個不擇手段向上鑽營、心思根本沒有放在破案子上的公安局長去賣命破案子呢?


    從這一點上來講,王長安死了比活著要好。


    葉千山和師永正把一行人送上車,又囑咐雷東明注意安全,雷東明點頭一踩油門,車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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