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帝作出滿意的表情,又將手伸到西門有恨麵前,西門有恨知趣地將天之時權杖雙手呈上,夜帝將天之時權杖抓在手裏,上下端詳。張忍察覺他的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自從夜帝旗在上一戰中折毀,我一直沒有趁手的兵器,這柄短槍就暫且借來一用吧,正好趁機將那旱魃引出來以便除掉。”


    顯然,夜帝要將天之時權杖據為己有,他身為妖怪皇帝,德高望重,西門有恨又怎敢有所微詞?當下點頭答應。隨後夜帝叫張忍把駱基找來,說想了解更詳細的來龍去脈。


    張忍應聲離去,心中總有些虛無縹緲的悵然,不知怎的,他感覺如今的夜帝,與大元朝時和他並肩作戰的英雄男兒不一樣了。但哪裏不同,他卻又說不分明。都說時光會將人改變,更何況一晃就是千年,有那麽些許的變化也不足為奇,就連他張忍,也不再是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熱血青年了。拉開車門的那一刻,張忍心血來潮地想起了李後主的那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迴警局之後,張忍解除了三樓的禁入令,警員們倒不以為意,反正隊長上次連全隊總動員抓屍體都幹得出來,又有什麽事還能更不正常呢。


    這一次,張忍搜查盜竊洛陽鏟茶樓的失竊案,沒有通知下屬警員,畢竟已經確認是妖怪做的,交給尋常人反而不妙。不過駱霞是個例外,雖然身為凡人,但早已深入妖怪群體,並已經被夜帝認可,便也不必避諱。這天上午,張忍正在辦公室冥思苦想,駱霞突然造訪,告訴他對於第一名死者崔文浩的屍檢有新的發現。


    張忍隨著駱霞來到法醫室,駱霞端出一個培養皿,裏麵盛著藍綠色的液體,“這個死者很奇怪,他的血放在培養皿中,竟然漸漸變成了這個顏色。”駱霞一邊將培養皿交給張忍,一邊打開冷櫃,拉出一間保存屍體的巨大抽屜,裏麵躺著一個黑漆漆的屍體,張忍走過去一看,不由得啞然。


    這屍體雖是人形,卻頭生牛角,渾身皮膚如布滿鱗甲,麵容扭曲而模糊,似人非人,似牛非牛。


    “那天看到嚇了我一大跳,幸好你不許別人靠近三樓,我還生怕被人看到呢。”駱霞焦慮地說道,“你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不是怪物。”張忍將抽屜送迴冷櫃,關好門,又將培養皿遞給駱霞,“幫我裝進瓶子裏,我要查驗一下。”


    駱霞狐疑地看看張忍,將那藍綠色的血液倒進化學瓶內用木塞蓋塞好,遞給張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說他不是怪物,那是什麽?”


    “魔。”


    “魔?”


    “嗯!”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囉嗦了,真是急死人了。魔不就是妖魔鬼怪麽?”


    “你都說是妖魔鬼怪了,所以,魔既不是妖,也不是鬼怪了。”張忍拿著化學瓶仔細端詳一番,又瞥眼看看駱霞,她那氣得通紅的臉讓他有點無奈,生怕她又埋怨,於是補充說道,“鬼你一定知道是什麽了,我就不說了。妖呢,就像我這樣的,草木竹石飛禽走獸通過修煉而獲得人身法術的。怪則是與生俱來形狀怪異,有無法術因族而異,就像刑天一族便是怪了。而魔就不一樣了,他們本身就是基於法術而滋生的,當一定濃鬱的法術與陰邪之氣融合為一體,便會滋生成為魔。魔的進化與妖怪不同,他們出生時為蟲、為獸或者為人,在生長的過程中,魔性漸漸顯露,但他們未必能夠意識到這一點。對於本體的認識,我們稱之為覺醒。當魔完全覺醒時,他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毀滅眼前的一切。當然,那時的他們已不能保有人身。所以這個死者應該隻是在覺醒階段。”


    “那說明什麽?”駱霞雖然滲透在妖怪圈中,卻還沒有被其玄妙莫測的見識浸染,對於妖和魔,在她看來,不過都是一些非人類的物種罷了。


    張忍苦笑了一笑,搖晃著手中的化學瓶,“隻有查驗了它的屬性才能知道說明什麽啊。”說完,他離開了法醫室,丟下一臉愕然的駱霞獨自漲紅了嬌嫩的臉龐。


    夜裏,在幻夜酒吧,飽食過後的張忍與山牙喝酒。這裏是一處嫻靜的所在,酒吧的主題是圖書,不論是中國的還是外國的,不論是哪個年代的,恐怕出了鑄在銅鼎上的山海經原本,這裏的藏書應有盡有,當然也有少部分贗品,是酒吧主人用來補充內容的,誰都知道,並非每一位酒客都那麽喜歡閱讀原本的書籍,即便是衝著圖書而來的。


    酒吧的牆壁上刻著一句話,山牙飲下一口威士忌,張望著讀道:“我們隻能走在幻夜的路上,即使四周明亮如白晝,那也僅是假象。就算與你共度的每個夜晚都是幻夜,我也願為你化身為影,至死不渝!”讀完,他竟大笑起來,笑得淚花朵朵,又忽地豪飲一杯威士忌,橫掌擦幹嘴唇,長吐一聲道:“我們也是如此啊。”


    張忍悵然,眼花耳熱之際,竟也有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溢出。他想起自己還是一條黃狗的時候,什麽也不懂,整日在山野間撒歡奔跑,卻比如今來得幸福。


    我們為什麽要堅守道?他常在心中這樣疑問自己,抑或到底什麽才是堅守?但這樣的疑問,也隻有在夢裏和醉後才會浮現於腦海。清醒時分,反而毫無疑問地努力執著。那枚藏在心房中的兵刃,每每拔出一次,便痛得肝腸寸斷,但即便如此,卻也沒有理由不在那時拔出。


    揮刀除惡,守正辟邪,仿佛是與生俱來的使命,容不得拒絕。


    有過痛悔麽?自問從無。然而也無法暢快地說出此生不悔。


    畢生苦修換得人身,便從此也像人類一樣,陷入道的桎梏,作繭自縛。這一生,漫長的一生,從降生起便已經注定了吧。


    一頭狼,一條狗,已人類的身體,在酒吧中把盞言歡,隻談過往,浮雲青煙般的日子,又在腦海心田中悠悠蕩漾。


    宿醉的感覺總令人不甚好受,但對於張忍這等大妖,酒精的麻痹不過一晌貪歡,次日清晨,他又早早地醒來,一如往昔地洗漱完畢,穿戴整齊,便奔著九孔橋城中村的黑市驅車而去。


    他要找到女巫管苞,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能夠解答他所有的疑問。


    管苞還是那樣慵懶地打開了門,綠色無袖長紗裙恬淡地裹住豐滿身姿,白發垂在雪白的香肩上,更有幾縷若有似無地撩在胸前,灰藍色的眼波蕩起曖昧的漣漪。


    “警官,又有什麽事?”說著,管苞打了個哈欠,似乎是被張忍的造訪,將美夢吵醒了。但張忍並未對此表達哪怕是寒暄性質的歉意,直截了當地將化學瓶遞給管苞,並說“這是你那位客戶的血,幫我查查他是什麽魔”。管苞眯著貓一樣的眼睛仔細打量化學瓶中藍綠色的液體,不是搖晃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寒芒,嘴唇吐出笑意:“這個好辦,你進來吧。”


    張忍凝視著她婀娜扭動的身姿,跟著她款款的蓮步走進了屋子裏,因不是第一次來,見到滿屋子瓶瓶罐罐毒蟲草藥也不覺得驚奇,倒是看到南麵的牆上掛著一張人熊的幹屍,大為疑惑。管苞一莞爾,告訴他,這東西可以封印屍氣,北方古老的遊牧民族常常會在放置棺槨的墓室石門外懸掛人熊幹屍,並施加巫術,以封印屍氣,防止發生屍變。


    張忍點點頭,算是了解了。但若換作駱基,卻不知又要作何感想了


    一邊看著管苞在工作台前像化學家那樣忙來忙去,張忍一邊講起西門有恨遇到旱魃險死還生的事來,順帶著還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估計是天之時將旱魃引來的,崔文浩、李存武也一定是被旱魃殺死的。這樣就能解釋傷口上的分泌物為什麽擁有人類的dna。”


    “看來是吧。”管苞抬眼瞥了一下張忍,又埋頭工作。但就是這驚鴻一瞥,卻更顯風情萬種。張忍咂麽了兩下嘴,愣了愣神,才又接著說:“可為什麽天之時能引來旱魃呢?”


    “這個問題問得好。”管苞微微一笑,這次她放下手中的工作,直起身來,用灰藍色的目光凝視張忍,好像老師似的講解起來,“我之前替崔文浩保管過天之時權杖。對他也進行了一番研究。這柄權杖並不是神器,而是巫器。應該是北方焉鳥部族的巫師將精鋼、玄鐵、黃金、人血按照比例熔合鍛煉,並施加巫術製造出來的。具體的方法麽,太高深了,我的學識和經驗也無法窺探一二。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柄巫器既然能夠逆天改命,自然也會令使用者遭受天譴,死後難入六道,隻能化作僵屍遊離於人世與幽冥的邊緣地帶。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麽其持有者沒有將它流傳下來,反而帶進墳墓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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