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晚餐時喝了點酒,在作別駱基孟章等人之後,上官蕊開車載著張忍迴家。車裏放著張學友的老歌,“想和你去吹吹風,雖然已不同時空。就這樣去迎著風,隨意心裏的夢……”張忍眯著眼睛,看著窗外的路燈化作流火,腦子裏反複過著方才吃飯時聽到的消息,這一次連他都有點犯難了。


    上官蕊開口了:“在想那個案子?”


    “嗯。我覺得應該不蟲妖或者其他飛妖。”張忍似在作答,又似自言自語,“他們如果殺人,不需要做這樣的偽裝。這樣反倒會引起我們的懷疑。”


    “有沒有想過,可能我們不知道的方法,並不一定法術至死?”上官蕊凝視著車前方,那一片紅亮亮的車尾燈,織成了夢幻。


    “或許吧。不過一點頭緒也沒有。希望肖炎和錦雯能找到蛛絲馬跡吧。”張忍放棄似的將雙手枕在腦後,望著車外那朦朧的紅。


    “金錦雯到你們警隊了?”上官蕊心中泛起一陣醋意,但她強忍著自己的語調,盡量讓它平和一些。她不希望在張忍麵前做一個狹隘的女子。


    張忍也沒有聽出她的醋意,“嗯。前幾天來的,竟然還通過考試招進來的,和肖炎一組在調查這個案子。”


    ——恐怕不止這麽簡單吧。


    上官蕊心中煩思著,一不留神已經過了高架橋的出口,錯過了去張忍家的路。張忍有些驚異,但旋即一想似乎又明白過來了,畢竟活了兩千年,很多事情還了解的。於道:“到獅子山去轉轉?”


    “嗯?”上官蕊正因錯過出口而赧然,準備在下一個出口下橋,聽張忍這麽一,她有些驚異。


    “吹吹風,反正才十點,還睡不著的。”張忍微笑望著上官蕊。


    她用餘光感受到了這情意綿綿的諒解,也露出溫暖的笑容,跟隨著那麵迷蒙似的紅光,往獅子山的方向行駛。


    獅子山緊鄰師範大學的後門,本學生們稱作後山。這裏風景如畫,俯瞰校園,人兒更美。但這時晚上,獅子山的道路上顯得冷冷清清,車子停在山巔上,俯瞰下去,燈火璀璨如星。張忍席地而坐,燈火映得他目光迷離。身旁,上官蕊筆挺地站著,迎著獵獵的山風,這樣勁快地吹拂,讓她迴憶起了古老歲月中身為巫女戰士的日子。


    “張忍。”上官蕊溫柔地。


    “嗯?”


    “可不可以放下現在的事,我們去一個隻有我們的地方?”


    這話時,上官蕊仿佛看到了晴空薄雲,恬靜的街道沉睡在清澈的空氣中,她提著籃子走在從超市迴家的路上,籃子裏滿水果蔬菜,她將要做一頓豐盛的晚飯,等張忍迴來一起吃。


    張忍卻在默默地苦笑。


    那樣的生活或許很美好吧。


    但……


    他天師的狗,為了道而生的。


    他並非凡人,所以無法奢侈地去過凡人的恬淡生活。


    上官蕊低頭看著張忍的背影,她理解張忍的心意,也知道他無法離開現在的生活。所以方才的話也隻問問,好讓自己的心情暢快一些。


    酒精在血液中泛濫,微醺的感覺令這夜風也曖昧起來。


    上官蕊就那樣迷離地凝望著張忍的背影。而張忍懷揣著糾結與內疚的心情,凝視著山下的璀璨燈火。


    他的心中在想,或許有一天……


    或許有一天,他可以作為一名體育老師,或者普通的工人,坐著百無聊賴的工作,掐算著時間等待下班,然後衝向家裏,吃上官蕊做的飯菜,和她擁在沙發裏,看毀智商的韓劇,或者那些綜藝節目。深夜時,兩人一起相擁入眠,不用去管別人,甚至鄰居的死活。


    可怎麽能不管呢?


    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肩頭。他抬起手,拾起這溫柔,放在臉頰,輕輕地撫摸。


    忽然,山林間有異樣觸動了他的神經。


    “快看,那什麽?”張忍目光一凜,從曖昧的晚風中抖擻起來,指著半山腰驚叫道。


    上官蕊循線望去,隻見一條銀燦燦的洪流在樹林間遊動。


    那並非地上的河流,它浮動在半空中,穿過茂密的枝葉,在它的銀光照耀下,草木都顯得蔥翠起來。


    “那一條河?”張忍呢喃道。


    上官蕊的臉上卻越來越不好,她的目光緊隨著那道洪流,窺看著它的一舉一動。


    忽然,那道洪流好像發現了他們,逆著山坡向上流淌過來。


    它就那樣後浪推前浪地在空中湧動,仿佛流嵐,又似一條粗壯的巨蟒。


    “快跑!”上官蕊嬌喝一聲,拉起張忍,兩人鑽進汽車。張忍慌忙打火發動引擎,一邊問道:“為什麽跑?”


    “那東西活的。”上官蕊,車子隨即發動,向山下飛馳而去,“它在吞噬樹蔭裏的野鳥!”


    “可……”張忍忽然一腳踩住刹車,伴隨著刺耳的一聲銳響,車子戛然停在了山路上,“我們逃走了,它會傷害其他人。如果它妖物,我有責任除掉它。”


    “可今晚這裏不會有人。你也不知道它到底什麽,怎麽除掉它?”上官蕊驚懼地捉住張忍的手,瞪大了她那雙碧綠的水靈靈的眼睛,嚴肅地道,“你要死了,它不也會繼續吞噬更多的人?”


    張忍被問得語塞,心中不得不同意上官蕊的法,但眼下讓他丟下這麽一個害人的妖物而逃生,從道義上,他過不了這一關。


    “快!來不及了!”上官蕊尖叫,近乎歇斯底裏。她從未有過這樣的失態,可見那水銀似的洪流有多麽可怕。


    張忍不清楚,以他犬神銳利的夜視,也沒有發現那水銀洪流在吞噬生命。上官蕊又怎麽看到的呢?但不論如何,上官蕊的尖叫令他的神誌動搖,一踩油門,車子轟鳴一聲衝了出去,沿著山路飛奔而下,將那水銀洪流遠遠地甩在了山上。


    那洪流到底什麽?即便來到山下,融入街道上的車流之中,張忍驚魂未定的心,仍在苦苦思索。


    這一夜,金錦雯輾轉反側。她一會兒思考案情,琢磨黃鼬精林學東殺害崔世安的嫌疑;一會兒又想念張忍,不知道他在幹什麽。她飲著紅酒,覺得臉頰發熱,微醺的感覺讓她覺得這夜色愈加撩人。她那纖纖素手把玩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張忍的號碼。她很想按下那個撥通鍵。


    事實上,她租住的房間,就在張忍家的對麵。她並非想監視張忍。時過境遷,畢竟千年已逝,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又有什麽資格來對張忍指手畫腳?更何況張忍的身邊,還有那個冰豔冷俏的上官蕊。這天下沒有什麽必然的法則,要得到他的人,就隻能抓住他的心。


    ——在這撩人的夜,打電話給他,或許會有所轉機吧。


    金錦雯一邊想一邊起身來到窗邊,想看看張忍在做什麽。但她卻看到,張忍的路虎駛到單元門口,張忍從車裏下來,隨後,另一邊的車門打開,下來的人正上官蕊。兩人交談了幾句什麽,隨後,上官蕊又上車,路虎明亮的燈光開道,絕塵而去。張忍則似有些疲憊,拖遝著雙腿,走進了單元。


    雖然,兩人沒有做什麽親密的舉動,但在這樣的午夜一起踏月而歸,男人的座駕任由女人開走,這應該夫妻間才會有的舉動吧。


    金錦雯醋意橫生,心中一惱,將手機摔到了床上,整個人也撲了上去,趴在枕頭上,嚶嚶地哭了。


    這樣撩人的月色,這樣清涼的晚風,卻令她更感到形影相吊的孤獨。


    這時電話響了,金錦雯不耐煩地將手機抓起來,放在眼前一看,不由得有些驚訝。


    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張忍的號碼。


    ——他為什麽給我打電話?


    金錦雯的心,在這一刻慌亂起來,但在其間,卻似乎還有一種幸福感湧上心頭,她用顫抖的手指按下接聽鍵,“喂……”


    “啊,打擾你休息了吧。”張忍的聲音,像往日般令人魂牽。


    “沒有呢,還沒睡下。”金錦雯忙。


    “啊,那就好。我剛才思考了一下。你們轉變一下調查方向,卻查一下崔世安的背景。我剛才已經和駱基了,黃鼬那邊,讓他抓人。”


    ——就隻談談工作的事麽?


    金錦雯心中既悲傷又惱恨,電話卻在這時斷線了。她失望的眼睛裏,兩行熱淚頓時滾滾而下。


    ——好恨你!好恨你啊!


    她在心中這樣悲鳴,但除了她自己,又有誰能聽到?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能到遼西。


    千年前的詩在腦海中徘徊,卻好像黑板擦,將過往的美好一一抹去。恨意如蔓草,在心湖裏滋生,漸漸蔓藤似的將芳心盤繞,尖利的藤稍刺入心田,慢慢透入靈魂裏,注入恨的毒。


    在這樣懷恨中,金錦雯漸漸睡去。她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如惡魔,吞噬了她眼前的所有光明。她仿佛行走在黑暗中,找不到一點燈火。就那樣漫長地跋涉,卻不知今夕何夕,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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