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進入了五岔口。五岔口是一個小鎮,是一個被天龍國徹底掌控的小鎮。這裏是中南部的一個重要中轉城鎮,城鎮人口不多,隻有五六百人。原住民幾乎全部撤走了,換上的,都是從天龍國來的人。


    五岔口的這邊的負責人,是孟兆熊的大弟子桑易,他是水靈、土靈的雙靈資質,以前負責忘川城到蜈蚣山沿路的商貿,他的級別不高,隻是靈級初階。不過,他做事踏實認真。


    “頭,神水宮那邊來人了,有好幾個漂亮妞,您看要不要出麵一下?”一個夥計模樣的漢子,提醒桑易道。


    “孔老二,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行了,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桑易不耐煩的說道。


    孔老二,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不再多說什麽。


    桑易出自神水宮,商隊還沒到這邊,他事先就接到了情報。他對神水宮沒什麽感情,像他們這種沒什麽背景,資質又一般的修士,在神水宮,本就不受重視。神水宮管著地底世界,眾多的河流、湖泊,攤子鋪得很大,瑣碎的雜事不少,這些弟子要到各處收繳水費,售賣河鮮,每年還有疏浚河道等工作。


    要不是孟兆熊最後要了他,也許,像他這樣沒背景的弟子,最大成就,也就隻能成為某一條河流的‘河段長’,修真界俗稱的‘河神’。


    跟著孟兆熊父女改換門庭,加入天龍國,實際上的工作比以前更累。桑易參與了很多大型的基建項目,不論是鳳凰城、騰龍城、聖龍城,還有一些小城鎮的建設,不過他卻並不覺得辛苦。


    他在神水宮辛勤勞動,那是做義務,他在天龍國,可是享受大師級的待遇。他一個月有將近一百點的貢獻點,入住聖龍城都綽綽有餘了。此外,他還受到過大議會的嘉獎。小師妹孟蟬,對他也是格外關照,即便是丁乙,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


    桑易屬於那種‘萬金油’似的人員,到哪裏,都有用武之地,這次派他過來五岔口,也是給他一個鍍金、升遷的機會。


    桑易老早就從窗簾的縫隙,看到了藍理他們,對這位神水宮的太上長老,他是一肚子的不待見。他也看到了全煌至,他對這個公子哥似的少宮主,也沒什麽好印象。他用不著,去拍這些人的馬屁,他也跟神水宮來的這群人,尿不到一個壺裏去。


    藍理他們落腳在一個,名叫五湖客棧的小旅店。鎮上全都是天龍國自己人,五岔口周邊的各個道路,都有專人盯著,天上還有監視探頭,全程監控,桑易手下,還有五十人的特戰隊守衛,隻要來的不是大宗師級別的高手,整個五岔口安全無虞。


    半夜裏,桑易被人叫醒。


    “頭,文化部又有幾個人過來,怎麽安排?”一名隨從過來請示。


    五岔口,是執行杜鵑計劃的一個重要節點,這個中轉站非常重要,這些日子,轉運了不少地底世界的世家和平民家庭。


    “安排他們住周老財家吧。”桑易吩咐道。


    “周老財,王滿貫,趙保長家裏,都住有要轉移的移民,要不,讓他們也住進五湖客棧?”隨從建議道。


    桑易思忖了一下問道:“文化部這次來的,是什麽人?”


    隨從道:“我隻知道有一個是馬編,其他四個是女人,不認識,好像是幾位歌者。”


    桑易揉了揉鼻梁,他對文化部這些下來采風的文人,非常頭痛。隨著幻碟製作的水平,越來越高,觀眾對幻碟的欣賞水平也提高了不少。這給從事幻碟製作的從業人員,帶來了不小壓力。


    好的腳本,還要有好的設計師,好的歌者,總之那些搞創作的文人,現在也非常不容易,不然他們也不會跑出來采風,找靈感了。


    藍理他們一行的保衛等級,是最高的三級,文化部的人,要入住五湖客棧,必須要征得桑易同意。


    桑易道:“那幾位女子安排進客棧,馬編,你把他領到我這裏來。”


    馬編大名馬進,原本是西臘城一個不入流的散修,因為酷愛文藝,本人也有些文才,很早就加入了忘川城,桑易和他也算是老相識了。


    功夫不大,馬進被隨從領了過來。


    看到桑易桌上,放著的二十多個五顏六色的酒瓶,馬進眉開眼笑起來。


    清晨,全煌至推開窗戶,於此同時,對麵的窗戶,也被推開,一個素麵朝天的清純美女,慵懶的伸著懶腰。


    兩人幾乎同時看到了對方,全煌至這一刻,感覺自己好像沒了心跳,沒了唿吸,眼中隻有眼前的這一個麗人。


    他很想大聲唿喊出,鐫刻在心底的名字,可是他卻不知怎的,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小帥哥,早上好,你還記得我麽?”對麵房中的麗人,也看到了全煌至,她的眉眼舒展開來,歡笑著,跟全煌至打著招唿。


    全煌至點頭如搗蒜,他的機敏灑脫,這一刻全沒了,仿佛就在方才那一刹那,他的靈魂,都被眼前的美女帶走了一般。


    “紫部,你在跟誰說話?”一個長得很白淨的女孩子,湊到了窗口,看到了還在發愣的全煌至。


    “呀!環環,阿珍,快來,快來,對麵有個大帥哥……”白淨女孩大聲嚷嚷起來。


    全煌至總算是迴魂過來,“紫蘇姑娘,我們早上見一麵吧!”


    紫蘇笑道:“好啊。”


    全煌至頓時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幸福的暖流包圍,歡喜無限。這三年來,他以前的衣服都扔了,他現在的一身行頭,都是自己親自煉製的。全煌至的水煉功夫不錯,不過他的衣服大多是以實用、舒適為考量。突然要去和意中人見麵,全煌至開始有些後悔了起來,他現在的衣服,感覺有些太隨意了,穿著這身衣服去見紫蘇姑娘,好像不大合適吧?


    全煌至手忙腳亂的一陣挑挑揀揀,總算是湊合了一身正裝。雖然還是有些強差人意,但是也不能,總讓人家女孩子久等,不是?


    洗漱完畢,換上新衣衫,全煌至連忙去客棧大堂。


    這時候,紫蘇已經被洶湧的人潮,快給淹沒了。


    全煌至和龍芸,帶迴神水宮的幻碟裏麵,就有一張以紫蘇為原型創作的幻碟,她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每個神水宮的弟子,幾乎都認得她。紫蘇因為沒有帶幻靈麵具,一到大堂,就被神水宮的弟子認出來了,再加上,羅嫣還認識紫蘇,這一下,圍過來的人就更多了。


    一條柔若無骨的胳膊,突然搭在了全煌至肩上。


    “全師兄,那就是忘川城的紫蘇吧,這些師兄弟都是吃錯藥了嗎?切,身材還沒我好……”柳婉柔吐氣如蘭,在全煌至耳邊輕輕說道。


    全煌至,一把將柳婉柔的手臂,從肩上拿下。正色說道:“紫蘇姑娘冰肌玉骨,毓秀鍾靈,哪裏是你能比的,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你好看。”


    全煌至生怕這一幕會被紫蘇看到,趕緊的避開柳婉柔,想要上前和紫蘇說話。


    “全師兄,那我呢?你會不會覺得,那個紫蘇有些假正經?”又一具身子靠了過來,原來是神水宮排名第一的美女,嚴輕舞。


    全煌至再次閃躲開來。


    “紫蘇姑娘人家那是秀外慧中,腹內有書卷氣,那裏像你們這樣妖冶,都給我閃到一邊去。”


    接連被這兩個妖精纏上,全煌至如避蛇蠍,趕緊躲開。


    此刻全煌至目無餘子,眼中隻有那場中的一個人。


    全煌至原本還想,兩個人能獨處,說說話,眼看這場麵,是難以有機會了。他不禁有些懊惱起來,早知道,就應該早點出門才是。


    “紫蘇姑娘!”全煌至這時候,也顧不了這麽多,擠進了人群,大聲喊了起來。


    “全師弟,我們又見麵了,吳天老師一直都很掛念你呢,有機會我們天龍國再見吧。嫣兒,我們要走了,大家再見。”紫蘇這時正好站起身來,微笑著向羅嫣,還有眾人道別。


    全煌至連忙說道:“紫蘇姑娘,你們這是要去哪裏?不用這麽急吧,能不能多耽誤一會兒呢?”


    紫蘇看了一眼全煌至,帶上氈帽和幻靈麵具,向全煌至說道:“我們去的地方,不方便透露,一路上,我們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全師弟,我們有緣再見吧。”


    全煌至突然說道:“紫蘇姑娘,我陪你們一起去可好?你身邊就這三位小妹妹,我終是不放心……”


    早上見過的白皙小女生道:“大帥哥,你跟我們一起走,再好不過……”


    紫蘇一把扯過那女孩,歉意的向全煌至點了點頭道:“一路上,我們都有人保護,安全無虞,謝謝你的關心,不用了。”她又扭頭對那白皙少女道:“若梅,你要是再自作主張,下迴就不帶你出門了。”


    那名叫若梅的少女,隻好吐了吐舌頭,不再說話了,隻是有些戀戀不舍的盯著全煌至看。


    紫蘇帶著三位少女翩然離開,全煌至眼睜睜的看著紫蘇就要離開。他就覺得自己心裏一陣酸楚,登時,再也控製不住,追了上去……


    修真者也有七情六欲,因為修習功法的原因,又或者是資質的原因,修真者的七情六欲,比凡人表現得更強烈。所謂的太上忘情,其實隻是一個境界,又或者說,是一種理想狀態。


    修真者修習的功法裏麵,有不少階段強調禁欲,但是七情六欲,乃是人之天性,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人非聖賢,又孰能無睹?


    全煌至自從見過紫蘇之後,一直念念不忘,他的性情大變,也有差不多一半的原因,是因為紫蘇。


    眼見伊人就要離開,哪裏還控製得住,他不管不顧的就往外衝去。


    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身前,這是他的老師,藍理。


    “你這些年,轉了性,就是為了這個女子?”藍理沉聲問道。


    全煌至焦急說道:“老頭,別擋著我。”


    藍理歎道:“你是神水宮將來的宗主,做事要有體統!”


    全煌至道:“神水宮宮主愛誰誰,我不在乎,我隻想要跟紫蘇姑娘在一起。”


    藍理臉上青氣一閃,顯然已是極端震怒了。


    “你要舍棄神水宮千年的道統傳承,就為了眼前的這個女子?枉顧我這麽些年來,對你的栽培,你對得起我麽?”藍理幽幽說道。


    全煌至突然跪了下來,朗聲說道:“弟子自從見了紫蘇姑娘,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人,其他事。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弟子都感覺自己像是被幸福環繞,沒有她的每一分、每一秒覺得自己像是在煎熬……做不做為神水宮的宮主,我真的不在乎,我隻想呆在她的身邊,還望老師成全。”


    藍理怒氣更勝,大聲道:“神水宮七千弟子,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做,隻是,你對得起老夫嗎?”


    全煌至看著藍理,一言不發。


    良久,藍理發出一聲歎息,他看到全煌至這樣,也是心灰意冷。


    眼看天龍國大勢已成,不僅心術門,投附了過去,而且昨日裏,又聽到太陽神宮,也並入了天龍國。神水宮的現任宮主楊月娥和大長老龍芸,隻怕心裏也有並入天龍國的意思。


    如果全煌至還能堅持……可惜這小子,根本心裏就沒有繼承神水宮道統的概念,除了傀儡術就是紫蘇……自己堅守宮門的傳承,到頭來,隻剩下一個自己。


    藍理心如枯槁之木,他舉起右手,高高抬起……


    全煌至閉著眼睛,準備接受藍理的懲戒,隻是藍理的這隻手,始終沒有落下來。


    ‘啪’的一聲,一包東西,扔到了全煌至麵前。


    “想要追,你就去追吧。這裏麵,是我為你準備的衣衫,你小子煉器的水平還不夠,還沒達到吳天那個層次。她們是要去重樓城……唉……”藍理歎了口氣,這一刻,他仿佛蒼老了許多。


    這個決定不容易做啊,真的做出這個決定,想起前任宮主,傳承給自己的重擔,藍理悲從心來。


    全煌至沒想到,藍理竟然會同意,他去追紫蘇,頓時心花怒放,連忙跳起身來,一把抱住老師。


    “老頭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她追到手的。”全煌至拍了拍藍理的後背,當下不再耽擱,往外疾衝。


    “哎喲……”迎麵,全煌至正好撞上了門外的桑易。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冒失了,你不要緊吧?桑易……?”


    桑易被撞了一個趔趄,他穩住身形,看到撞他的是全煌至,他的心情又有些複雜起來。


    不過,方才是全煌至在跟他道歉嗎?莫非自己被撞狠了,耳朵出現了幻聽?


    “桑易,謝謝你的招待,有機會我們好好再聊,下次請你喝酒賠罪。”全煌至禮貌的向桑易鞠了一躬,轉身匆匆離去。


    留下桑易,兀自有些不信的,望著全煌至的背影發呆。


    “桑易,這裏原來是你在主持,不忙的話,帶老夫,四處轉轉吧……”藍理也看到了桑易,跟桑易打招唿道。


    桑易雖然不待見藍理,但是他是這裏的主管,他也不可能避著藍理。何況他方才收到丁乙的訊息,讓他帶著藍理去見他。


    “太上長老,天哥正好有事要找您,您隨我來吧。”桑易拘謹的說道。


    藍理點了點頭,向客棧大堂的二長老使個眼色,這才跟著桑易離開。


    五岔口的一間民房內,這裏架好了一座幻靈陣,藍理在這邊和丁乙連上了線。


    “藍理太上長老,您好!”丁乙透過網路,和藍理打著招唿。


    藍理點了點頭。


    “吳天,我們正要去天龍國見你,不知,你有什麽話說。”


    丁乙道:“所謂千裏姻緣一線牽,我和煌至是兄弟,我能幫他的,也隻有這麽多,我知道太上長老肯定會反對,想要居中做個調停……”


    藍理道:“誰說老夫一定反對?老夫又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我已經讓那臭小子追去了。”


    丁乙臉上露出了笑容。


    藍理道:“吳天,你小子這番布置,也太明顯了點吧?故意讓人在我麵前,泄露紫蘇的行程,又安排他們兩個見麵……”


    丁乙笑而不答。


    藍理冷著臉道:“你這手釜底抽薪,玩得不賴,這是在逼著老夫向你投誠對吧?”


    丁乙歎了口氣,麵對藍理這樣的老狐狸,有時候坦誠一點,反而還好一點。


    “太上長老,我也不用騙您,沒錯,這一次,我的確是做得有些過頭,我也不指望您能原諒,不過,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虛耗,等待。您也知道,我們並不是消滅道門,斷絕道統傳承,楊宮主和龍婆婆去過忘川城,辛魅長老應該也向您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是融合而不是吞並,還望太上長老海涵。”


    藍理道:“這是天下大勢,大勢所趨,我即便是不同意,又能怎樣呢?這不正好遂了你的心願麽?”


    丁乙道:“多謝前輩成全,不論是我還有煌至,都會感念太上長老的拳拳心意。”


    藍理虎著臉說道:“廢話不多說,聽說,烏蓬那個老匹夫也在,你且備好美酒,到時候少不得你作陪,這一次,我可不是看你的麵子。”


    丁乙在幻陣中,隻是作揖拜謝,半晌,畫麵才消失。


    藍理呆呆的看著變黑的幻靈陣,發了一會兒呆。


    突然,他問在身邊的桑易,道:“桑易,你跟著兆熊脫離神水宮也有些日子了。你後悔過沒有?”


    桑易冷冷的迴道:“後悔?為什麽要後悔?在下在神水宮的時候,有幾人能記得在下的名字?每一次疏浚河川,改道河流,在下都有出死力,可到頭來,神水宮又給了我什麽?”


    藍理道:“小桑,你這話偏激了點吧,再怎麽說,神水宮也給了你安身立命的所在,你一身所學,可都是神宮所傳授……”


    桑易不客氣打斷藍理的話道:“在下沒有家族勢力背景,投效的師長,也是和弟子一樣,是個散人,所以活該在宮內坐冷板凳,幹些苦差事。”


    藍理道:“宗門不是讓兆熊去做礦主,這怎麽能算苦差事?”


    “讓孟師去經營,快要倒閉的礦山,這會是好差事?太上長老,您高高在上,也太不了解民間的疾苦了吧?”


    桑易憤聲又道:“在天龍國,不講背景後台,一切都憑自己本事,小子算是個沒本事的,可就這,一個月掙的錢,抵在神水宮幹十年,上至天哥,下到凡俗,見到在下,都尊稱一聲‘大師’……在下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快活過,我怎麽可能會後悔?”


    其實天龍國還是講究門第與背景的,隻不過沒有那麽明顯就是了。


    藍理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小桑,我們這些神水宮的高層,疏於事務管理,一直墨守成規,明明很多規矩不合時宜,卻渾然不知……看來吳天是對的,隻要道統還在,道法不絕,唉!這神水宮,也的確沒什麽必要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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