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隻是屏障,片刻的工夫,林間便慘叫連連,此起彼伏,一團團碧綠的狐火衝天而起,卻被那些樹枝輕描淡寫地撲滅。那些樹已不再是樹,鬼進入了樹中,樹成了鬼的肢體和傀儡,枝條舒展如鬼手招搖,長鞭一般將卷住隱藏在樹下染香花煞妖狐們的脖子……


    樹林不再是保護,已然成了死地。妖狐們一個個竄天而起,朝鬼主撲殺過來。


    樹林前的空地上,隻有鬼主、狼族與困在擒仙網中的張忍。狼族立即亮開利爪仰天咆哮,準備保護鬼主。不料鬼主卻先它們一步蹬風而起,黑色的披風猶如蝙蝠舒展開羽翼,血紅的眼睛爆射出貪婪而興奮的寒光。


    妖狐背生翅膀,將鬼主團團圍住。鬼主佇立在中央,冷眼掃視,俾睨群雄。


    空氣在輕微地波動,那是殺氣與殺氣的對撞,張忍甚至看到一團黑氣結成的巨大球體,將鬼主團團包裹起來,妖狐微綠的殺氣撞在黑球上,或消弭一空,或反彈迴來。


    終於,妖狐按捺不住,唿嘯一聲,一擁而上。數百隻張牙舞爪,幾欲將鬼主撕個粉碎。


    鬼主依然一臉輕蔑帶笑,身子動也不動,傲然矗立,黑色的真氣漸漸擴大開來,稀薄得與黑夜融為一體。


    妖狐未受任何阻擊,如蟻附膻般撲在了鬼主身上,張開犬齒獠牙瘋狂噬咬。


    ——糟糕,中計了!


    張忍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隱憂.


    果不其然,妖狐的青光漸漸隱退。不,並非是隱退,而是因為黑氣的包裹而淡去了顏色。


    半空中,隻見黑色的球形真氣結界裏,數百隻妖狐圍著一隻拳頭大的人形木偶,一個個瞠目結舌。


    ——原來是鬼主的傀儡術!


    那麽方才站在張忍麵前的是真身還是傀儡?若是傀儡,便有如此大的能量,那麽鬼主烏星本人豈不是能耐通天了?


    這與當年他殺死的鬼主蘇吠全然不可同日而語。換言之,如果方才他發起攻擊時,那高台上若是坐著的是鬼主本尊,並向他猛烈迴擊,那麽今日他張忍恐怕死上十次也不算多了。


    驚奇一身冷汗的同時,張忍更為妖狐擔憂。這數百隻妖狐顯然已經是染香花煞最後的實力了,但卻沒有一隻九尾白狐。


    他擔心葉玉蟬已經落在鬼主的手中了。


    張忍的擔心不無道理——一陣笑聲擾亂了他凝聚的目光,扭頭側目,卻見林中一個黑影緩緩走了出來,黑影一手捉著一個白衣女子的脖頸,另一隻手輕輕捋著頷下美髯。


    這黑影不是鬼主又是何人?而那白衣女子正是九尾妖狐葉玉蟬。


    也不過是片刻的光景,從未聽得打鬥喊殺之聲,這妖力不輸張忍的九尾妖狐就這麽輕描淡寫地被鬼主活捉,在張忍的心中,這已經不能用歎為觀止或驚懼入骨來形容了。


    鬼主似是很欣賞張忍那疑惑而驚駭的表情,兀自陶醉其中,流連間手指更捏緊了葉玉蟬的脖子,“犬神,這是你的同夥吧,在此處設伏,著實是個妙計,但用將卻選錯了人。我方才不是說了,我已經嗅到了她們這群畜生的狐臊味了。”


    原來,方才站在張忍麵前的就是鬼主本尊。也就是在他蹬風步雲的那刹那片刻,將傀儡送入半空,而自己卻在黑暗中隱去身形。就算張忍這雙夜間視物也如同白晝的神眼,竟也沒有看出一絲端倪。


    太快了,更加的,令人匪夷所思。


    鬼主悠然一笑,指了指半空中,又指了指眼前的葉玉蟬,“這些都是你重要的人吧。至少,這個丫頭是。”似是詢問地望向張忍,最終又兀自說道,“如果你不歸順於我,那麽,敵人的朋友便是敵人了,你猜我會怎麽對待這些敵人?”


    “嗬,你考倒我了。那麽……”


    “張忍,你已經不是一條狗了!為鬼當鷹犬,你要放棄你的道嗎?”葉玉嬋厲聲打斷張忍,鬼主施加在她脖子上的握力令她麵紅耳赤,青筋暴起,若非一身強大的妖力,恐怕早就化作一隻狐狸被提在手裏了。


    鬼主更加用力一捏,厲聲喝道:“他不是一條狗?哼,主人歸天幾千年了,還去守著什麽所謂的道,不是狗是什麽?既然能當張道陵的狗,便也能當我烏星的狗!”


    說罷,烏星一雙淩厲的目光瞪向張忍,似乎在詢問他的最後抉擇。


    就在這時,張忍的眼前蓬起一片血光,葉玉嬋一口鮮血噴湧而出,渾身清光閃爍,轉眼間便化作一隻白狐被鬼主提在手中,已經斷了氣。


    這一時刻,她竟咬舌自盡了。


    張忍觸目驚心,呆呆地望著白狐的屍體,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滾落下來。


    “我會殺了你的,烏星!”


    好似雄犬低吠。烏星卻全然不放在眼裏。他隨手將白狐的屍體一丟,微笑道:“你有這個本事嗎?嗬,別急著動怒,不過是死了一條狐狸而已。那半空上還有幾百隻呢。你不打算救他們了?我等你的考慮。”


    “不必了。”半空中陡然迸發出雷鳴般的哀嚎,繼而豪光泛濫,一頭頭,數百頭妖狐,皆以狐火**,去追隨她們一直以來追隨不棄的主人。


    漆黑的夜空中,宛若煙花璀璨,將大地映得一片通明,奪人刺目,叫人看不清東西。


    “不必了。”又是一聲爆喝,又是血雨橫飛。


    烏星好大的頭顱直飛衝天,一頭白狼躥天而起,一口咬住烏星的腦袋,哢嚓一聲,腦漿迸裂,頭顱散成碎片。


    擒妖網忽然飛起,張忍失去了束縛。已經怒火攻心的他全然已忘記去查明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就如惡獸出籠,飛竄出來,右手一把抓住心口,猛然拔出血紅的長刀,飛天輪轉著朝還挺立在大地上的烏星的無頭屍骸斬去,血肉橫飛,刀光戀影,大地上仿佛盛開一朵巨大的血葵花,憤怒而絢爛。


    烏星的屍體轉瞬間化作烏有,伴隨著殺聲與慘叫聲。發泄過憤怒的張忍迴首,但見一個個鬼眾皆死在了狼人的爪牙之下。


    對麵,山牙抱著白狐對張忍一臉苦笑,“我……本以為你會答應他,趁他喜不自勝的時候……”


    “我殺了你!”張忍陡然暴怒,心之刃紅光豪放,猶如旭日東升,化作一道血虹,斬向山牙。


    山牙知道這妖刀的厲害,慌忙丟下白狐,慌忙閃身避過,雙爪揮舞,散出無數風刃,斬向張忍空出來的脊背。“瘋狗,瘋狗!”山牙大罵。


    張忍卻已是怒火攻心,他其實早已知道山牙的詭計,這畜生因追逐侵犯狼族的異妖,率領狼眾進入一切,不料被鬼主降服,作為四禦之一的修羅狼,為鬼主賣命。但作為狼王,他心中不甘,一直伺機謀反,此次便借鬼主入侵之機,明裏為鬼主設計活捉張忍,暗地裏卻早已與張忍謀劃了一條詭計——佯裝擒住張忍,令鬼主對他掉以輕心,待鬼主攻破城防,喜不自勝之時,白狼謀反,與鬼主力敵。這時,山牙暗自收迴擒妖網,張忍便以心之刃從背後偷襲,將鬼主擊殺。


    ——這本是一條既能還山牙自由,又能保住城市的妙計。


    但現在——


    “你為什麽不早點收迴擒妖網,讓我與他拚了?!”張忍邊猛斬猛砍邊怒吼咆哮。


    山牙看著這個空當,身子猛向前一躥,一把握住張忍持刀的手腕,另一隻爪子抵在張忍的脖頸間,發出低吼:“瘋狗,你連我都殺不死,你打得過他嗎?你隻能送死!”


    “就算是死又能怎樣?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妖狐死嗎?”


    “你想得美。你死了,他就會放過妖狐了嗎?結果都是一樣,隻是你死沒死的區別。不趁這個機會,能殺死這頭惡鬼嗎?到時候不僅是你死了,整個城市的人都要死,你的道呢?你不是要守護你的道嗎?我救了整個城市,你還跟我討幾條狐狸的命?”


    張忍越聽越氣,心之刃驟然渙散,他身子一扭,化作金色巨犬朝山牙咬來。


    山牙自不示弱,也化作白狼一爪將巨犬打翻,口中低吼威懾,示意張忍不要再犯。


    但巨犬此刻哪裏聽得進去,翻身起來,又猛撲上來。


    狼人們都看傻了眼。這兩頭比他們大上幾倍的巨獸,在這暗夜叢林之間竟撲殺起來。它們想去護住,身子還未動,卻已被犬尾掃的七零八落,站不起來。


    狼與犬似乎天生便是朋友,亦是宿敵。但見你來我往,犬牙交錯,不多時早已傷痕累累,血雨紛飛。


    黃狗已經瘋狂,猛撲猛咬,一口險過一口。


    白狼仍舊冷靜,一進一退,向兩側跳躍躲閃,碧綠的眼睛緊盯著狗的動向。


    終於,狗的步伐稍緩。


    ——體力即將耗盡。


    白狼低吼一聲,埋首向前一縱,宛若一道白虹掠過林間,一口咬住黃狗的脖子。


    黃狗重心已失,被白狼這麽一撲,登時腳下一滑,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瘋狗,你瘋夠了沒有?”白狼依舊死死咬緊黃狗的脖子,將它按住。


    黃狗也努力掙紮,發出低吼:“牙狼,你這畜生!”


    兩股巨力絞結在一起,半晌,兩頭巨獸仿佛皆脫力了一半,忽然化迴人形,仰麵躺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瘋狗,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上。”


    “如果我沒有先被你害死的話!”


    兩人側目對視,笑聲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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