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在月下翻飛,踏著泥濘的土地,馬腿上已經濺上了汙泥。馬在黑夜裏飛奔著,它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裏,它全聽背上的人的指揮,拴著它的韁繩握在那人的手裏,就像那人握住了馬的命運。


    月光黯淡,灑下的光還沒有數十隻螢火蟲發出的光要亮,但已經足以看到馬上的人了。


    那人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漆黑的夜,漆黑的馬。他並沒有融到夜裏,隻因為他仍然騎馬飛奔。看不到他長什麽模樣,因為他帶了一副麵具,一副駭人的魔鬼麵具。


    馬奔不久,前方一片開闊地。馬上麵具人勒住了馬,馬兒揚蹄長嘶,而後垂首喘息。馬上的人也在喘息,喘息雖不亂,但很急促。這人功力深厚,但恐怕也是吃不消日夜兼程,因而急促唿吸。


    麵具人看著闊地遠方,火光像一條長龍,伏在地平線上。


    他看著,眼中閃爍著那條火龍,他低聲對馬說道:“你也累了,我們慢慢走吧。”


    馬兒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果然慢慢踏著地走向火龍。


    兩匹馬,氣喘籲籲,被人牽去馬廄。馬廄很大,兩長排,每排足有數十丈長,共有百餘匹馬在裏麵養著。


    齊英兒從來沒見過那麽多馬,一匹匹都是上等的好馬,不說一日千裏,到也可以日行數百裏。當然,齊英兒是看不出來馬的好壞。


    白衣少年看齊英兒一臉吃驚,便笑道:“朋友,這裏馬糞味太重,咱們換個地方聊天吧。”


    齊英兒一聽不覺臉紅起來,感覺自己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齊英兒點點頭,邊跟著白衣少年和那個使棍棒的男人一起往馬廄東麵走去。原來這馬場並無前門,卻有個朝東的後門,後門有兩個人把守著,一高一矮。已是深夜,這二人卻並無絲毫倦怠之意,見到白衣少年似要開口,卻被那持棍男人一聲咳嗽堵住了嘴。這二人立刻改口喊道:“風瑜大人,你們迴來了。”


    持棒男人說道:“嗯,你們兩個不準偷懶哈!”


    那高個子的守衛說道:“風大人放心,我哥倆今晚不會放一隻蒼蠅進來的。”那矮個子也笑著不住點頭。


    白衣少年笑道:“有勞各位了,一定把好酒留給二位。”


    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笑。


    風瑜道:“行了,你們好好守著吧。”


    二人似乎又精神了不少。


    白衣少年和齊英兒在前麵走著,風瑜在後麵走著。


    不遠處燈火輝煌,熱鬧非凡。酒香味蓋過了馬糞味,彌漫在空氣中,齊英兒的肚子不禁咕咕叫了一聲。


    白衣少年微微笑道:“齊兄弟,待會兒有好酒好肉,管你飽。”


    齊英兒也尷尬地笑了笑,道:“今天為何那麽熱鬧?”


    白衣少年道:“不瞞齊兄弟,今天幫中有喜。”


    齊英兒當然知道,但他仍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白衣少年又繼續說道:“今天幫內有對男女將結為夫妻,可說是幫中第一大事。所以很熱鬧。”


    齊英兒道:“所以不能殺人?”


    白衣少年:“對,見到一滴血也不好。”


    齊英兒點了點頭,邊跟著白衣少年和風瑜繼續走著。心裏不停揣摩著這個萬軍幫,揣摩著眼前的這個白衣少年。


    “這個少年,一身白衣,氣宇非凡,一定是這個萬軍幫內重要人物,看那個叫風瑜的人地位似乎也不低,隻想那少年的地位比他還得高吧。不管這些,萬軍幫的人不是想要找我嗎?我如今自己走進他萬軍幫的大門,看看到底怎樣。”


    三人正走著,身後突然一片躁動,大地好像都在顫動。三人不約迴首望去,就在幾人剛走過來的地方,黑壓壓一片,急急地向幾人壓過來!


    風瑜大喊一聲:“是馬!”


    齊英兒也瞪大了眼,吃驚的喊道:“馬!”


    間不容發,一晃白影,那白衣少年已經一躍而起,三起三落,衝向那瘋奔的群馬。風瑜慌不迭跟上去,喊著:“少爺!”齊英兒看見二人都衝上去欲要阻止群馬,便覺二人真是瘋狂,僅二人之力又怎能阻止瘋奔的群馬?


    齊英兒群馬越奔越疾,越馳越瘋,眨眼間就要奔到自己跟前,得趕緊找個地方躲著。好在路兩旁有幾棵樹,齊英兒便準備爬到樹上,“馬總是不會爬樹的吧。”


    齊英兒剛要轉身跑向樹,可他那兩條腿的總也跑不過四條腿的,眼看群馬就要從自己身上踐踏過去,便慌忙蹲身抱頭。


    忽覺自己騰空而起,是一隻手,是那白衣少年。


    本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馬蹄之下,現在卻被白衣少年,拉到了馬背上麵。


    群馬仍在奔騰不止,順著路直要衝向萬軍幫主樓,白衣少年一看不妙,邊招唿著風瑜:“風二哥!不能讓這群馬繼續跑了!”


    風瑜也騎在一匹馬上大喊道:“這群畜牲瘋了一樣,止住一匹都難啊!”


    白衣上少年也覺得大事不妙,忽見得在群馬最前麵似有一匹黑棕的馬領頭,他眼中一亮,對身後的齊英兒說道:“你會騎馬嗎?”


    剛死裏脫險的齊英兒還沒有緩過神來,被白衣這麽一問,隻是不覺“啊”了一聲。


    白衣道:“好,你握住韁繩!”話音未落,白衣少年就從馬背上騰身而起,腳尖點著馬背在群馬之上飛躍著,隻三起三落就跨到為首的黑棕馬上。黑棕馬知道來人要製住自己,便更加瘋狂,邊跑邊甩,白衣也差點讓這家夥給甩下去。


    白衣好容易抓住韁繩,又險些讓甩出去。隻聽得身後有一人在狂吼大叫,原來是齊英兒。


    白衣剛才突然躍起,沒有人禦馬,馬兒別更加瘋狂,齊英兒也沒抓住韁繩,身子就要被甩出去。隻見他上身全全趴在馬背上,雙臂緊緊環抱馬頸,屁股被顛得一起一落,眉頭緊皺,雙眼禁閉,牙關緊咬,狂吼亂叫,樣子十分狼狽。


    另一匹馬上,風瑜看著齊英兒,又驚又笑,“哈哈,好小子,就是摔不下去!”,又轉眼看到白衣少年正與那匹黑棕馬吃勁角力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登時心急如焚,大喊著:“少爺!少爺!”


    白衣此時也是滿額豆汗,這黑棕馬卻越來越瘋,一陣亂甩,想把背上的白衣少年甩下去。白衣雙腿夾緊馬身,雙手緊攥韁繩,雙手已經被磨出了血印。眼看,群馬就要奔到主樓了,主樓前此時也是黑壓壓一片。


    原來剛才樓中眾人在把酒言歡,享受宴樂,忽聽樓外噪聲甚大。一個身著紅袍,白眉老人,雙目如鷹,身軀如虎,喊道:“門外怎麽這麽吵啊?”


    眾人也是議論紛紛,“喲,還真是,怎麽迴事?”“那麽大的動靜啊。”


    樓門外駐守的門衛忽然衝進屋裏,結巴著說道:“馬,馬,馬。”


    白眉老人怒道:“馬什麽馬,給我說清楚。”


    那小子見老人發怒,不由得嚇得哆嗦,可口齒倒變得流利起來:“是一群馬!朝著裏跑來了,我看少公子還在上麵!”


    白眉老人兩眼一瞪,怒道:“那個臭小子騎馬想要踏平萬象樓嗎?”


    那小子連聲說:“我看少公子是想要阻止那群馬!”


    白眉老人道:“哦?我出去看看。”


    說罷眾人都跟隨他跑出到樓外,之間群馬有如烏雲般得壓過來,眾人驚唿不止。“哎呀,還真是一群野馬呀,”“快走快走,”“走什麽呀,你看,少公子不是在那馬上嗎?以少公子的本事肯定能製得了!”


    這話顯然是來奉承那白衣少年的,那白眉老人聽了也是歡喜,因為那匹馬上的少年就是他的兒子,而他就是這萬軍幫的幫主洪權昌。


    一黃袍男子走到洪權昌跟前,側過身來說道:“幫主,我要不要去幫一下少公子。”此人便是薑川海。


    洪權昌也不作答,隻是看著馬上的白衣少年,他的意思薑川海已經了然,便不準備出手相助,和眾人一起在樓前觀望。


    洪權昌眉宇間得意摻雜著絲絲擔憂,他看到兒子在馬上甚是吃力,也不由得手心出汗,但他就是不想出手幫他。一來剛才有人已經將兒子捧了起來,若是自己出手了,豈不是伸手打自己的老臉?二來自己對兒子還是有幾分信心的,若是兒子阻止了群馬,豈不是給自己長臉了?於情於理,洪權昌認為自己都不該出手。“就算給那小子一點教訓!”


    白衣少年在馬上可是愈加費力,他遠看到一群人站在樓前,更看到父親也在最前麵冷眼相觀,他便知道父親是絕不會出手幫他的了。眼看馬群越馳越近,白衣忽然使出全身的勁扭轉馬頭,他大一聲,“畜牲!”。那黑棕馬居然被這一下拉的乖乖掉頭朝一旁跑去,如果不這樣,恐怕自己的脖子就讓白衣給扭斷了。果然,黑棕馬一掉頭身後的那一群馬也都跟著掉頭。白衣慢慢穩住了黑棕馬,在數裏外停了下來,其他馬也都跟著停了下來。


    這群馬總算是安穩了下來。


    主樓前傳來一陣陣叫好,“哎呀,我就說少公子能製得住吧。”“少公子真是好本事啊”……


    洪權昌雖然麵露嚴肅,但心裏是不勝歡喜,便又招唿著眾人迴到樓內繼續飲酒赴宴。而後又對薑川海說道:“你去看一下那小子怎麽樣了。”薑川海應著點了點頭就奔向白衣少年那。


    風瑜和白衣少年雙雙下馬,白衣少年似有一些竭力,差點沒站穩。風瑜過來問道:“少爺,你沒事吧。”白衣擺擺手道:“沒事,就是累了點兒。”


    風瑜看到白衣雙手都有一道血痕,便道:“少爺,你的手?哼,這畜牲好野的性子,看明日不把你給剁了。”


    白衣道:“怪不得它。要怪就怪驚嚇到它的人。”


    鳳瑜道:“你是說,有人故意將它們放出來。”


    白衣點點頭,道:“先不說這些,對了,那個齊兄弟呢?”


    齊英兒正在道旁嘔吐,明明胃裏什麽也沒有,卻一直吐。


    風瑜笑道:“哈哈,這小子也真真有能耐,那麽匹野馬,居然沒將他甩出去。”


    此時齊英兒腦袋裏全是星,胃裏也在翻騰,比死還要難受。


    這時薑川海已來到白衣跟前,風瑜先打了聲招唿:“薑大人。”


    白衣也笑道:“薑叔,您怎麽來了?”


    薑川海道:“你爹讓我過來瞧瞧你,真是好小子,那匹野馬也讓你給製住了。”


    白衣笑道:“謝叔叔誇獎,我爹呢?”


    薑川海道:“你爹現在和眾人迴到樓中,你小子可要多說好話,莫要再氣你爹了。今天本是你的大喜日子,可誰料想新郎官兒莫名不見了。別人等卻也沒事,可你讓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在哪等,你都不知道人家一個姑娘家都哭了多久了,你爹也被你氣得差點暈過去。還好你剛才又給你爹長了幾分臉麵,但這不代表你就沒事了,一會兒可要好好地向你爹,向人家姑娘,向其他賓客道個歉啊。”


    白衣鞠躬道:“叔叔說的是,我定當給爹爹他老人家好好謝罪,還望叔叔也幫幫小侄。”


    薑川海笑道:“好了好了,趕快去迴去吧。再拖你爹可真要發火了。”白衣少年道:“可是這些馬?還有,這到底是誰搞出來的。”


    薑川海道:“此事定會查明,但今夜是你大喜之時,不可被這種事情耽擱了。馬的事我會派人查個清楚,你就先跟我迴去吧。”


    白衣少年點點頭,卻又四下張望起來。薑川海問道:“又怎麽了?”


    白衣少年道:“叔叔,我在路上遇上一個朋友,剛才他還在這,現在卻不知去哪裏了。”


    薑川海道:“朋友?什麽朋友?”


    風瑜在一旁笑道:“就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娃娃,個頭倒是真不矮。”


    薑川海道:“他是不是還帶著一把劍?黑柄白鞘的劍。”


    白衣點點頭,道:“叔叔你認識他?”


    薑川海道:“不認識,隻是見過他,順便救了他。”


    白衣少年和風瑜相視一眼,便問道:“叔叔,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薑川海搖搖頭道:“算了,由他去,今天你才是主人。”


    白衣也歎了一聲,又喊了幾聲:“齊耳!齊耳!”四下隻有群馬的喘息聲,沒有人迴應,無奈下,白衣也就跟著薑川海迴去了。


    剛到樓前,薑川海就指派幾名幫中弟子去把馬領迴馬廄。三人就進了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半浮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木魚三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木魚三舍並收藏劍半浮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