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莘目光灼灼地看向謝栩,“要”


    小書童高虎登時豎起耳朵, 她還真敢要她想要什麽


    結果就聽顧莘莘說“我能不能要一杯茶”


    夜風起了, 寒冬之夜, 坐在院子裏,真的很冷啊


    小書童高虎“”


    唯有謝栩神色不變, 他放下茶壺, 道“你自己倒。”


    當然是自己到哪敢要太尉大人親自動手呢, 顧莘莘麻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


    竟然隻是普通白開水,看來太尉大人的生活依舊很樸素啊但無論如何,熱騰騰的茶水入了肚, 身體還是暖和了些。


    托著杯喝著茶,顧莘莘漸漸激動起來


    她竟然在跟未來的太尉大人坐在一起喝茶哦不,叫品鑒香茗


    顧莘莘心潮澎湃,來這這麽多天,第一次跟太尉大人靠這麽近, 還一同做一件事, 顧莘莘心裏美得, 便是臉上罩了層紗, 嘴角揚起的笑都止不住。


    謝栩卻突然扭過頭來, 目光定定看著她。


    陡然被這般凝視, 顧莘莘心一跳。


    就見謝栩凝眉,瞅著她笑得哧哧的臉說“你笑什麽”


    方才還麵無表情, 看起來跟平日無兩樣的少年, 似在亙古不變的冷淡中生出一絲不滿。


    顧莘莘的笑戛然而止, 莫名地看向他。


    這話什麽意思她說錯或者做錯了什麽


    沒有人迴答她。好在,太尉大人說了那話後便移開了臉,又恢複了清冷冷的模樣,端著茶,看向天上月。


    望月一般是追思,瞧他看得那麽入神,可是想了什麽


    即便質疑太尉的個性,但大腿還是要抱的,況且這會氣氛尷尬,還是說說話打破緘默吧。


    於是她壯膽道“公子在想什麽家人嗎”一般望月都是思親的。


    謝栩端著茶杯並未迴話,連瞥都不曾瞥她一眼。


    顧莘莘納悶,難道他沒有家人嗎不應該啊,雖然謝府不待見他,但他也有父母的啊,她突然想到,上次謝文龍提過謝栩母親,將那無辜的婢女汙蔑成娼妓,她不由心下不平,安慰道“你別為那些話不高興謝文龍就是個混蛋,什麽歌姬你娘肯定是個好女子看你這樣,她一定長的很美,也許還心地善良,溫柔可親”


    “嗒”那邊謝栩卻驀地放下茶杯,杯底嗑在桌上發出輕響,打端了少女的話,而他目光已然沉了下去,幽暗中斜睨著她。


    而那眼神隱帶威壓,看得人心頭不安。


    顧莘莘恍然意識到,習慣了這陣子少年的冷淡清冷,她竟忘了數日之前,兩人的第一麵,他曾掐著她脖子的陰鬱與暴戾。當時就是這種威壓,看得人後背發涼。


    她現在就有些發涼,感覺自己犯了錯,惹了權臣的逆鱗


    “你錯了”果然,謝栩盯著她,眼神陰鷙,偏偏卻是在冷笑,他的話幾乎從牙縫裏蹦出來的。


    “她就是個娼妓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謝栩拂袖而去。


    末了,小書童起身跟在後麵,惱顧莘莘一眼,“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屋內門啪地關上,主仆幾人進去了,院內隻留顧莘莘一人。


    變故太快,顧莘莘一時反應不過來,說翻臉就翻臉,她還真拂了謝栩的逆鱗


    呆了好久不明白,她隻能翻牆走了。


    屋裏,謝栩靜坐在桌前。


    燭火搖曳,房裏呈現一種淡而微弱的光,小書童上去勸“天不早了,少爺早點睡吧。”


    謝栩卻道“你出去。”


    小書童知道這是少爺想一個人靜靜,隻能走了出去。


    屋內再無他人,謝栩靜坐在燭火下,他伸手按住眉心,像是壓抑著某些不堪的迴憶。


    “快點幹活”那個女人,所謂的娘親指著他罵,“不然今晚別想吃飯”


    四五歲的他,吃力地拎著滿桶的水,在冬日的寒風給她洗果盤,他小手凍得僵痛,肚腹發出饑餓的聲響,而大盆新鮮水果就放在井水旁,他太小,饞得看了一眼,一巴掌兜頭過來,打得他臉別向一旁,耳膜嗡嗡響,女人尖利的聲音響在耳側,“看什麽看這是給客人吃的再偷懶,明天也別想吃飯了”


    她邊罵著向前走,“早知道老娘就不生你這個賤種,他爹竟還不要賠錢貨”


    “當初生下來就該掐死”


    罵聲不斷,直到前方老鴇嬤嬤喊“銀花,怎麽還不來,趙大爺等呢”


    尖利的罵頓時轉為婉轉的嬌嗔,女人甩甩衣袖,水蛇腰嫵媚地扭起,“來了來了趙大爺,您可算想起奴家了”


    “啪嗒”大響,墨汁飛濺,是謝栩拂開了桌上紙張硯台,燭火中他按著眉心,用力壓著自己的情緒。


    守在屋外的小書童自是聽到了聲音,並不敢進去。


    少爺的過去,少爺的母親他是知道一點的。


    一個靠皮肉為生的女人,為了擺脫卑賤的命運,勾引了駐守邊關醉酒的將領,一夜珠胎暗結,妄想用孩子圈住這位貴人,當上貴婦的命,結果貴人壓根不認。


    算盤落空,女人將孩子視為出氣筒,賠錢貨,奴役驅使,非打即罵。


    直到幾年後女人得病死了,這個不被承認的孩子才被父親不情願地接走,因著是娼妓所生,這位父親對孩子又能有什麽好臉色。能讓他活著,已是最大恩德。


    夜色濃如墨,紫藤的枯葉隨風亂走,空氣愈發寒涼,小書童仰望著天空,想著屋裏的主人,歎了口氣。


    自從那晚拂了謝栩的逆鱗,顧莘莘便再沒去過紫藤小院。


    未來的太尉大人心思難測,她有些不敢去了。


    如此在簪花小院裏乖乖過了一個月,年關快到了。


    連阿翠都在喜滋滋準備給主子做衣其實顧莘莘不算窮人,原身娘的錢被謝府騙了不少,但還是留了一些的,離去前她悄悄塞給了女兒,不多,但也足夠在這小縣城買套宅子外家幾間鋪子了。


    之前顧莘莘不敢用,因著謝家盯得緊,她怕將錢財露出來,謝家會想法拿走,貪心的舅舅舅媽可是連一兩銀子都不撒手的。


    如今謝栩將謝府劃開,謝家不能再像從前般盯著自己,顧莘莘便方便多了,需要時就拿點,讓阿翠出去置備。


    眼見要過年了,阿翠請人幫忙扯了好幾匹布,說要給小姐裁衣,現代人顧莘莘會做古代沒有的甜點,但裁布做衣是一竅不通的,隻能坐在椅子上看阿翠忙活。


    阿翠邊穿針引線邊拉家常,“馬上除夕,等過了年,開春就是小姐生辰呢”


    顧莘莘原本懶洋洋靠在軟塌上,聞言腦門似被雷劈過。


    過年就是她生辰滿十四歲原身顧璿的情劫,那個在卜鏡裏曾占卜過的,初戀爛桃花要來了。


    在原身的記憶裏,她跟渣男的初次相見就是十四歲生辰後不久,那會顧璿寄人籬下,心中悶苦,偷偷打馬出門。不料馴順的馬兒在街上無故發狂,竟將進城投奔親戚的秦勉撞傷,無奈下顧璿隻能頂著壓力,將秦勉帶迴謝府醫治。


    因著心中有愧,顧璿時常去看秦勉,見那少年唇紅齒白,一臉書生氣,說話溫柔細致,與過去在邊疆看的粗獷漢子們截然不同,於是十幾歲的少女情竇初開,被秦勉俘虜了。


    得知外甥女要嫁給聘禮都出不起的窮小子,謝府當然極力反對,但顧璿抵死不從,同謝府大鬧了一場後,與秦勉一起離開。


    兩人在外成了婚,新婚燕爾很是甜蜜。但宅裏不隻夫妻兩人,秦勉入城時還帶了個少女,叫秦絮,小秦勉兩歲,是秦勉的親妹妹。顧璿難得有家人,熱情地接受了這個小姑子。


    至於新婚的丈夫,顧璿打算供他讀書,日後科考博個前程。但如此真心對待丈夫與小姑的顧璿,卻在某天迴家發現,丈夫跟小姑竟然曖昧的纏在一起狗血啊


    原來他們根本不是親兄妹,而是合夥騙取她錢財的,兩人看詭計敗露,幹脆下毒毒死原身至於最後毒沒毒死,顧莘莘不知道,因為卜鏡到此就結束了。


    無論如何,即將來到的爛桃花“兄妹”,秦勉與秦絮兩人,同這謝府一樣,壞透了


    不過現在她穿來了,不知後麵的際遇是按原主顧璿的來,還是因為她的到來產生改變


    不好說,畢竟是第一次穿越,沒有經驗,顧莘莘哭笑不得地想。


    又轉念一想,即便那渣男渣女穿來不算什麽,還有什麽比太尉大人更可怕那是懸在頭上的利劍啊


    原本說要刷刷好感度的,不僅沒刷到,還惹惱了他。


    想到這顧莘莘就愁,一手托腮無精打采看著窗外。


    阿翠倒是忙忙碌碌,充滿了臨近年關的歡喜,裁了衣後,往窗戶上貼過年喜氣洋洋的紅窗花,還在屋簷底下掛了宮燈。


    顧莘莘看著看著,倏然打了個響指,“有了”


    今年的除夕之夜,天公不作美,月黑風高,無星也無月,紫藤小院裏一片陰暗。


    屋子裏是有人說話,是小書童的,“少爺,今兒除夕了,您就歇歇眼,別看書了。”


    說是除夕,別的院子裏全都張燈結彩,隻有紫藤小院依舊幽暗。


    小書童不敢說什麽,跟主子這些年,他們家公子從不過節,想想也是,對一個連家都沒有的人來說,過節是種折磨。


    正想說點暖心話勸慰一二,院牆外的黑夜中幽幽飄過一道白色影子,半空中飄乎乎的,如鬼似魅。


    他一驚,隨即又見更多的影子飄了過去。


    這大半夜的,小書童嚇得快叫起來,結果看那影子上還寫著點什麽,是字


    他主子也察覺到了,抬頭看去,才發現那飄來飄去的竟好像是旗幟


    第一麵飄過的旗幟用毛筆寫著“對不起”第二麵“我錯了”,第三麵,“鄭重道歉”,“再來恭迎新春”雲雲。


    一群人一頭霧水,接著有個纖細的身影跳上紫藤,“哈哈哈,是我呀,新春快樂”


    底下一群人“”


    上次她惹謝栩不開心,怕被人趕,她趕緊指著背上插的一大排白旗劈裏啪啦講,“上次我說錯話了,我是無心的,今天我舉了白旗來,誠懇跟公子道歉對不起”嗯,白旗就是投降認錯的意思。隻是人家是負荊請罪,她是負旗請罪,也頗是勇於創新。


    “還有,今天除夕,祝公子跟大家新年快樂”


    “還有”


    她竟然還從後麵掏出了東西,“這是送你們的除夕禮物”


    那是一個紅色六角宮燈,款式並不常見,應該是自己做的,最底下還掛著一串串小燈籠。


    顧莘莘將宮燈掛到灰褐色的紫藤枝幹上,朱紅宮燈透出裏麵的光,下墜的小燈籠一嘟嚕一嘟嚕,看起來喜氣洋洋,給這孤冷的小院增添了熱鬧與喜樂。


    小書童原本對顧莘莘上迴惹主子難過的事有意見,可這麽一瞧,竟覺得她來的挺好,過去嫌她聒噪,這時便覺得熱鬧如此寶貴,再看看身邊高虎,也是笑著的,兩人再看看那燈上畫,似乎一幅幅都是精心畫出來的,也是不容易。


    這還真是顧莘莘做的燈,下午她受阿翠掛宮燈的啟發,找了宮燈師傅學著做,不僅要搭架子糊紙,還要在上麵繪畫,她畫技一般,哪怕學著師傅勾花最簡單的花草,也一直畫到了深夜,手腕拿筆都快拿抽筋了雖說對謝栩的確有抱大腿的心思,對那天勾起他年少不好的迴憶,她是心有愧疚的,過年不知送什麽,思來想去,便親手做了這個宮燈。


    不值錢,但真正是心意。


    掛完她喜滋滋說“好看嘛我親手做的也,就當提前給公子拜年吧紅色的宮燈,代表新年紅紅火火”


    這一瞬間,小書童跟高虎是動容的,在這清冷的紫藤小院,除了下人,無人想到謝栩的除夕,隻有她一個無甚關係的姑娘,肯冒著寒風巴巴地來送祝福。


    難得。


    小書童跟高虎都有些感歎地看向屋裏,等著主子表態。


    院中一切都被謝栩收在眼中,他的書房開著窗,院裏大部分地方他都看得到。他麵無表情看著顧莘莘,在她提著宮燈,報以最大善意與祝福時,連小書童跟高虎都快被這微笑感染,謝栩都隻是淡淡地看著。


    半晌,他迎著顧莘莘歡喜的目光,說“難看死了。”


    顧莘莘,小書童,高虎,“”


    顧莘莘卻沒生氣,晃了晃宮燈,那宮燈的光透紙暈開,照出她細嫩的指尖,她在那溫柔的光裏沒心沒肺笑“難看也是心意”


    “好了。心意送到,我走了。”顧莘莘將燈籠調整好位置,拍拍手,笑眯眯下牆去了。


    目送她走後,小書童看看燈,再看看主子,“少爺,您不喜歡那我取下來”


    謝栩看向那枝頭的燈,那豔麗朱紅,像在這清冷除夕劈開濃濃夜色,鮮活而生動的亮著,增添了年關的吉祥喜氣。


    這人間煙火,小院裏還是頭一迴呢。


    謝栩默了默,最後說“算了,掛著吧。”


    年關就這麽過了。


    春迴大地,暖風拂麵,鳥語花香的季節來臨。


    顧莘莘的小院裏種了兩棵梨花,正值花季,一簇簇一團團,如皓白新雪,又如雲絮輕柔,隨風飄揚,美不勝收。


    天氣也暖和起來,才新作的冬衣脫下,換成春衣,顧莘莘的個子比去年長了一截,腳也長了小半碼,阿翠預備再去采買織物來給小姐做春衣跟鞋,再見天氣十分好,幹脆便道“小姐,這次不讓旁人給咱代買布料了,咱們自己出去逛逛吧”


    來古代的時間不長,先前一直在謝家人的管束下,顧莘莘還沒好好逛過街呢,眼下聽阿翠的建議不錯,便說“好,允了”


    片刻後,顧莘莘打馬出門。


    倒不是她想騎馬,隻是市集距離顧府較遠,去得坐馬車或騎馬。


    顧莘莘沒有馬車,馬槽裏倒是有兩匹駿馬,於是她拉過一頭壯實的,帶著阿翠坐上去。


    顧莘莘是會騎馬的,且騎術不錯,不是在武校學的,而是在片場做武替學的,偶爾角色需要騎馬,這是一個武替的傍身技能。


    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為了配合騎馬出行,顧莘莘換了身勁裝,長發高束,精神抖擻,一手摟著阿翠,一手拎著馬鞭,從背麵看還以為是個神氣的小公子帶著個美貌丫鬟呢。


    剛上馬時顧莘莘有些激動,之前片場騎馬為了安全,大多都是慢悠悠,不少更是在鏡頭前裝模作樣假騎,哪像現在,拉著馬繩就可以學著江湖豪俠般快意馳騁


    過去她極喜歡金庸老爺子的笑傲江湖,裏麵的主角令狐衝,有一日搶了官兵的馬,大搖大擺騎在路中央,甩著鞭子,用充滿江湖流俠的痞痞姿態說“他奶奶的”


    顧莘莘對著一幕印象很深,也特別喜歡豪爽坦蕩、亦正亦邪的令狐衝,當下便也學著令狐衝,甩著馬鞭道了聲,“他奶奶的”


    後麵的阿翠先是一驚,隨後噗嗤笑起來。


    馬蹄噠噠跑的快,兩人抵達街市。


    難得上街,說是買布,兩人還買了其他東西,銀樓的簪子珠花,糖果鋪的冰糖葫蘆,老李家的鹵食,還去茶水樓裏聽了會書。


    一直玩鬧到將近日落西山,兩人方打道迴府。


    馬背上,阿翠抱著買的東西開心不已,正跟小姐嘀咕著要做何種花樣的衣服,前方一陣喧嘩止住了兩人的話。


    兩人抬頭看去,就見前方路麵擠滿了人,有人在玩雜耍,圈了幾層人觀看,叫喊聲不斷,那雜耍隊占領了道路,過路的行人就不好走了,排隊一個個挪過去。兩人騎馬也跟在後麵等著過,阿翠突然輕笑,往前一指“小姐,你看前方那個小相公,唇紅齒白,跟個小姑娘似的。”


    顧莘莘原本趴在馬背上左顧右盼,聞言往前一瞅,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人群裏的小年輕,可不就是秦勉


    就是利用原身還出軌小三坑害顧璿的渣男秦勉


    是了,顧莘莘想起來,這兩人相識就是某天顧璿打馬出門,不小心撞傷秦勉,由此相識


    不想穿越後,竟還是讓她給碰見了


    顧莘莘拎緊馬繩,仔細打量前方小年輕。


    前方雜耍攤一派熱鬧,旁邊還圍了幾個做小生意的,賣水賣糖人賣鹵煮花生的,來蹭蹭雜耍攤的人流量。那秦勉就坐在賣水的攤子裏,端著碗茶,旁人喝茶眼睛還看著雜耍,他卻目光一直在周圍搜索,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淺藍衣的小姑娘,身形看著纖細柔弱,可不是他的“妹妹”秦絮她跟秦勉一樣,也在四處張望。


    顧莘莘聯想原身那迴,溫馴的馬兒在街上無故發狂,突然風一般踐踏過去,將秦勉腿骨踩斷


    顧莘莘一個激靈,莫非是秦勉兄妹自己碰瓷他呆在這就為了等合適目標,然後想法擾亂馬兒好碰瓷


    果然,前方秦勉搜全一圈,漸漸將目標投向顧莘莘,像是認出了她,那邊,秦絮眼神亦是一亮,顯然將有舉動。


    顧莘莘一聲笑,將馬繩握得越發緊。


    嗬,想碰瓷老娘偏不


    她拎著馬繩一扯,馬便往後退,再一扯,馬繼續退,果然,那邊秦絮秦勉發現她在退,悄悄換了個眼神,裝作看雜耍換了個點,不動聲色往前挪,就要跟顧莘莘拉近距離。


    很好,這碰瓷的行為徹底坐實了。


    顧莘莘不動聲色,看他們往前,她就往後退,這一前一後,雙方走舞步般你進我退,那兩人終於不耐煩了,加快步伐接近過來,顧莘莘鞭子向馬屁股一抽,拎著馬繩反方向一扯,馬兒頓時扭頭往反方向奔去,“噠噠噠”的馬蹄聲離街道越來越遠。


    待得那兩人反應過來,顧莘莘已經風一陣看不見了。


    秦絮秦勉“”


    那邊,顧莘莘縱馬跑的歡快,還大笑了兩聲。


    阿翠不解,顧莘莘笑“哈哈哈,沒什麽,就是碰到兩個垃圾人”


    “垃圾是什麽意思”


    “你不用管,隻記得,珍愛生命,遠離垃圾”


    其實顧莘莘在心中有想過,在看到秦勉的一瞬。


    她想著是幫原身出氣,還是徹底離這垃圾人遠一點。


    後來她還是選擇了後者,穿越過來,麵對太尉大人的屠刀她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心思跟渣男糾纏。


    況且,若讓原身重新選擇,她可能也不願再遇到渣男,為這種垃圾浪費心神,還不如做更好的自己。


    但命運這事,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


    又過了十來日後,阿翠聽府裏的下人說,某處寺廟最近迎某個天神,那天去拜佛求香,極為靈驗。


    顧莘莘對拜佛興致不大。但阿翠纏得不行,顧莘莘便隻能打馬,再次帶著阿翠出了門。


    已是盛春四月,萬物生機盎然,寺廟所處的山林亦是蔥蔥蘢蘢,林木蒼翠欲滴,天空澄澈明淨,不是有飛鳥啾啾飛過,風景宜人。


    兩人在寺廟了求了簽拜了佛,又逛了會風景,這才下山。


    山下就一條路,剛走到某個轉角,兩人便是一愣


    那路邊山石處坐著兩個人,似乎在等著什麽,可不就是秦絮秦勉


    這兩人是追著也要碰她的瓷啊越挫越勇鐵了心了


    既然如此,顧莘莘喊了聲“阿翠,坐好了”


    阿翠說“怎麽”


    後麵一個“了”字還未說出口,主子雙腿往馬肚重重一夾,馬匹旋風般衝先前


    “啊”


    顧莘莘把秦勉腳踩斷了


    踩斷了


    縱馬過去,直接重重撞上


    既然你追著碰瓷,老娘就滿足你


    雙方都精神可嘉,公平。


    她拍了拍手。


    不就是想碰瓷後跟到我家去麽滿足你們


    於是顧莘莘手一招,指著幾個路人道“兩位小哥,我不小心把人撞了,您幫忙把人抬下山,抬到我府裏,我自有重酬”


    非要逼我,那大家就鬥到底吧


    這會秦勉跟秦絮也是蒙的


    萬萬沒想到這姑娘直接粗暴地放馬過來,還下那麽重手,把人腿骨踩斷了


    要知道,上一世顧璿也隻是把人撞骨折,而不是骨斷啊,骨斷比骨折痛多了


    秦勉躺地上撕心裂肺的喊,眼淚都出來了。


    然後就這般,一路痛著,迴到了謝府。


    抬到了謝府,顧莘莘挑了周圍某個沒人的院落,將秦勉塞了進去。


    然後


    請大夫了嗎沒有,她坐在自己的小院裏慢悠悠喝阿翠煮的銀耳湯。


    直到秦絮哭著找上門來,“我兄長他”她抹著眼淚,淚光婆娑,頗有些林黛玉的嬌弱,“姑娘你都不管嗎”


    “啊”顧莘莘如夢初醒,“你說是大夫是吧,我已經請了呀,可能在路上走得慢,你們再等等,馬上就到”


    於是這馬上就到又是兩個時辰。


    秦勉都是活活疼過的呀


    好不容易等大夫來,替秦勉續了骨,固定上木頭,顧莘莘全程在旁欣賞著秦勉的痛苦,然後故作愧疚道“對不住啊,秦公子,馬兒失控撞傷你,我也很愧疚,你放心在這養傷,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秦勉原本痛的要死,聞言便裝作更痛苦的模樣,哼唧道“有姑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多謝姑娘”


    撐了撐精神,他又說“但此番我兄妹進城,是為了投靠嫁姑母,巧的是,我姑母嫁的也是姓謝的人家,她姓秦,名菊芬,不知姑娘可認識”


    巧


    太巧了


    這不就是顧莘莘那二舅媽嗎


    那這事就有些矛盾了,這秦勉既是來投奔二舅媽的,為何又要碰瓷她


    想不出原因,隻能派人去通知了二舅媽。


    很快,二舅媽攥著帕子,哭哭啼啼來了,撲向床上腿斷的秦勉喊“我可憐的侄兒,你怎麽成了這樣”


    顧莘莘心知二舅媽一貫護短,親侄子被自己撞成這樣,多半會找事,就算不擺起長輩口氣教訓幾句,也得從她身上套點好去。


    結果竟然沒有,她隻是哭了幾句,便命侄兒好生養著,不僅沒有責怪顧莘莘,反而將她拉到一旁,說了不少體己話。比如謝家被謝栩分割出去,長輩們見顧莘莘的次數也少了,她不能像從前一樣照顧顧莘莘,對此內心有愧,說到動情處,還將顧莘莘的手拉了又拉。


    顧莘莘當然不信,但在虛情假意中聽到了一件事。他們雖對簪花小院不聞不問,卻沒忘了外甥女跟宋家的婚事,那大舅舅不時就修書送往京城宋府,生怕宋府忘了千裏之外謝家的姻親。


    至於宋家有沒有迴信,不得而知。但從此可見,謝家是不會放棄外甥女這枚棋子的。


    隻是二舅媽現在似乎對這檔婚事不那麽熱情,讓顧莘莘照顧好自己的侄兒,便走了。


    她走後,顧莘莘也去忙了。


    最近,她研究了一種花果茶,春天喝最是清新爽口。


    在廚房裏搗鼓了一下午,忙到天黑,顧莘莘美美喝了一杯,給阿翠也留了一杯,再看向多餘的幾杯


    嗯,除夕那一夜,謝栩話雖不好聽,但聽說他還是默認了她掛的宮燈,這也算是一種態度吧。那這幾清新花果茶,可以給他們獻獻寶。


    於是她端著花果茶出了廚房。


    便是那麽巧,走了沒多遠,過前方假山時,她跟一熟悉的個身影遇到。


    小書童。


    小書童是夜裏給主子去雍景閣找些書本的,迴路上就撞到了顧莘莘,一眼就被顧莘莘的模樣驚到。


    顧莘莘既然是去獻寶的,當然做了裝扮,不過今天的裝扮不同尋常,她戴了個狐狸小麵具。


    麵具是顧莘莘那天去集市順手買的,平日她去見謝栩都是帶著鬥笠跟緯紗,那絹紗重重疊疊,飄逸好看,但使用不便,尤其是爬牆時總刮著樹枝或磚塊,於是她便想換個遮掩,這麵具是個小白狐狸,水靈靈吊梢眼,額上還有一簇火焰似的花鈿,活潑靈動,漂亮神氣。


    而顧莘莘的瞳仁就從那狐狸眼眶裏透出來,黑眸靈動活潑,骨碌碌的轉,下麵露出薄而嫣紅的嘴唇,少女之氣更為俏皮可愛。


    小書童對她的新裝扮一怔,而顧莘莘已然將手中花果茶送過去,招唿道“巧啊小書童來來,我剛好研究出了新品,快嚐嚐”


    小書童便接了。如今他已完全放下警惕,尤其是每次看著那院裏的宮燈,就像那一夜女孩的善意,他道了個謝,拿起花茶喝了幾口。


    顧莘莘見他端著茶杯拿書本不便,便給他分擔了些,兩人抱著書本,踏著夜色一起向前走。


    小書童喝道一半,突然想到什麽,期期艾艾提了個要求,“那個你下次能多帶點嘛,高虎大哥也想嚐嚐”


    顧莘莘腦裏立時浮起那個總在門口站崗,大壯個好奇又羞於開口的臉,她噗嗤笑,說“當然有啊,我備了他的啊。”


    “那就謝謝姑娘了”竟然有人接口,還是高虎的聲音。


    顧莘莘一抬頭,得,不知不覺跟著小書童已經走到了紫藤小院門口。


    許是盛春之夜格外迷人,天上有星光,風裏有花香,謝栩今夜沒呆在房裏,而是跟著高虎呆在院落,主仆兩一個站,一個坐。


    顧莘莘立馬揚起了笑,今日不用翻牆了,她撒開小短腿跑過去說,“公子超好喝的花果茶,你要不要”


    她戴著小狐狸麵具,笑的眼角彎彎,一臉真摯,那狐狸麵具沒有全遮住她的麵容,眼眶裏透出她的大眼睛,她本就眼大珠黑,眼睫濃密且長,襯著那靈動的狐狸麵,顯得她笑意越發燦爛濃鬱,比這盛春夜裏的花香還濃烈。


    與她的熱情相比,謝栩一如既往平靜與冷淡,直到顧莘莘又燦爛大笑時,他扭過頭,似看到什麽不喜之事,將視線投在其他地方,道“不要。”


    然後再不理她,進了屋。


    顧莘莘“”


    嗯這反應什麽意思啊


    是她的錯覺嗎,總覺得太尉大人的情緒在瞬間有了變化,雖說過去也總拒絕她,可今天的態度比往日更突兀微妙。


    迴頭想想,跟太尉大人接觸越多,便愈發有種剝洋蔥般,一層層的認識。


    最初去報信被他掐脖鎖喉,是陰狠與暴戾,後來她花式討好,他是清淡與高冷,眼下又有點莫名的別扭。


    權臣大人性格太過複雜,又藏了太多秘密,很難一次性定義。


    顧莘莘忍不住悄悄向小書童招手,“你們主子很討厭我嗎”


    小書童“不知道,但你是這幾年跟他說話最多的女子。”雖然都是你死賴白乞說的。


    顧莘莘“”她才跟謝栩說了多少話啊,加起來有沒有十五句


    他從不搭理女人的嗎


    “他是不是不喜歡女人”顧莘莘問。


    小書童為難,“不清楚,可能吧。”結合主子的身世來看。


    “啊”顧莘莘思維跳脫了,“難道他喜歡男人”


    小書童氣得用手比刀“當心我們主子殺了你”


    而屋內,一對目光果然含著殺意射過來,竟是聽到聲音的謝栩。他耳朵居然這麽尖


    顧莘莘咻一聲跑了。


    狂奔迴屋的顧莘莘並不知曉,當天夜裏,二房秦氏又去了秦勉的院子。


    秦氏臉上再不見麵對顧莘莘虛偽的笑,肅容對秦勉道“方才那丫頭在這,我話不好說,總之,你把我的話記清楚了,千萬籠絡好了她。”


    疼痛讓秦勉皺眉“可她也太狠了,竟縱馬將侄兒的腿”


    秦氏道“那你且把這事記得,屆時連本帶利一起討迴”


    秦勉頷首,“姑媽說的是,隻是您真確定情況如此麽。”


    “不然呢”秦氏冷笑“這小丫頭,差點把我騙了,她那個死鬼娘,留了好一手呢”


    “眼下我既知道,就會拿到手,不然留給大房嗎這些年,大房得了太多好處了”


    秦勉拍馬“姑母遠見。”


    秦氏又轉頭看向房裏的秦絮,道“我竟不知道,我那蠢弟弟何時多生了一個女兒勉兒,你是哪來的妹妹啊。”


    她自進來就看到秦絮,卻故意不聞不問,有意觀察那秦絮反應,那秦絮也不聲不響站在那,水藍色衫裙,身姿娉娉嫋嫋,自有一端風流。


    秦勉道“姑母,她不是壞人,是來幫我們的”怕對方不信,他臉紅了紅,道“這位姑娘絕非俗人,她是個仙姑”


    秦氏瞠目,“仙姑”


    “是真的,不然我們哪能每次都堵得到顧家那丫頭,多虧了他”


    秦勉接著低下頭,湊到姑母身邊絮絮說道。


    這邊,顧莘莘亦是在想這碼事。


    從紫藤小院迴來後,夜風吹得她腦仁清醒,平日裏除了攻略權臣一事,入住謝府的渣男秦勉跟秦絮她也得想想。自二舅媽攪進來之後,顧莘莘便覺得事情朝著不可莫測的方向去了。


    目前來看,最讓人蹊蹺的是,這天大地大,不說別的,就這小小的縣城,城裏城外到處是地兒,怎麽秦勉跟秦絮每次就能堵到她跟專門算好了點,守株待兔似的


    想想原身的遭遇,那幾人是為圖她財而來的,這動機是真的嗎


    還有秦絮,為何非要偽裝成秦勉的親妹子偽裝成個丫鬟或別的不行嗎


    想不明白。顧莘莘招來了卜鏡。


    先是問秦勉,想看看秦勉來此的目的。


    果然是圖財,鏡子裏的秦勉正趴在桌上,打著算盤,計算財物。


    這王八蛋,按理說一介書生,該是醉心科考詩文,可秦勉鏡裏那打著算盤喜滋滋的模樣,倒真像那賬房先生了


    肯定了秦勉的動機,顧莘莘的卜算換了秦絮。


    第一卜秦勉的正常,第二卜秦絮的便蹊蹺了那鏡子裏竟然空洞洞什麽也沒有


    要知道,顧莘莘卜算這些年,除了死人卜不出來,否則不可能沒有畫麵,那秦絮是活生生的人,沒死啊,畫麵怎麽是空的呢。


    難道是卦像失靈


    既如此,那休息下,明天再試。


    休息了一晚,顧莘莘還來不及再試,就有人找到了小院裏來。


    大舅媽陳氏


    昨天是二舅媽,今天換大舅媽了,多半也是因為秦勉


    果然,大舅媽直接問“聽說你昨天帶了個少年郎迴來”


    “嗯。”顧莘莘沒什麽好瞞的,那麽個大活人帶迴府,全府上下都看著呢,能瞞哪去。


    隻是大舅媽這麽緊張,一大早來說事,難道還是因為顧莘莘的婚事


    她又猜對了,大舅媽真的說“我跟你舅舅現在對你管束不如從前,但始終是你的長輩,你要記得,你跟那宋府的公子還有婚約在身,切莫做出讓我們為難的事。”


    顧莘莘腹誹,謝府被分割了後大舅舅家再不曾來看這個外甥女,平日就囑咐廚房供給寒磣的一日三餐,維持最低的生活標準,要不是顧莘莘偷拿自己的錢貼嘴,或者蹭蹭謝栩的小廚房分家後的謝栩擁有了自己的廚房,偶爾有好夥食,那廚師還會通知簪花小院去端點,顧莘莘不知道這是誰的意思,或許是小書童對自己送美食的一種迴報,但看謝栩沒有反對,就當默認蹭他的了。


    要不是自己有多途徑混吃喝,不然就她這十四歲急需營養發育的年頭,光靠舅舅舅媽的“撫育”,估計個都躥不起來了,舅媽竟還好意思敲打她


    如此從側麵驗證,二舅媽說的沒錯,大舅一家還惦記著那婚事,巴巴寫信去宋府,對方沒迴應還仍然不死心,生怕顧莘莘一個不小心跟別的男人跑了,自己虧了大。


    顧莘莘也不發作,隻往秦勉養傷的偏遠一指,“舅媽說笑呢,是我將秦公子腿撞傷了,無奈才讓他進府醫治,沒別的意思。再說了,他是二舅媽侄子,我不讓他進府,二舅媽也會想法接進來的。”嗯,機智,將鍋推給二舅媽。


    大舅媽果然轉移了想法。


    的確,她要不是礙著是二房的侄子,早把人趕出了門,還要這窮酸住在謝府昨晚她聽到這事就不舒服了,就找過二房,結果被那奸猾的商戶女打哈哈繞了過去。


    還是得想法敲打一下大舅媽想到這不由有些煩躁,捏捏眉心走了。


    對付完大舅媽,顧莘莘靠在小幾上休息。


    原本想繼續存點體力再去卜一卦,就見一個小廝急忙忙跑來,道“表小姐您快去看看吧,秦少爺不好了”


    不好了


    做什麽妖呢,顧莘莘去了偏院,就見秦勉躺在床上,撫著受傷的腿骨,不住呻吟。


    得,他的不好了就是痛


    昨天才接完骨,沒過疼痛期也是應該的,見秦勉痛得額頭出冷汗,顧莘莘質問屋內的下人“沒眼力勁兒的,秦公子痛成這樣,你們不去請大夫,喊我來作甚我是止痛藥嗎”


    小廝們低頭羞愧,倒是秦勉在痛苦中出聲,“不,不關他們的事,是我請顧小姐來的”


    秦勉紅著臉啜喏“這續骨之痛無法消除,大夫說隻能挨過去,我我就是想看看顧小姐”


    他後麵的話沒說完,將頭垂得更低,“小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請小姐坐一會,一會就好”


    顧莘莘眨巴大眼,無辜地問“我坐一會能有什麽用”


    秦勉的臉更紅了,似情竇初開的羞怯,聲音也更低,“有小姐陪著好像不那麽痛了”


    顧莘莘“”


    所以這渣男哪裏是痛,是在借機試圖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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