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去公署前, 謝栩剛好路過顧莘莘的店鋪, 見顧莘莘就在七分甜裏,便上前跟她招唿一聲。


    都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可別惹得小女子生惱。


    不想剛進店麵, 話沒說上幾句,幾個廷尉的官兵過來, 衝入了七分甜,道“不好了不好了,謝大人何卓死了”


    “什麽”


    謝栩匆匆趕到廷尉。


    何卓死了昨夜裏,當所有案情審完, 簽字畫押後,他趁人不備,在夜半將衣袍撕成一條條布條,打結懸在監獄梁上,將自己吊死了。


    不止謝栩,整個廷尉上下一片嘩然。


    可人已經死了,再追究也無從追起, 謝栩在刑獄前看著何卓吊死的地方, 沉默。


    身邊同僚拍拍他, “想開點, 不少犯了重罪的囚徒怕受酷刑, 會想法自我解脫何卓可能就是吧。”


    “反正, 你該破的案子已經破了, 估計朝廷還會嘉獎你,恭喜你啊謝大人。”


    恭喜


    從廷尉再次迴府的路上,謝栩沒有半點喜色,反而陷入凝重。


    所有人都說何卓是自殺,他看過現場,的確如此,另外何卓的供詞、案情的人證物證,俱是全麵,這是一場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堪稱完整的案件,他不該有遺憾,可為何這一刻的心情是沉重的。


    有種無法言喻的草率感,像是一場大戲,起承轉合,正角反角配角集體出場,一切鋪墊好了,鑼鼓喧天,然而沒來就戛然而止。


    待謝栩再迴到七分甜,什麽話也沒說,隻在靠窗的位置坐了良久。


    顧莘莘見他心情不好,沒多問,泡了杯花果茶過去。


    一直等了好久,謝栩還沒出聲,她才問“那個究竟是為了什麽事啊”她隻知道何卓死了,並不知其中具體情況。


    默了半晌,謝栩答“總覺得這案子沒有完。”


    顧莘莘道“可你們現有的證詞證物,全都顯示它已經完結了。”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你覺得它沒完,隻是主觀上的猜測,而客觀上更有說服力的,證詞證言證據,整個案情始末清楚,皆在強有力的說明,本案件已了,無須再糾纏。


    即便你想糾纏,也沒有證據。任何一個案子,皆是以證據說話,而非猜測。


    而隨著主犯已死,廷尉司打算結案。這案子拖了大半年,耗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該了結了。


    走到這個流程,謝栩即便質疑,也無法阻止整個案件的進程。


    既如此,多想無益,人哪能跟龐大的國家機器相比,他已經盡力做到了最好。顧莘莘試著勸慰“或許你就是太累了,勞累的人容易多想。”精神壓力大,易多思多慮。


    再說,既然案子了解,也該好好休息,謝栩為了這個案子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地瘋狂加班三四個月。


    說到這她又想提夏至節,累了這麽久,讓謝栩過個節舒緩舒緩,許是好的。


    可轉念一想,昨天都被他否決了,那他應該是沒興趣的。


    顧莘莘表情蔫蔫的。


    當謝栩收迴心神,便看到這樣一幕,那小女子捧著花果茶守在他身邊,耷拉著眉眼,應該是在為他擔心憂慮。


    想他走到這一步,何嚐有人為他這般牽腸掛肚,事事憂心。


    謝栩心中動容,語氣格外柔和“好了,不想了,明天夏至節,我陪你一起去。”


    “啊”顧莘莘喜出望外。她不曉得謝栩早就打算好了這個計劃。她鬧騰地站起身,笑的眉眼彎彎“烏拉謝大人威武”


    翌日傍晚,夏至節。


    謝栩果然陪顧莘莘一起,不過卻不隻兩人來的人幾乎排成一個橫隊。


    謝栩、小書童、顧莘莘、徐清、小爵爺、宋致、還有顧莘莘手裏牽著的小屁孩沐沐。


    本來顧莘莘隻想跟謝栩徐清三個人去,小屁孩沐沐聽了後哪裏肯放過出門遊玩的機會,至於宋家表弟,淩封愛湊熱鬧的個性,過節自然要唿朋喚友拉幫結派一起出遊,而宋大人嗯,初衷並不是為了過節,而是為了某人。


    於是,心懷各異的人湊在一起,浩浩蕩蕩組成了節日小分隊。


    徐清第一個說“是去吃八寶鴨嗎”


    一群人“”怎麽就這麽深的執念


    若非念在徐清是顧莘莘的朋友,小爵爺很稱唿叫他一聲“鴨爺”。


    顧莘莘隻能安撫他“先去過節,一會熱鬧完了,我們再打包帶迴家。”


    徐清悻悻答應。


    市集。


    今夜的市集格外熱鬧,老遠望去,整條街掛著一大排燈籠,而燈籠之下,渲染著過節的氣氛,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小攤販們的叫賣此起彼伏,“糖葫蘆”、“涼粉”、“炒瓜子”、“烤地瓜”等等除了吃喝,還有許多熱鬧的組合,玩雜耍、皮影戲、耍猴馴狗小沐沐第一次在京城過節,見如此場景興奮無比,先是在吃喝攤上大快朵頤,過一會見了雜耍的便立刻丟了吃喝,直往熱鬧堆裏紮,那玩雜耍的花樣眾多,噴火、登天梯、高空踩繩索等等,小孩子興奮得巴掌拍紅。


    看完表演節目,一群人逛周圍的小攤,今天出攤的商人不少,有賣首飾簪花,胭脂水粉,孩童玩具,筆墨紙硯應有盡有。


    一群人邊逛邊玩,看看這個,瞧瞧那個,沐沐在玩具攤上挑了好幾個玩具,小木馬,波浪鼓,紙燈籠,孩子們對玩具總是不嫌多,剛巧沐沐身邊又是一群大佬,各個不惜錢,小沐沐想挑啥就挑啥,眼花繚亂,尤其是小爵爺,拿著一大摞銀票,“買買買想要啥拿啥半條街搬空都可以”


    小沐沐“好嘞”一聲應,然後甜甜地叫了一聲“爹”


    顧莘莘道“說了不許叫他爹”


    小沐沐問“為什麽娘”


    “我也不是你娘”顧莘莘重申。然後指著小爵爺道“他,今年17歲,你6歲,他隻大你11歲,怎能能做你爹,生得出來嗎”


    小沐沐摸摸頭,“這不要緊啊,我可以等幾年,等我爹再長大幾歲,就行了。”


    一群人“”而後大笑。


    沐沐太小了,摸不著頭腦,目光在人群裏掃了一圈,最後看向徐清,“那徐叔叔可以做我爹吧。”


    徐清的年齡是一圈人中最大的,28歲,的確可以做沐沐爹。


    顧莘莘轉念一想,不對啊,徐清來自公元3025年,小沐沐是1082年,這麽一比,小沐沐比徐清還大近兩千歲


    顧莘莘;“”不忍直視。


    “反正都不可以。”她說。


    小沐沐“哼”


    “好了好了”小爵爺打圓場,“沐沐,你看前麵有什麽”


    前麵有家麵具攤,琳琅滿目掛了許多麵具,孩子終歸是貪玩,見了新鮮玩意,“嗷嗚”一聲又撲了上去。


    麵具攤上有各個傳說裏的人物,孫悟空、豬八戒、二郎神、黑熊精小沐沐拿了個孫悟空,比劃在臉上,小爵爺則拿了個太白金星逗弄。


    一長一幼玩得歡,顧莘莘不禁也起了玩心,拿了一個哪吒的戴著臉上,見身邊站著宋致,她衝宋致做了個鬼臉,宋致啞然失笑。


    再一扭頭看謝栩,沒來得及做個鬼臉,臉上麵具一空,謝栩摘了她的麵具,給她套了個豬八戒。


    顧莘莘“”我最討厭豬八戒。


    偏偏謝栩還瞅著她,似在得意。


    “哼”顧莘莘拿了個奇醜無比的黃毛怪,往謝栩臉上一套。


    “哈哈哈”小書童大笑。那麵具做的十分傳神,說是黃毛怪,不僅畫了麵譜,還在麵具上麵粘了幾縷黃毛,倒真是應了“黃毛怪”的說法。


    顧莘莘看著謝栩一貫沉鬱的臉掛著醜麵具,頭上飄著幾縷黃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連旁邊端重的宋致與一心隻有八寶鴨的鴨爺也笑了出來。


    而謝栩惱得摘了麵具,瞪著顧莘莘,顧莘莘卻呲溜躲到貨架後麵去,又掛了一個白虎精的麵具,眼珠子在後麵烏溜溜的轉


    她也好不到哪去,麵上掛著醜醜的麵具,額上還有一個“王”。


    一群人忍俊不禁地笑起來,包括謝栩,拿這淘氣的丫頭沒辦法。


    一群人的氣氛難得的和諧。


    街頭那邊,卻有人目光怔怔看過來。


    長裙逶迤,步搖華美,麵如嬌花裴嬌娥。


    她站在街頭另一頭,看這邊燈火闌處眾人的嬉笑。


    她的丫鬟陪在她身邊,一臉不忍。


    裴嬌娥約了謝栩被拒絕,內心失落,今日本不想出來的,但城裏那般熱鬧,最終決定出來走一走,不想,竟碰到了謝栩。


    她看著謝栩的方向,喃喃道“他不是說他忙公務嗎”


    丫鬟不知該迴什麽才能寬慰主子的心。


    事情很明顯,並非忙公務,隻是不想跟他家小姐來罷了。


    再看看謝栩,他站在那麵具攤之下,對著不遠處的那位姑娘,時常冷沉的臉這會竟然在笑,眸光異樣柔和。


    裴嬌娥不敢相信,而這時,那攤人似乎在麵具攤上玩夠了,繼續往前走。


    裴嬌娥就站在路這邊,彼此距離很近,可隔著人來人往,各個小商小販,一群人誰也沒注意到她。擦肩而過時,彼此最近的距離,謝栩跟她,隻隔著兩個人。


    便是這麽近的距離,他全然沒看到她,他的眼神都在那笑靨妍妍的女孩身上。


    眼看著彼此距離從最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越拉越大,裴嬌娥腳步挪了挪,想追上去。


    追上去,問問他。


    問他為什麽沒看到自己,為什麽拒絕自己卻答應別人


    還有,那女孩到底是誰,頂著她顧璿的身子,陪在謝栩身邊,幾次遇見,他們都在一起。


    最後,是她的丫鬟追過來攔住她,“小姐,不妥啊,你這時候去問,又能問出什麽”


    這一大攤子人,還有宋府的公子跟長公主的外孫,她家小姐好歹是一品公的千金,大庭廣眾,人來人往,去質問一個男子,算什麽事。


    又道“小姐不用難過,未必是你想的那樣,他們是一群朋友在一起,又不是孤男寡女”


    裴嬌娥的腳步果然頓了下來,看著謝栩的方向,說“嗯。”


    丫鬟一怔,原本她已經做好了多費口舌的準備,可小姐竟然就自己放棄了,這般容易被說服,可不像他們家小姐啊。


    而刹那之間,果然裴嬌娥已斂住衝動的情緒,她的眸光冷下來,充滿克製與冷靜,道“過一會我再找他。”


    街頭那邊,謝栩他們對這一場“擦肩而過”全然不知,一群年輕人繼續著自己的熱鬧。


    沒人知道,這場歡樂背後,還有另一個陰暗冷靜的場所。


    是一間茶座,燭火很暗,薄薄的竹簾子隔絕了都城熱鬧的光,屋裏影影綽綽。


    有個身影坐在案幾旁,他端起茶盞,緩緩品了一口香茗,頗有些如釋重負,“這事總算暫時圓了過去。”想了想又說“想辦法將何卓的屍身收了,好好下葬吧。”


    案幾對麵的年輕人並不像他的下人,兩人對視著,看起來很親密,彼此間沒有疏離的官場敬語,年輕人道“好。”


    喝茶的人又道“你也二十一了,跟著我磨練了不少,後麵的事,不用我教你吧。做事要利落,派去的人要小心機警。”


    “我知道,您就放心”


    “那你下去吧。”


    “明白。”年輕人下去了。


    茶座裏隻剩喝茶者,他端著茶,看向窗外夜色,麵色有些恍然。


    須臾,他轉身將茶換做了桌上一壺酒,將那酒液緩緩灑在地上,自語道“義弟啊,你可別怪我,同袍多年,為了本官,你也算是死得其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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