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族並非妖怪,和你們中土人一樣,也是人。”科索洛夫笑道,“我族名曰羅刹人,從遙遠的西伯利亞遷徙到黑龍江之畔,但未開化,仍私萬多年前的中土人一樣茹毛飲血,是以赤鬆子先生希望教化我們,讓我們能夠像真正的人類一樣生活,脫離妖怪的習氣。”


    “可你現在做的,卻是妖怪的行徑。”北冥宇指尖寒芒閃爍,殺氣從四肢百骸滲透出來,周遭的空氣也顯得冰冷了些。


    科索洛夫卻不以為意,將那巨大的羅刹鬼收了,負手轉向北冥宇,道:“這寒冬臘月,河麵都結了冰,別說打漁,就是林子裏的野獸都難見,我族無衣無食,怎能挨過冬季?雖我力阻吃人,但邊民家中存量也不夠我族消耗,餓極了的,便也偷偷吃起人來。若侯爺網開一麵,放我族迴歸,我保證,明年的今日,絕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看來,科索洛夫絕不簡單,他顯然看穿北冥宇乃是神人,即便他身懷赤鬆子傾囊相授的法力,也難抵擋北冥宇的進攻。若是真打起來,恐怕羅刹族今日便會滅族。因此才乞降。


    北冥宇是幽冥聖犬,並非人類,雖然化為人形融入人類社會,對人類欣賞有加,但還沒有到人類被殺,他感同身受的地步。聽科索洛夫這般說來,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迴過頭望向那邊的戰場,近半羅刹鬼已經倒屍荒野。而那冀州侯蘇哲見青州軍馬馳援,竟引著自家的軍士向戰陣後方躲避,相當於將青州軍推到了前線。這可讓北冥宇心中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於是他轉過頭來,冷眼盯著科索洛夫,道:“死一半的人,另一半還給你,帶去哪裏,隨你。”


    說罷,他縱身一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青黑色長虹,便落入戰陣之中,“青州軍退下。”


    得他軍令,青州軍立即脫離纏鬥,紛紛拔地而起,倒飛出戰陣之外,那情形就宛若煙花四射,繽紛了雲天。


    驚神指迸射出絢爛的光華,宛似天上霓虹化作無數飛劍,頃刻間,羅刹鬼成群地倒斃,其餘的也嚇得心驚膽戰,雙腿發軟,顫巍巍擠在一團,驚懼地望著死神一般散發著濃鬱殺氣的北冥宇。


    但北冥宇沒有追殺他們,隻是轉身瞥向正從林間走來的科索洛夫,“還剩兩千人,你帶走吧。”


    “多謝侯爺不滅族之恩。他日科索洛夫定當湧泉相報。”說罷,他唿和一聲,也是嘰裏咕嚕聽不懂的話語,那些驚嚇過度的羅刹鬼竟忽然歡唿沸騰起來,紛紛跪倒在地,對北冥宇三叩首,這才起身拔足狂奔,往北方逃去。


    待羅刹鬼走後,北冥宇點齊青州軍馬便要歸返,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嗬斥:“青州侯,留步。”


    轉過頭來,北冥宇看到冀州侯蘇哲騎著一頭五花馬,正朝他這邊走來。於是他也一催胯下火龍駒迎了上去,“冀州侯,有何指教?”


    “你怎能輕易放那些羅刹鬼迴去?”


    “輕易?他殺我千餘百姓,我殺他兩千族人,性命相抵,何談輕易?”北冥宇一臉的不耐煩。


    “你!”蘇哲顯然也察覺到了北冥宇的恣態,心中滿是羞憤,“可你放虎歸山,豈非後患無窮。”


    “這是冀州的地界,怎麽處置他們,還得看侯爺您的。您覺得放不得,便去追吧。我們殺夠了人報夠了仇,迴家了。”說罷,北冥宇轉身催馬,率領青州軍浩浩湯湯,揚長而去。


    蘇哲望著青州軍離去的背影,臉上青筋暴露,暴露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可是卻無可奈何。他們對付羅刹鬼都險些全軍覆沒,但北冥宇一人頃刻間便斬首數百人,這差距,宛似天淵,若非有政治身份壓場,恐怕他連句話都不敢跟北冥宇說吧。


    但越是這樣,他越是不甘心。


    “侯爺,來日方長,莫與武夫爭一時高下。”一個青衣削瘦的中年男子催馬來到蘇哲身邊,附耳說道。


    “嗯,費仲,你說得有道理。迴去想想,怎麽讓這小子知道說話做事的分寸!”說罷,蘇哲也轉身催馬,帶著冀州軍迴城了。


    北冥宇凱旋而歸,厲雪晴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但她哪裏想得到,以北冥宇這樣恃才傲物之人,雖是神體,卻未必能夠鬥過奸詐狡猾的凡人,畢竟,人類的戰爭,多半實在公堂上、生活裏,戰場上的殺戮僅僅是滄海一粟。這就是所謂的,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吧。


    次年三月十五,黃帝在首陽山鑄了一尊銅鼎,參天而巨。他將身其中,采日月精華,納天地靈氣,專心閉關修煉。各方諸侯間卻暗流湧動,他們知道黃帝是想成仙飛升,卻不知接下來的天下之主將會是誰。


    這一日,有人來報北冥宇,黃帝次子顓頊迴到了逐鹿城。


    顓頊是黃帝次子,十五歲便南下九黎地區,輔佐白王少昊治理疆域。天下雖分九州,每州各有一侯。天下卻亦有四王,各下數諸侯。少昊所轄諸侯分別是荊州侯崇天銳和揚州侯楊雷。


    聽說這兩人隨顓頊一齊迴到了逐鹿城。


    “看來是要爭新君之位啊。”北冥宇長歎一聲。


    顯然,在南方德高望重的顓頊,這次迴到都城,便是挑戰其兄長後稷的太子之位的。雖然後稷人隨和而識淵博,但論治國的經驗,卻還不如弟弟顓頊。


    “侯爺,我們幫誰?”進來的正是韓叟。


    “你看呢?”北冥宇反問。


    “自然是二公子顓頊。”韓叟也不客氣,坐在北冥宇身邊,飲了一口烈酒,長籲一聲,又說道,“我等北境軍民不知南方的情況,不過我有好友在南方長江中生息,所見所聞卻是令人驚異之景象。”


    “說來聽聽。”


    “是。”韓叟又飲下一口烈酒,說道,“二公子顓頊十五歲便南下九黎之地輔佐白王少昊。白王是白翅逐日鳥化身,統領萬方鳥族。顓頊來到那裏,期初並不被看中。但他一日之內,竟連敗金雕、火雀、靈鳶、猛鵟、犀鶴武大將軍,令鳥族刮目相看,雖被白王拜為相。那九黎之地乃是蚩尤故土,雖然蚩尤被滅,九黎族逃到三苗之地,但那裏數千年來皆是窮山惡水,蠻荒之地,妖孽叢生。顓頊到任之後,便率領鳥族搜山查林,一年斬殺三萬頭惡妖,並將中原子民遷徙到那裏墾荒,經過數年經營,現如今竟是良田萬畝,魚米之鄉,可謂是我中華的糧倉啊。”


    “這顓頊還真有些本事。”迴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輔佐黃帝鬥敗蚩尤之戰,北冥宇有些感慨,那時他曾深入九黎之地,滿目瘡痍之景象,比起韓叟說來,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顓頊這小子竟然還未弱冠,便在數年之間將那裏便做魚米之鄉,果然是天縱奇才。


    “但後稷也不是庸才啊。”龍駒也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韓叟對麵,抓起桌子上放的酒壺,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這才又道,“這後稷,雖未在治國上顯出過人的天賦,拳腳功夫也皆不會,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農耕織作頗有建樹,他遠渡東海,到那瀛洲、方寸、岱輿等仙山上,竟將那些茹毛飲血的妖怪教化成了人,有模有樣地種田織布,令那仙山更富饒起來。更有瀛洲百姓,脫了瘦毛,化為人身,通曉音律,擅長文章,官商農漁獵,皆宛似我邦。然而,難能可貴的是,那東瀛子民祈請後稷做他們的皇者,後稷卻飄然而去。我龍駒雖身經百戰,但要我隻身到那海外妖怪寄宿的島嶼中去,卻還要斟酌一番,擔心以我之武力能否敵得過妖怪群起攻擊呢。說實話,這麽多年來,除了侯爺,我最敬佩的便是那後稷,雖然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但我覺得他來當新君,百姓過得一定比顓頊掌政更安居樂業的多。”


    “這後稷,有膽色,不會武功竟敢隻身到妖怪聚集的島嶼上,更能令妖怪信服,聽他指引,果然有聖人之能,不可限量啊。”北冥宇點頭讚許,這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來,其音量之巨竟刺破雲霄,將這屋瓦都震得嗡嗡作響。


    “侯爺,侯爺,夫人生了。”一個侍女急匆匆跑進來。


    北冥宇一聽,喜上眉梢,忙大踏步走了出去,韓叟與龍駒也緊隨其後,三人便將儲君之事拋諸腦後了。


    待來到產房,卻見厲雪晴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看來生孩子這種事,即便是神,也要耗費不小的精力。而在床邊,一個侍女抱著一個繈褓中白白胖胖的嬰孩,甚是俊俏。而在這嬰孩頭頂的上空,浮現著一抹凡人肉眼無法看見的光芒。


    金光燦燦,燦燦的金光中,一頭金黃色的獵犬正仰天長嘯,而那嘯聲便是嬰兒的陣陣啼哭。獵犬周身的金色毛發卷曲如雲紋,肩頭脊背上,懸浮著一朵朵熊熊燃燒的烈焰,這不禁令北冥宇一陣啞然。


    要知道,幽冥聖犬本體皆漆黑如墨,渾身披著血色雷紋,而今他與旱神結合,竟然生出了這樣一個怪胎,怎不叫他心中疑慮——這孩子將來,是神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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