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除了顧莘莘, 還有人輾轉反側, 毫無睡意。


    禦史府內,裴嬌娥在閨閣內來迴踱步。


    這一刻她亦是忐忑揪心,上次夏至節謝栩絕情相拒, 讓她萎靡了一陣,可這幾天聽說他出事, 她大吃一驚。


    她當然不希望他死,可如何救他, 她沒個主意,在房裏焦灼不定。


    除了焦灼,還有別的疑惑與考量。


    她是重生的, 在她關於上一世的記憶裏,謝栩並沒有入獄這個坎,那一世的謝栩在短暫的進入廷尉之後, 隨即被高太尉挖走, 成了高太尉的左膀右臂,後來他又除了高太尉,自己接替了太尉一職, 從此走上隻手遮天,一代頂級佞臣的道路。


    可怎麽這一世, 很多情節都變了呢


    譬如, 謝栩不再對她有意, 哪怕她三番五次示好, 他全不為所動。他是喜歡上身邊那小丫頭嗎,頂著她身體的冒牌貨顧璿


    可他心心念念不是阿殷嗎他不再執著於阿殷了上一世,他到死都是念著阿殷呢。


    想到這,裴嬌娥又一陣憤然。


    上一世,他將自己當做阿殷的過往,他對她百依百順,嗬護備至,全因另一個女人。


    這一世,他對自己冷言冷語,無動於衷,想想那晚上,謝栩對她絕情的言語,她仍覺得心痛難忍,若這一世,他不會對她動心,不會真正愛上她,那她還有繼續追逐的必要嗎


    而她此時救他,又有什麽意義


    裴嬌娥陷入糾葛與茫然中。


    須臾,她的丫鬟端了參湯進來,道“小姐還沒睡呢。”


    這丫鬟便是一直服侍在她身邊的那位婢女,知道小姐對謝栩的情愫,不由歎氣,“小姐,您還在想謝大人呢,他犯的是重罪,朝廷不會饒了他的,您就別想著救他了。”


    “小姐,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您這樣的出身與容貌,滿朝文武子弟,要什麽樣的沒有,何必吊在謝大人身上,況且他對您根本無意,您救了他又有什麽好還不如找個疼自己的,一輩子被人供著。”


    裴嬌娥默然。


    是啊,女人要找男人,不就像找個對自己好的嗎上輩子,謝栩對她嗬護備至,是她沒珍惜,這輩子,她貪戀上輩子的溫暖,重生一次,想將上輩子的溫暖延續,哪怕做個替身,服下摻著玻璃渣的糖,她也忍了。


    可如今,寵她的男人再不如上一世,她還有必要糾纏嗎如丫鬟所說,她為什麽不調轉船頭,找一個對她更好的呢反正這一世她有的是資本。


    重生一世,連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對謝栩是愛,還是不甘。說到底,是她覺得上輩子安逸沒過夠,這輩子想要更多罷了,謝栩是她懷緬的男人,也是她憧憬的載體。


    歸根結底,不管愛與不愛,她都是個自私的女人。


    裴嬌娥慢慢坐在床上,糾結一晚上的心,忽然偏移了。


    那麽不管謝栩的死活了


    不舍必定是有的,隻是,若這個男人不是按照她的方式來,她留他有何用呢


    裴嬌娥搖擺之際,窗外忽有暗影掠過,接著鬼魅的身影一閃,進了房間,隨後來人指尖疾點,將裴嬌娥的丫鬟放倒在地。


    裴嬌娥對來人這般出場已經見怪不怪,冷冷道“你怎麽又來了”


    來人身披黑袍,頭上蒙著黑紗,隻露出一雙幽暗的眼,自然是秦絮,她身影鬼鬼魅魅,聲音同樣幽幽細細,“裴大小姐,不去救你的情郎”


    “與你何幹”裴嬌娥麵色冷漠,“反倒是你,你跟他什麽關係,但凡他有風吹草動,你就惴惴不安,莫非你對他也”


    她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就算你有心思也沒用,謝栩這一世,怕是又愛錯了人,愛上他身邊那個冒牌貨,咱們幹脆不插手吧,就看看好戲,看他這輩子再次愛而不得”


    秦絮笑“行啊,那就不插手。”


    她轉身做出要走的姿勢,待走到窗前時,突然停住腳,道“哦,忘了告訴你,這一世他沒有找錯人,他身邊那個冒牌貨,這一次是真的。”


    一直冷笑的裴嬌娥猛地變臉,“你說什麽”


    “我說的不清楚嗎”秦絮道“他身邊那個頂著你身子的,正是他心心念念,輾轉幾世苦苦尋找的阿殷,南疆聖主白殷啊”


    “哦,忘了跟你介紹,白殷,南疆聖主,幾十年前在南疆一戰中,為了保護南疆與族人英勇殉城,族人至今對她念念不忘。而專職守護聖主的大祭教阿昭大人,即現在的謝栩,戀慕白殷已久,在叛定平亂後,為尋找白殷,不惜以秘術以身獻祭,從此在多個世界輾轉尋找托生的白殷”


    秦絮說完問裴嬌娥,“怎麽樣,感動嗎”


    “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做到這個地步,獻出生命,獻出一切。甚至陰差陽錯將別的女人認錯,也不能磨滅他繼續尋找的心,感動嗎”


    “還有,哪怕他現在並不知道那女孩就是白殷,他依舊愛上了她,這就是真愛啊。感動嗎”


    裴嬌娥臉色越來越難看,唇線緊繃。


    感動嗎尤其是那一句陰差陽錯,不亞於打她的臉。


    合著到她這陰差陽錯就是個笑話,人家正主來了她就得滾哪怕那兩人沒有過往的記憶,他依舊愛她


    裴嬌娥忽然浮起泠然的笑意,她緩緩拿起了外衫,往身上套。


    秦絮問“你幹什麽去”


    裴嬌娥道“去刑獄。”


    夜半的刑獄寂靜無聲,如夜色中潛伏的一頭巨獸,隻模模糊糊看到一丁半點的輪廓。


    夜幕中款款走近一個身影,一襲長裙,戴著風帽,遮住半張臉。


    守衛的士兵正要出聲相攔,其中一人認出裴嬌娥,驚道“裴小姐,這大晚上的,您怎麽來這”


    雖然上頭有囑咐,嚴加看管,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但這是一品公的女兒,他們不敢冒犯。


    裴嬌娥微微一笑,不說話,隻掏出一張銀票,兩個守衛瞧清後嚇了一跳,竟是一張麵值千兩的銀票。


    要知道,他們的月銀不過幾貫錢,這一千兩的銀子,他們別說一輩子,幾輩子都掙不來。


    裴嬌娥聲音清冷,如這夜裏的寒風,“我要去進去見謝栩。”


    “這”守衛們為難,“裴小姐,我們上頭有規定。”


    裴嬌娥也不多說,徑直再掏一張,兩千兩。


    守衛明明眼饞,仍不敢違命。


    裴嬌娥再掏一張,三千兩了。


    別說幾輩子,怕是幾十輩子都掙不來,裴嬌娥將票子按在守衛手上,說“就隻見一會,一炷香,不,半柱香。”


    兩守衛對視一眼,再看看那大額票子,最後敵不過心中貪念,側身讓路,低聲囑咐,“還請小姐快些。”


    刑獄裏風搖影動,夜裏光線黯淡,除了血腥之氣,便是搖搖綽綽的影子,牆壁上偶爾有火把照明,卻是搖搖曳曳,時明時暗,襯著牢獄裏各種慘狀的犯人,像間鬼屋。


    華美的長裙在髒汙地麵逶迤,但裴嬌娥並不在乎,她重活一世,心誌遠比常人冷血冷情,見了牢中諸多慘狀與血腥,並無普通人的畏懼,視若無睹的往前走。


    謝栩的牢籠在最裏麵,裴嬌娥走了好久才到,謝栩是重犯,單獨關在一個牢籠裏。


    目光觸及謝栩的一瞬,裴嬌娥的平靜終於有了波動。眼前的男人,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她印象中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尉,官袍加身,金冠玉帶,掌旁人生死,握國家動脈,哪像這一刻,衣衫撕裂,血痕滿身,臉頰額上都是血,顯然受了重刑,昏迷過去了。


    其實這一刻的謝栩能活著,已算命大。


    這一場災禍中,謝栩看似身處劣勢,卻並非坐以待斃,他早料到刑獄裏會遭受太尉丞相的暗中打擊,是以在力所及的範圍內布下防範,進行自救,譬如進監獄之前他曾留下暗號,派人去通知季總兵及一些能在陛下麵前覲言的朝臣,顧莘莘在卜鏡裏看到的季總兵,其實是謝栩派去的。除了舊識季總兵外,謝栩看似入仕不久,但協助王大人屢破奇案,不少朝臣對他頗為欣賞,是以他一出事,除了顧莘莘求得京兆尹的發力,也有謝栩自身的人脈在運作。


    而除了朝臣外,這刑獄裏,哪怕小廝小吏也有謝栩的人,謝栩先前在廷尉司口碑甚好,同僚間有人相信他是冤屈的,明裏暗裏為他不平,另外官場存在的潛規則,不管身居何職,有人脈好辦事,謝栩過去不動聲色在刑獄裏培養了幾個人手,不想這會竟受了益,其中有兩個便是負責上刑的小吏,太尉跟丞相暗中派人塞錢給他們,讓他們對謝栩秘密上刑,幾個小吏明裏不好違命,暗地下手有意放輕,或者避開致命位置不然,真動起狠手,謝栩此刻早就沒了命。


    但即便如此,畢竟是血肉之軀,幾番重刑下來,謝栩仍然受傷不輕,身上血跡斑斑,靠在牆上,闔著眼,十分虛弱。


    他似乎是昏迷過去了,但他的精神力仍處於警醒狀態。


    眼下,獄卒給裴嬌娥開了鎖,裴嬌娥震驚於他的狀態,緩緩走進去,聽到她的腳步,謝栩微睜開了眼,但隻看她一眼後,他又閉上了。


    對方的漠視顯然挑釁了裴嬌娥,她蹲下去推了他一下,故意喊他“謝栩”


    謝栩隻能再睜開眼,道“你來做什麽”


    裴嬌娥彎彎眉,竟還笑的出來,“我來救你啊。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救你。”


    “什麽”


    “娶我。”


    謝栩閉眼,恍若未聞。


    他不搭理她,裴嬌娥偏要刺激他,她湊過去,往他耳邊輕笑“你幹什麽閉眼,我說的可是真的,我是堂堂一品公禦史大夫的女兒,隻要你娶我,做了我們裴家的女婿,憑我爹的能力,他定然會周旋其中,保住你的性命。”


    這話倒不假,高太尉丞相是想謝栩死,可偏偏禦史大夫是個長袖善舞善和稀泥的主,憑他的能力,未必不能保下謝栩。


    這話換了常人,生死攸關之際,多半就答應了。


    可謝栩依舊閉著眼不說話,裴嬌娥有些不耐,再推他一下,“謝栩你說話娶不娶我”


    謝栩再度睜眼,隻是淡漠地掠過裴嬌娥,然後他微微張唇,對著虛無的空中露出一個淡淡微笑,好像瞧著一個人似的。


    他在虛空中想象著那張麵孔,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我心裏有人了。”


    這就是不娶。


    不,應該說,這話比不娶更絕情更傷人


    裴嬌娥臉色一冷,終於惱了


    果然,哪怕他身陷囹圄,明日就是死忌,他的心裏仍隻有那個人那個叫白殷的賤人那個讓她一直成為影子的賤人


    “哈,你寧願丟命也不接受我”裴嬌娥忽然笑起來,充滿自嘲與憤恨,笑到最後,她重重推了謝栩一把,刻意推在謝栩的傷口上,尖聲道“那你就去死吧”


    “去死吧”


    裴嬌娥走後,她用力推過謝栩傷口的位置再度崩裂,謝栩捂住劇痛的傷口咳嗽起來,唇角流出鮮血。


    而此時的顧莘莘,則握著韁繩,驅馳著一匹馬,從徐清家裏出來,直奔刑獄。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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