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流浪漢悄悄死亡,一個黑道大哥突然暴斃,這兩種遊走在光明社會邊緣意外的人,絕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警方也草草結案,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忍趁機請了長假。領導很痛快地批準了,並囑咐他好好休息,這段時間太忙,擔心他這位幹將累壞了身體。


    但張忍明裏休假,卻是個暗渡陳倉之計。


    窺然堂酒吧裏,人頭攢動,紅男綠女們擠在舞池中扭動身軀,煙草味的空氣中彌漫著荷爾蒙的香氣,還有淡淡的鹹濕氣息。


    這是一種令人莫名的混合氣味,就像這個社會,總是讓人五味雜陳,不知所措,卻又讓人甘心情願地沉醉其中。


    那是命運無形的手,這氣味就是操縱我們的絲線吧。


    張忍坐在角落裏,一邊抿著烈酒,一邊如是想。


    他左肩靠著一閃床,窗外有一棟大樓,在霓虹燈的映襯下,好似一件巨大的琉璃,五色繽紛,明暗交疊,透著一股詭秘的氣息。


    已經三天了,張忍每天都會坐在這個角落裏。酒吧專門為他留了位置。當然,能得如此殊榮,那是因為這家酒吧也是染香花煞名下的產業,葉玉蟬每夜都坐在他對麵的角落裏,隔著湧動的人群眺望他,媚眼如絲。


    這一夜,駱霞獨自在房中看書,看的卻是求朋友從日本寄來的原版《百鬼夜行》手抄卷。這東西是古物的臨摹本,雖是贗品,卻不似盜版那樣粗製濫造。這臨摹本與真跡,不論內容還是畫工,都幾乎不差分毫。如果硬要挑個區別的話,或許是神韻略有不同,卻未必能分出個優劣高低。


    本來駱霞想通過查找資料了解各種妖怪的來曆與性情,但尋遍了圖書館也沒找到詳細記述妖怪的中國古籍。也難怪,雖說中國上古時代妖怪多如牛毛,但自從子不語怪力亂神之後,中國文人似乎大多對這一類事件不太感冒了,即便有所記述,也零星見於典籍,甚不易搜尋。倒是駱霞聽說日本號稱八百萬妖之國,鬼怪種類不勝枚舉,其中更有許多來自中土,於是便托朋友給買了這本書,仔細研究。


    午夜時分,有冷風透過紗窗吹了進來——仲夏夜竟也有如此涼風——駱霞打了一個寒戰,起身去關紗窗。探出身時,不經意間她竟瞥見樓下酒吧的窗邊,張忍竟端著酒杯望向這邊。


    確切地說,眼睛直直地盯著她的窗台。


    駱霞心裏一暖,臉頰頓時紅得發燙,慌忙躲進屋裏,坐在床邊,心如鹿撞。


    ——他怎麽那麽巧就在對麵的酒吧喝酒?


    ——難道他一直都在看這裏嗎?


    ——他看這裏幹嘛?除了我,還有什麽好看的……


    夜風不解柔情,吹動了少女的心。但酒吧裏卻還有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嫵媚的狐眼似乎察覺到了暗生的情愫,嘴巴嗔怒地撇了撇,端起酒杯款款走了過來。


    “張警官,你總是躲我,怎麽這次一連幾天都來我的酒吧呢?難道你迴心轉意了?”


    “葉姑娘真是說笑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這第一起案子就發生在你染香花煞的轄區,而東聯邦的趙冬,那次與人談生意,也是在你這轄區喝酒的……”


    “你是說,是我的人殺了這兩個人?蜘蛛就在我幫中?”葉玉蟬打斷了張忍的話,雙瞳瞬間轉為綠色。


    張忍知道這妖女動怒了,連忙笑道:“葉姑娘也是多心了。來,我陪你喝酒。”


    張忍這鮮有的溫柔瞬間化解了葉玉蟬的怒氣。狐妖最懂得**一刻值千金的道理,立即溫婉一笑,舉杯相迎。


    烈酒入喉,滑如胸膛。張忍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又下意識地向駱霞的窗口瞥望一眼,駱霞正穿著雪白的睡衣,在瞧瞧窺望。


    ——這可愛的傻丫頭。


    張忍眉頭微蹙——那不安,到底來自何處呢?


    忽然,張忍和葉玉蟬的手機幾乎同時響起,兩人都匆忙翻出手機,不忘相對尷尬一笑。


    待放下電話,兩人卻又都是一副鐵青的臉,相視對望,似乎心照不宣。又立即拔腿衝出門去。


    “張忍,我坐你的警車,快一點。”


    “好,快上來。”


    警車拉響刺耳的警笛,如野馬奮蹄,衝將出去,在街道上飛奔。不多時,便來到了十字堂街口,眼前卻是一番地獄景象。


    鮮血如河漫過街道,血河中浮動著數不清的斷臂殘骸,路兩旁沒有半個人影,隻有血河中浮起的屍骸瞪大驚恐的眼,昭示方才有一幕慘劇上演。


    先期趕到的警官向張忍匯報了案件調查情況。


    這裏原本是惹惱的夜市,屬於西江月管轄之地,幫眾們在這裏經營酒吧、餐館甚至地下賭場。這一天是一個小頭目的生日,因此聚集了百十來號幫眾前來慶祝,眾人在街邊吃喝叫嚷,惹得附近居民偷偷撥打110投訴黑幫擾民。


    民警趕來的路上,又接到了一個電話,擾民瞬間演化成了血案。


    就在西江月幫眾熱鬧吃喝時,毫無征兆地來了一個古怪少年,手持一把大刀,毫無征兆地衝進筵席,揮刀便砍。


    警察趕到現場時,這少年砍殺尤酣,未死的幫眾雖都已拿起刀槍,但這少年身法飄忽不定,詭異莫測。據警察目測,這少年的速度比子彈還快,以至於根本沒有看清他的麵目。


    而就在這百餘幫眾悉數殞命之後,這少年又詭異地在警察眼前消失了,就好像一陣煙,轉瞬消散。


    “如果我不是警察的話,我一定會說,我遇見鬼了。”匯報情況的民警說,“一共死了一百零三個西江月幫眾,倒是平民沒有死傷,恐怕是黑幫仇殺吧。”


    ——終於,出大事了!


    張忍的眉毛差點擰成麻花,一旁的葉玉蟬也嫵媚全無,一副巾幗英傑的模樣,美目怒睜,殺氣騰騰地盯著血海殘屍。


    這件事,雖然死了一百多人,算得上是驚天大事。但因為死得都是黑幫嘍囉,市民倒沒把它當成一件兇案,反而覺得大快人心,喜聞樂見。不過不管怎樣,出了這種事,警察的壓力還是巨大的。


    領導立即取消了張忍的休假,在辦公室相見時,張忍驚訝地發現領導原本濃密的頭發稀疏了不少,甚至兩鬢染霜,看來是憂愁所致。


    領導指著張忍說:“張隊,這件事驚天動地,你一定要抓住兇手,給群眾一個交代。”


    “如果兇手是鬼呢?”張忍麵無表情,用嚴肅的語氣沉聲說道。


    “就算是鬼,你也要當一迴鍾馗!”領導也嚴肅地說道。


    張忍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出領導的辦公室,長歎一聲談何容易。這一行他幹得太久了,遊走在白日與黑夜的交匯處,更能懂得,捉兇容易,交代難。


    而另一邊,葉玉蟬也發動染香花煞的幫眾暗中調查真兇,更加強了幫中的防衛。她親耳聽到了那些警察的敘述,有理由相信兇手絕不是一個人類。


    似乎張忍的話在漸漸得到印證,有異妖正在侵蝕這個城市,勢力格局或許也麵臨著重新洗牌。對她來說,這是一個危險,也是一個機遇。


    她開始頻繁地聯係張忍。有了這件事做襯托,張忍也再難逃避她了。


    張忍也的確很配合,每天都會來到她的酒吧,與她研究案情。但張忍仍舊每次都坐在那張靠窗的桌子邊,時不時向街道對麵的大樓張望。這讓她妒火中燒,心裏暗罵,一個人類小妮子有什麽好的,你這大妖怪要是和她在一起,那可是**啊!


    這一天,兩人仍舊在酒吧談話,葉玉蟬緊盯著對麵大樓的那扇窗戶,她想死死地把那小丫頭的模樣記住,有機會一定要跟她麵對麵比一比,她就不信自己這千年狐妖不如一個小丫頭風情萬種。


    忽然,葉玉蟬驚唿一聲:“張忍,你看!”


    張忍迴頭望去,隻見一道黑影貼在大樓的外牆上蜿蜒爬向,速度奇快,轉眼就要接近那扇窗戶了。


    “妖怪!”張忍低唿一聲,陡然縱身而起,一腳踢碎窗戶,跳到街上,朝大樓飛奔而去。這漢子腳力也不含糊,幾個起落,已經來到大樓下麵,閃身進了樓道,如一道閃電躥上樓梯,幾個迴折,便來到了駱霞的家門口,一腳蹬開大門,迎麵正遇到一臉驚訝的駱基。


    “張忍,你大爺的,把我們家們踹壞了!”


    “叫你妹啊,叫你妹啊!”


    “嘿,你這呲牙畜生還敢罵我?”


    “我說救你妹妹!有危險!”張忍也不爭辯,轉身就踹開了駱霞的房門,駱霞正穿著睡衣坐在桌前看那本《百鬼夜行》,被這突如其來的撞門嚇得呆若木雞。


    張忍也不多話,一把拎起駱霞的衣領,拋小雞似的丟給身後跟來的駱基,閃身衝到窗前,猛然揮出一計重拳。


    與此同時,窗戶玻璃砰然碎裂,一道黑影衝了進來。卻不偏不倚地與張忍的拳頭撞在了一起。


    “嗷!”一聲痛楚的咆哮,卻如獅吼振聾發聵。


    待黑影落地,三人嚇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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