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琛聽著她這話,瞳仁劇烈一縮,唿吸加重,“方錦年,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他要求道,嗓音從未有過的冷厲,像是淬著寒冰。


    方錦年的心,皆是像被冰錐子在刺著……


    一下又一下,尖銳而深刻,仿佛要將她的靈魂也一同刺穿!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的酸楚,抬眼,看向他,“陸靖琛,再說一遍,也是那些!”


    不要再逼她了,她真的說不出第二遍了。


    陸靖琛寒眸一凜,有危險的暗茫溢出來,“方錦年,既然你對我沒有好感,那天在公寓,我吻你的時候,你為什麽要迎合我,看到我受了傷,你為什麽要哭,還有剛才,難道這一切都是你在演戲,你在對我玩欲情故縱的把戲?”


    陸靖琛的質問,每一個字都冷冽得讓人心尖發抖。


    他臉上的陰霾,在昏暗的夜色,更是散著駭人的寒氣。


    方錦年使勁地攥著手指,拚命地讓自己不去在意他眼底的那些寒涼和諷刺。


    隻勉強扯了扯唇,露出一抹自嘲地輕笑,“原來,你都知道,沒錯,我的確是在你麵前演戲……”


    “方錦年,我讓你別說那些口是心非的話!”陸靖琛突然加重語氣,輕喝了一嗓子,打斷她的話。


    聲音不大,卻帶著十足地震懾力,久久地迴蕩在車廂裏……


    方錦年怔在當場,她一眼受驚地看著對麵的男人。


    這是第一次,她在陸靖琛臉上看到動怒的情緒……


    雖然,他生氣的時候,不像景南城那樣暴戾,可是,這樣的他,卻更讓人感到害怕和不安。


    那種緊張和恐懼,是打從心底裏湧出來的。


    仿佛,世界末日要來臨那般……


    方錦年看著他,良久,才漸漸從震驚中晃過神來。


    陸靖琛和她對視著,菲薄的唇角,緊抿成一條鋒銳的直線,眸光深諳,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神緒。


    方錦年捏了捏手指,才重新開口,“我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


    很好,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給她機會,她卻置若罔聞。


    陸靖琛臉上的陰霾更重了。


    “那你為什麽要在我麵前演戲!”他壓著嗓子問她,眼神深重,帶著淩厲的審視。


    冷峻的眉峰幾乎擰成了川字。


    方錦年被他那太過尖銳的視線,看得心尖發顫,不敢再和他對視,隻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落到剛剛被她捏皺的襯衫衣領上。


    眼睛看著他身上那雪白的襯衫,腦海裏驀地又想起那日在公寓裏發生的一切……


    憶起那晚,鼻尖無端地冒出更多的酸楚來。


    她用力地攥緊了手指,不願再去多想。


    隻輕輕地笑了一聲,盡量讓自己的笑聲聽起來讓人覺得厭惡。


    “為什麽要在你麵前演戲,陸靖琛你會不懂嗎?”她低低地反問著,卻是沒有再去看他,也不等他迴答什麽,便繼續自問自答地道。


    “我費盡心思,做這麽多,不過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想讓你對我產生興趣,然後,讓你心甘情願地把度假村的項目交給方氏做罷了,我在你麵前所表現的那一切,都隻是為了能拿到項目而已。”


    方錦年放任自己說著這些言不由衷的話語,她不敢去看他,她怕自己一看他,她眼底的那些心緒,就會被他發現。


    她始終把頭垂著,兩隻手,攥得緊緊地,掌心裏有血絲沁了下來……


    這些話,從她嘴裏說出來,陸靖琛一點都不意外,早在她說出那句對他沒有任何好感的話的時候,他便猜到了。


    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什麽觸動,可是,真當親耳聽到,尤其是親眼看到她嘴角揚起的那抹輕笑。


    陸靖琛頓時有種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


    而且,還是被一個女人!


    心底,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反正,要多糟糕,有多糟糕。


    “包括爬上我的床,也是你早就預設好的?”陸靖琛蹙眉,看著她問。


    方錦年一怔,身體抖了一下。


    她咬著唇,沒說話。


    “方錦年,是不是那天爬上我的床,也是你設計好的!”沒聽到她的聲音,陸靖琛又揚高聲音重複了一遍。


    嗓音,寒涼如水!


    一字一句落下來,冷硬得像是石頭砸過來。


    方錦年的身體,顫得更厲害。


    她重喘一聲,凝目,看向他,半晌,才啟唇迴答,“不是……”


    聽到她這兩個字,陸靖琛眼底的寒涼散去了些。


    可下一秒,她脫口的話,卻是讓他心底的憤怒一下子積聚得更多。


    “但我要感謝景南城,如果他沒那麽設計我,日後,為了項目,我也會那麽做!”


    陸靖琛寒眸一凜,眸底迸射出大片寒光來。


    抬手,捏住她精巧的下巴。


    冰冷的指尖,觸到她那同樣冷冰冰的肌膚,彼此的身體都顫了下。


    可陸靖琛已經沒有心思再去顧及她的體溫,他的理智和思維,已經漸漸被怒火焚燒。


    捏著她下巴的手指,更是不自覺地用了極大的力氣。


    方錦年的下巴被捏得變了形,那兒,浮出了一圈紅印,可她沒哼一聲,連眉頭都皺。


    相較於她心口的疼痛,下巴這裏的這點痛,根本算不了什麽。


    “所以,方錦年,你的意思是,為了一個項目,你可以大方地將自己打包送到任何男人的床上?”這句話,陸靖琛近乎從牙關裏一字一字地咬出來。


    俊朗的五官上,此刻,幽冷得駭人。


    盯著她的那雙眼睛,好似,暗夜裏,波濤洶湧的海平麵,暗藏著隨時能奪人性命的危險。


    方錦年疼得臉色發了白,聽到他這些話,心髒那裏,就像是有一隻大掌在狠狠地揪著,揪得她連唿吸都有些困難。


    可是,倔強如她。


    越是疼,她便越是不會喊痛。


    她隻仰著脖子,看著他的眼睛,平淡地迴他,“對,沒錯,為了項目,為了利益,我可以把自己送到別的男人的床上,陸靖琛,我就是這種唯利是圖,又毫無任何羞恥心的下賤女人。”


    方錦年故意貶低著自己,隻希望,他能對自己死心。


    聽著她用這些難以入耳的話語,形容自己,陸靖琛的眉頭,一下子蹙得更緊,不知為何,心裏,莫名地竟會覺得有些難受。


    本能地,不願去相信她這些話。


    可看著她麵上的平靜和話語裏的坦然,根本不像是在撒謊,也不像是騙他。


    景南城的那些話,又見縫插針地再次在耳畔響了起來……


    陸靖琛的心,陷入了巨大的矛盾裏,好幾道聲音在他身體裏來迴拉扯著。


    第一次,他失去了判斷。


    胸口悶疼悶疼地,像是被誰重重地錘了一拳似的。


    “方錦年,你憑什麽以為,你隻要尚了床,項目就一定能拿到手?”陸靖琛眼底有嘲諷和看不起。


    方錦年在心裏也苦笑了一聲。


    是啊,憑什麽呢!


    長相?


    嗬,她長得雖然有幾分姿色,但比她漂亮的女孩多的是。


    身份?


    什麽身份?


    方家二小姐,還是景家少奶奶?


    每一個身份說出去,不過都是笑柄而已。


    方錦年壓著心頭的苦澀,強裝無謂地扯了扯唇,“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麽,隻要睡一覺,什麽都可以睡出來!”


    “所以,方氏有今天都是你睡出來的?”陸靖琛唿吸加重,眼神更是冷厲。


    他灼灼地看著她,那目光,仿佛隻要她敢說一句是。


    他便能不顧一切地在這裏就要了她!


    方錦年縱使有再強大的心理建設,麵對這樣的質問,她也無法自然地說出那些違心的迴答。


    尤其,還是被陸靖琛這樣盯著。


    她苦笑一聲,“你太高看我了,即便我想睡,恐怕晉城也沒幾個人敢睡我。”


    景南城的脾氣是晉城出了名的壞,別說和她發生關係,平日裏,和她稍微多說幾句話的男人,不管是合作商還是公司裏的員工,都被他一一警告過。


    而且,如果要真能睡出來,她想,方氏也不會是今天這樣吧!


    聽著她這話,陸靖琛的眸光沉了沉。


    他凝著她,有一瞬沒說話。


    像是在分辨她這句話裏的意思。


    方錦年也沒開口,就任他這麽打量著。


    不知過了多久,陸靖琛才重新開口。


    “方錦年,既然你這麽想得到這個項目,為什麽當初,我讓你提條件的時候,你不說?”


    “陸靖琛,我說了,你會給嗎?”


    別說那個時候,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要參加這個項目,以陸靖琛那公私分明的個性,即便對她有再多的歉意,他也不可能會隨便拿公事開玩笑。


    可他的迴答,卻是讓方錦年又是一驚。


    “為什麽不會!”陸靖琛看著她的眼睛,沒有任何遲疑地說。


    方錦年一怔,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我說過,隻要你提,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答應!”


    “包括公事?”


    “一切我能做到的事!”陸靖琛鄭重地強調,眼神裏的堅定是那樣地震懾人心。


    方錦年眼眶一熱,倏然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不為別的,就是感動!


    為什麽,為什麽要讓她,遇上這麽優秀的他,而且,還被他喜歡著。


    第一次,方錦年好看不起自己……


    也是第一次,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是那麽地糟糕和狼狽……


    “陸靖琛,如果……如果我……”


    “方錦年,機會你已經錯過了!”陸靖琛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麽,果斷地打斷她的話。


    方錦年微微揚起的心,又跌迴去。


    麵上劃過一抹難堪……


    陸靖琛的手還捏在她下巴那,沒有鬆開,但力道已經放輕了許多。


    “方錦年,招標結果明天才會公布出來,既然你那麽想要得到項目,為什麽要在今天把這些話對我說出來。”


    按理說,她不是更應該說一些哄他的話,或者欺騙他的話麽?


    可她為什麽要對自己說這些實話?


    難道她就那麽自信,方氏一定會被入選,還是,她算準了,他不會把她怎麽樣?


    “所以,你是要將方氏刷掉嗎?”方錦年不答反問,隻定定地看著他,目光微顫,有些忐忑。


    “你在試探我?”陸靖琛凝眸,有些不悅。


    被看穿心思,方錦年尷尬地垂了垂眼。


    “結果雖然已經定了,但是,我要改變,隨時都可以!”說罷,陸靖琛收迴手,放開了她。


    聽著他這一語雙關的話,方錦年有些不明白。


    唇動了唇,還想再問什麽……


    “係好安全帶!”陸靖琛沒有溫度的嗓音,卻是率先落了下來。


    他沒有再看她,更沒有對她多解釋什麽,隻涼涼地扔下這麽一句話,便發動了車子。


    油門一轟,性能極好的車子,就像是發狂的雄獅,朝前狂奔了出去。


    因為慣性,方錦年的身體,被甩得往座椅上靠了去,她坐穩,呆呆地看著他那緊繃的側顏。


    她知道,有些東西,在他們之間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


    雖然,這正是她想要達到的目的,可看著他麵上那陌生的疏離和冷漠。


    她的心,為什麽會這樣的疼,竟有一種被掏空了的感覺。


    方錦年捂著發痛的心髒,想要去忽視那鑽心蝕骨的痛意,僵硬地拿過安全帶扣上,木然地便將臉偏向了窗外。


    …………………………………


    車廂裏的氣氛,一直處於冰點的狀態。


    方錦年不想讓他送的,可是,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車裏的氣氛太差。


    那些推辭和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而且,她知道,即便自己說出來了,陸靖琛也不會依。


    為了不徒增彼此間的尷尬,她沒有再開口。


    隻是靠在座椅上,抱著雙手怔然地看著窗外飛快倒退的街燈……


    一路,兩人都無話。


    整個車廂裏,安靜得連兩人的唿吸聲都察覺不到一般。


    直到,車在方錦年的小區樓下停下。


    陸靖琛率先解開安全帶,抬手,準備推開車門,下去,這才發現,坐在身旁的人兒沒有反應。


    側目,看過去,隻見她,抱著自己,蜷縮成小小地一團,不知何時,已經靠在座椅上睡著了。


    陸靖琛推門的動作頓住,手收了迴來。


    她躺在那,頭輕輕靠在窗戶玻璃上,兩隻手抱得緊緊地,像是冷,又像是沒有安全感。


    窗外暈黃的路燈,照進來,灑在她那恬靜的睡顏,給她平添了一絲柔軟,不似,方才那副倔強的樣子。


    這樣看著她,反而,有些讓人心疼。


    不知是不是有心事,即便是睡著了,眉頭也蹙得很緊,長長的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水珠,像是眼淚,難道她哭過……


    想到這個可能。


    陸靖琛的眉頭,一下子擰得很緊,清冷的眸光,觸到她麵上那層蒼白,眸色深了許多。


    他靜靜地凝著她,說真的,這樣看著她,真的無法將她和她口中所說的那種女人聯想到一起。


    陸靖琛自認自己不是個眼拙的人,和她接觸這麽久下來,他並不認為她是那種為了利益,連自尊都不顧的女人。


    相反,他覺得她的自尊心比誰都強。


    他沒有忘記,那天早上在酒店,她流的那些眼淚。


    他能感受得分明,那不是演的,也不是裝的,她的悲傷,他能真切地體會得到。


    可,景南城說的那些話,偏偏讓他不得不去在意……


    的確,論時間來說。


    他對她的了解,不敵景南城。


    加上,方錦年今晚自己說的那些話。


    讓他本來很堅定的信念,頓時就動搖了。


    他開始,有些看不清眼前這個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去相信她和景南城所說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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