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個月,又來到西苑沈麗家的小洋樓門口,盧小龍有些激動。推開門進入沈麗家,正趕上夜晚停電,一層的客廳裏點著兩隻蠟燭,沈昊和妻子杜蓉正在不高興地講著什麽。


    看到盧小龍突然出現,沈昊睜大了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杜蓉也有些吃驚地看著他。


    沈昊大聲說道:“盧小龍,你還活著?”盧小龍敦厚拘謹地笑了笑,說:“還活著。”他對沈昊這個反應並不意外。在南方衝殺了幾個月迴到北京後,不少人以為他已經在“贛江大慘案”中死了。沈昊一拍太師椅的扶手站了起來,揮著手說道:“唉,這就胡來了,那些傳單大字報消息一點都不可靠哇,這太不像話了。我前幾天還看到一張傳單,說你死在江西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一跛一跛地走到旁邊一個紅木櫃子上翻尋著,杜蓉坐在那裏織著毛衣,這時瞥了丈夫一眼,說:“人已經迴來了,你還去管什麽傳單呀?”沈昊迴過身,抖著雙手對盧小龍說:“嗨,我們都以為你死了呢。”為了加強幽默感,又接著說道:“真以為你盧小龍為國捐軀了呢。”盧小龍笑了笑,說:“這次還沒輪上。”


    盧小龍自然是關心沈麗的情況,然而,他首先要表現對沈昊夫婦的尊重,他笑著說:“我一進門,就聽見您在高談闊論。”杜蓉像彌勒佛一樣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裏,一邊織著毛衣一邊瞟了丈夫一眼,說:“他正想不開呢。”盧小龍笑著問:“沈老有什麽想不開的?”


    沈昊連連搖頭擺手歎氣:“唉,不談了。”杜蓉說:“小龍又不是外人,你談談,也就不悶了。”沈昊說:“是我自己不自量力。”盧小龍問:“怎麽了?”沈昊說:“幾個月前,我給毛主席寫了封信,意思是不要打倒劉少奇,無非是講了一番我的建議。後來,毛主席給我迴了封信,還寄來了劉少奇的材料,讓我看完退還。嗨!”沈昊擺著手說:“我真是多此一舉,搞得沒有意思。”盧小龍立刻明白了幾分,笑著說道:“沈老關心天下大事,盡了心就行了。”杜蓉揶揄地說道:“他還不是覺得自己沒麵子?”沈昊又連連擺著手,說:“我還要什麽麵子?我不過是犯了迂腐和不明事理的錯誤。”看到杜蓉又要說他,他擺著手說道:“小龍,這個咱們以後再談,你先去看看麗麗吧,”他指著樓上,“她在三樓自己的房間裏。”


    盧小龍還想做點禮貌的過渡,沈昊連連擺手,說:“快去。麗麗可為你的事難過一些天了,快去吧。”


    盧小龍借著門廳裏昏黃的燭光上了樓梯。一拐過彎,他就一步四五級急速而又輕盈地一口氣躥到三樓,一片黑暗中推開了沈麗的臥室。靠窗的寫字台上立著兩支紅蠟燭,沈麗正坐在那裏看著什麽。聽到開門聲,她轉過臉來,盧小龍將房門在背後掩上,靠門站住了。


    一支蠟燭從沈麗的身後照過來,一支蠟燭在沈麗的身前跳躍著,沈麗的頭發和麵孔都披著金黃朦朧的光亮,她的眼睛驚愕地睜大著,屋裏的空氣十分寧靜,隻有燭光在空氣中夢一般晃動著。


    沈麗終於看清了、也確認了眼前的事實,她從桌前慢慢站了起來,似乎想一下撲過來,卻又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在燭光的照耀下,他們互相用目光對視著,兩個人一步步向對方走近。沈麗穿著一件很厚的白色棉絨睡袍,穿著拖鞋,披著頭發,靜靜地站在了盧小龍的麵前,燭光在她背後輝映過來,她的臉顯得十分柔和寧靜,眼淚像沉默的星星一顆一顆掛下來。盧小龍敦厚地、也是安慰地笑了一下,說:“我沒有死,我還好好活著。”沈麗一下轉過頭,將臉貼在盧小龍的肩膀上,盧小龍抓住她的雙肩,輕輕地、聖潔地摟住了她。沈麗趴在他肩頭哭了起來,盧小龍又稍稍用力地摟抱住她。沈麗修長而暖熱的身體抖動著,這種抖動傳導到盧小龍的身上,形成生命的撞擊。他越來越緊地將沈麗摟抱住,越抖動越抱得緊,越抱得緊越直接感受到抖動,他要將兩個人的生命完全化在一起。


    他捧起沈麗的臉輕輕地吻她,沈麗閉著眼把嘴唇給他。他吻著她,摟抱著她,真正體會到全身心要進入對方身體的衝動。這種衝動的摟抱與親吻將沈麗弄得有點喘不上氣來,她輕輕做了一個推擋的動作,盧小龍便放鬆了一些自己的雙手。沈麗又把臉埋在他的肩上,貼著他的身體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然後仰起臉,用手摸著盧小龍的臉頰,看著他說:“你還真命大,活著迴來了。”盧小龍又吻了她一下,說:“我要是這麽就死了,不是太冤了嗎?”


    沈麗抖掉臉上的淚水,笑著說:“為什麽?”盧小龍迎視著沈麗,說:“我還沒和你怎麽著呢,就死了,那不是太冤了?”沈麗用頭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那就讓你冤死。”兩人都笑了。盧小龍摟著沈麗吻著她,與她一起走到寫字台旁,挨著跳動的燭光麵對麵坐下了。


    盧小龍凝視著被燭光照亮的沈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穿這身睡衣真漂亮。”沈麗一笑,說:“當然比跟你一起去上海大串連時穿一身灰皮漂亮。”盧小龍說:“你穿那身衣服也不難看,你穿什麽都好看。”沈麗瞟了盧小龍一眼,說:“看你,倒挺有欣賞能力的。”兩人又隔著燭光相對靜靜地凝視了好一會兒。沈麗看著盧小龍身上的一身灰布衣服問:“你裏邊穿的什麽?”盧小龍說:“上邊是毛衣,下邊是一條棉毛褲。”沈麗說:“你把外衣外褲都脫了吧。”盧小龍說:“那像什麽?讓你爸爸媽媽上來看見,豈不是太狼狽了?”沈麗笑著瞄了他一眼,說:“沒關係。你穿這身外衣,我不讓你抱我。你沒看我穿著睡衣呢,內外有別。”盧小龍撓了撓頭,站起來把外衣脫了,掛在一個空椅背上,又猶豫了一下,把外褲也脫了,搭在了椅背上。沈麗拿過一雙拖鞋,說:“把你的臭球鞋也脫了,穿上這個。”盧小龍穿了拖鞋,上下看了看自己,上身是一件深藍色的毛衣,下身是一件磚紅色的棉毛褲,有點不倫不類。沈麗看了他一下,說:“別不好意思。我今天對你是特殊待遇。”盧小龍笑了,他自然知道這裏的親密含義,他說:“我領情,隻是覺得這樣子有點不自在。”沈麗又瞄了他一眼,看著他那條膝蓋處有破洞的棉毛褲,也止不住笑了,她問:“你這身衣服幹淨嗎?”


    盧小龍說:“那絕對沒問題。我迴北京後,裏外洗了個遍,換了個遍,要見你,更得幹淨整齊了才敢來。”


    沈麗拉開衣櫃,拿出一件淺藍色的棉絨睡袍遞給盧小龍,說:“你套上這件衣服吧,這樣就體麵了。”盧小龍接過睡袍,很舒服地穿上了。他抖了抖睡袍,在梳妝台前的鏡子前照了照,調皮地擠了擠眼,說:“今天這待遇確實格外隆重,有點受寵若驚啊。”沈麗說:“那當然。臥室本來就不能讓人隨便進,睡衣更不能讓任何人穿。”盧小龍笑著揶揄道:“我知道你的理論,臥室是身體的一部分,睡衣肯定更是身體的一部分了,所以我今天是完完全全進入你的身體中了。”沈麗隔著燭光瞄著他說:“真不該讓你活著迴來。”盧小龍在沈麗麵前坐下了,靜靜地看著她說:“我真的想了。”沈麗問:“想什麽?”盧小龍迴答:“想要你。”


    沈麗垂下眼想著什麽,又抬起眼看著盧小龍,盧小龍也看著她,兩支紅蠟燭在他們身旁燃燒、跳躍、照耀,聽見燭苗燃燒的輕微爆響。盧小龍目光炯炯地看著沈麗,說:“答應我吧。”


    沈麗不說話。盧小龍說:“我這次大難以後想,真要是這樣死了,就太冤了。”沈麗凝視著他,說:“你不是沒死嗎?”盧小龍說:“那我以後要是死了,還是太冤了。”沈麗說:“答應你,你就不冤了?”盧小龍說:“是。”沈麗凝視了他一會兒,說:“可是,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不冤了嗎?”盧小龍想了想,說:“那我就不死。”沈麗握住盧小龍放在桌上的手,輕輕捏著,說:“你真的不要死,不要再做太玩命的事。”盧小龍翻過手來,捏住沈麗的手,兩隻手互相揉搓著,他問:“是你要求我這樣嗎?”沈麗想了一下,說:“就算是吧。”盧小龍說:“那我就盡量照辦。”


    兩個人的手相互溫柔地揉捏著,盧小龍凝視著沈麗,沈麗卻目光恍惚地想著挺遙遠的事情。過了一會兒,她說:“聽說你死了,我真的挺難過的。”盧小龍問:“真的?”沈麗誠懇地點點頭,眼睛在燭光下已然又潮濕了,她的手還和盧小龍的手在桌上互相捏著,臉趴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說:“還記得崇明島最後一個夜晚咱倆說話的情景嗎?”盧小龍點點頭。沈麗目光朦朧地說道:“那差不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迴憶了。”她停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還有那天在上海見過王洪文後,晚上在首都紅衛兵駐滬聯絡站兩人擠在小屋的地板上睡覺,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迴憶了。還有那次在北京航空學院參加秘密會議,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裏,我靠著你睡著了,朦朧覺著我的身體往下滑,你把我抱住了,靠著你,那也是我一生中最好的迴憶。”沈麗目光朦朧地說著,眼裏不斷滲出新的眼淚,她的手還與盧小龍的手互相握著、捏著,在寂靜的燭光籠罩的夜晚中補充著言語的表達。


    沈麗說:“你真是挺好的。你對我也真是挺好的。”沈麗說著將他輕輕拉過來,兩個人在燭光下很親愛地吻了一下。現在,兩個人的臉都趴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上,離得近近地相互看著,蠟燭在他們臉旁燃燒著、照耀著,蠟燭燃燒的油煙味在空氣中彌漫。一串紅色的燭淚撲簌簌地沿著蠟燭流下來,落到桌麵上,發出極柔軟輕微的聲音,然後,在蠟燭的根部凝凍成一個紅色的花瓣。沈麗吻了吻盧小龍的臉頰,輕聲說道:“你真是對我挺好的。”


    盧小龍說:“還有待提高。”沈麗說:“為了陪我去串連,還耽誤了自己的政治事業。”盧小龍連忙搖著頭,說:“那算什麽,我不在乎。”沈麗看著盧小龍,說:“你覺得你對我好嗎?”


    盧小龍說:“當然好。”沈麗問:“你覺得好在哪裏?”盧小龍說:“好在真正喜歡你。”沈麗閉上眼笑了一下,盧小龍突然想起什麽,說道:“我還給你畫了一張像呢。”沈麗問:“在哪兒?”盧小龍說:“我帶來了。”沈麗說:“給我看一看。”


    兩個人都坐了起來,盧小龍從掛在椅背上的帆布書包裏拿出一本《紅旗》雜誌,打開,從裏邊抽出一張畫紙,畫麵上的沈麗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雙手抱在身前。沈麗拿過來看著,笑著說:“畫得還真像。你畫的是我什麽時候的樣子?”盧小龍說:“就是第一次抄你家時見到你的樣子。”沈麗說:“你什麽時候畫的?”盧小龍說:“在江西畫的。”沈麗問:“為什麽?”盧小龍說:“太想你了。”沈麗又看了看畫像,然後看了看盧小龍,說:“你還真有點繪畫天才呢。”畫麵上的沈麗洋溢著一股讓她自己也很讚歎的動人生氣。盧小龍說:“我有時想,要是搞不成政治了,我以後就搞藝術。”沈麗問:“你經常畫畫嗎?”盧小龍說:“文化大革命以來,我隻畫過兩幅,都是畫的人物。”沈麗問:“另一幅畫的是誰,也是女性嗎?”盧小龍點了點頭,說:“是。”沈麗問:“是魯敏敏?”盧小龍搖了搖頭,說:“不是。畫的是江青。”沈麗看著他,不解地問:“你對江青特別感興趣嗎?”盧小龍想了一下,說:“我現在對她的感情比較複雜。”沈麗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問:“魯敏敏呢?”


    盧小龍一時有些黯然,說:“她和我一起去江西了,在武鬥中被打傷了腦袋,現在有點癡呆。”


    沈麗問:“很嚴重嗎?”盧小龍垂下眼,說:“她現在都不大認得出我。”盧小龍說到這裏,目光略有點呆滯。屋裏很靜。


    兩隻紅蠟燭在他們的臉側跳躍。燭光照亮了房間,也將兩個人的身影巨大地投射到房頂和牆壁上,微風透過紗窗輕輕吹進來,蠟燭的火苗抖動著,將一縷縷黑煙飄飄曳曳地送上去。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了好一會兒,沈麗目光恍惚地想著什麽挺重要的事情,她看著盧小龍,輕聲說道:“你去把門插上好嗎?”盧小龍看著沈麗,理解著這句稍有些突然的話語。


    沈麗將胳膊肘放到桌上,用手撐著臉,在燭光很近的光照下看著盧小龍說:“去吧。”盧小龍站起身走到門口將房門輕輕插上了。


    沈麗穿著睡衣在床上平躺下了,當盧小龍走過來時,她輕輕拍了拍床,讓盧小龍在床邊坐下。盧小龍挨著她的身體坐下,抓住她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兩手中撫摸著。兩人都知道他們準備要做的事情了,然而,又都失去了剛才不曾準備好時的衝動,一時顯得有些尷尬、局促和生疏。過了一會兒,沈麗用手輕輕將盧小龍拉向自己。當盧小龍俯下身去擁抱親吻沈麗時,卻遠沒有一見麵沈麗在他懷中哭泣時那樣充滿愛情與激動,他甚至有些不舒服地想到,沈麗現在答應他了,是和剛才談到魯敏敏的話題有關,當沈麗勾著他的脖子和他接吻時,讓他想到她是為了在他的心目中抹去另一個女孩的印象。這一瞬間,他與沈麗的親吻顯得內容貧乏。


    沈麗似乎也覺出了什麽,她輕輕推開盧小龍,仰望著他。兩個人相互凝視著,都在思索著。過了好一會兒,沈麗問:“你在想什麽了?”盧小龍很困難地咽了一口唾沫,沒有迴答。沈麗追問著:“你想什麽呢?”盧小龍搖了搖頭。沈麗往裏邊躺了一下,說道:“你也躺一會兒吧。”盧小龍躺下了,兩人仰看著燭光在天花板上的跳動,一縷縷細微的燭煙在燭光照亮的天花板下繚繞。沈麗轉過身用手輕輕撫摸著盧小龍的肩膀,說:“你是不是想到魯敏敏受傷難過了?沒關係的,以後慢慢治療,會好的。”盧小龍也覺出自己的表現有點莫名其妙,他摟住沈麗親吻起來,希望由此進入愛情,而親吻也便真的讓他逐漸進入了愛情。


    女孩的美麗、芬芳、溫柔及暖熱很快激發起男人的衝動。沈麗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把蠟燭吹了吧。”


    盧小龍從床上坐起身,去吹寫字台上的蠟燭。因為距離較遠,吹了兩口沒吹滅,蠟燭的火苗橫飄搖曳。他有些惱了,沈麗現在讓他吹蠟燭和剛才讓他去插門,似乎都十分微妙地破壞了他的狀態。他來不及思索這裏的奧秘,隻知道在這樣的愛中,他不願意扮演被安排的角色。他趿拉上拖鞋,站起來走到桌邊,一揮手臂將兩隻紅蠟燭都掃倒。聽見蠟燭折斷,摔落在寫字台上的聲音,燭光也熄滅了,借著窗外的星光,可以看見兩縷黑煙在桌麵上升起。沈麗問:“你這是做什麽?”盧小龍走到床邊,俯身一下抓住沈麗的臂膀說道:“你說呢?”


    黑暗中,盧小龍覺出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對立,這種對立卻使他進入了衝動的狀態。


    他雙手用力地抓著沈麗的臂膀,他的衝動通過手的震動傳達到沈麗的身體上。沈麗也由生命深處起了衝動,當盧小龍開始壓在沈麗身上、並有些粗暴地解著她的衣服時,兩人都感到,他們原來想象的美好的生命交合此刻是在帶點邪惡的衝動中開始的。盧小龍騎在沈麗身上,用有些粗暴的動作解脫著她的衣服,像是在宰割一個任他宰割的世界。沈麗仰望著直著上半身的盧小龍,覺得他高大、專製、壓迫一切。當短瞬的準備階段過去後,兩個人開始在並不十分和諧的狀態中合作他們一生中首次做的事情。女的天生懂得更多,男的天生懂得更少。女的要引導男的,男的不甘接受女的引導。經過一番有些生疏的配合,男人女人要做的最大的事情終於開始了。


    上帝的恩惠使得兩個人都表現得很好:男人很硬,女人很軟;男人充滿了主動,女人溫順地迎合。當生命的結合達到如火如荼的高xdx潮時,盧小龍真正表現了男人在愛情疆場上的勇猛馳騁,沈麗也充分縱容和欣賞了盧小龍的勇猛馳騁。沈麗又像一開始見到盧小龍時那樣激動地淚流滿麵,緊緊摟住盧小龍的脖子,盧小龍在狂噴怒射的宣泄中緊緊地摟住沈麗,不停地吻著她。愛情在此刻變得十分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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