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顧莘莘又坐在桌前,琢磨著還寫點什麽。


    想了想,落筆道:“窮且益堅,不墮青雲之誌。”


    “加油!”既然前一封寫了這個詞,後一封就延續風格吧。


    寫完後,可能因為許娘這些天的侮辱太過惡劣,她又在加油之前加了一句,“天道好輪迴,惡人自有惡報。”像是想幫他消消氣。


    可惜,落魄的表小姐連根像樣的狼毫筆都沒有,劣質毛筆在紙上拖出淩亂的筆鋒。


    好歹能看,顧莘莘將紙條卷了起來,跟著阿翠一起把東西送到了紫藤小苑,怕人看見,她還是貼著牆根走的。


    送達完畢,兩個小丫頭打算迴院子歇會,不想才一進簪花小院,顧莘莘就驚了!


    門外一溜兒的丫頭小廝直往她院子裏趕,還拿著好些錦緞衣物跟貴重頭飾,流水般往她房裏塞。


    而領頭的,竟然是她大舅媽跟二舅媽!


    顧莘莘以為自己做夢呢,就見二舅媽當先揚起笑,拉起她的手,分外親熱地招唿:“璿兒!快!你那未婚夫宋公子來了!你快梳妝打扮,一會就見客了!”


    未婚夫?!


    顧莘莘蒙在那。


    前幾天謝栩來了個未婚妻,怎麽她也來了個未婚夫?


    話講到這,顧莘莘是有用卜鏡看過原身的未來的,如果她沒有穿越而來,按照原身的命格,會在十五歲遇到一個叫秦勉的渣男,原身一腔真情,渣男卻聯合小三騙錢騙婚,最後還企圖毒死原身!


    這段感情她是知道的,但這個所謂的未婚夫宋公子……卜鏡沒有提過。


    她在原主的記憶裏仔細搜索一圈,別說,真有這麽號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是顧璿祖父在世時跟人定下的娃娃親,對方是京城高官宋遠的兒子宋致。宋致今年十四歲,大她一歲,按照約定,兩人將在顧璿十五歲及笄後成婚,至於為什麽最後沒成,大概是是原主看上了秦勉,死活退了跟宋致的婚事吧。


    現在,秦勉還沒到時間來,宋致先來了。


    對這個未婚夫,顧莘莘隻在腦海裏翻出了名字及出身,對於他的長相外在,毫無印象。


    看來,顧璿隻是在長輩口中聽過這門親事,實際上並沒有見過宋致,即便她為了渣男退了跟宋家的婚。


    同理,宋致也沒見過顧璿,是以他今天來,大概是提前來認個親,見見未來妻子的模樣。


    顧莘莘所料沒錯,宋致的確如此。


    他家住京中,上個月平城的外祖母身體不適,他領了父命去探外祖母,而平城跟顧莘莘所在的縣城相近,宋父想著兒子的娃娃親近了,便讓宋致以拜訪的名義過謝府一趟,有意讓兒子提前見見未來的媳婦。


    宋致這才來了。


    而謝府上下同樣緊張。


    不,應該說是亢奮。這段婚事因是先人定下,謝府的舅舅舅母們之前毫不知情,直到今日宋致上門拜訪才清楚。


    可把舅舅舅媽激動壞了,他們早就存了用外甥女換取錢財利益的心,幸虧過去沒有正經相看人家,不然就這小縣城的小門小戶,能比得過宋家?人家可是真正的京都望族!


    宋父是京官,準確講是吏部侍郎,正三品官職,宋家還是當今聖上眼前的紅人,過兩年宋父極有可能再升二品尚書,這官職甩出上次謝栩的親家四品將軍幾條街就不說了,甩謝府那更是十萬八千裏!


    謝府能不激動嘛!舅舅們已經親自去前麵備席了,而舅媽們則跑過來,親自叮囑顧莘莘。


    就連往常見了顧莘莘就甩臉的大舅媽也大不相同,她無法像小舅媽般拉著手裝親熱,但語氣格外和藹,用當家主母的架勢說:“宋公子遠道而來,是我們謝府的貴客,待會我們做長輩的,會將他請到會客花廳與你相見,屆時你要用心打扮,好好表現,日後你嫁得好,也不辜負我跟你舅舅的一番養育。”


    二舅媽趕緊跟著說:“對啊,我可是把璿兒當女兒疼呢!舅媽啊就盼著你嫁個好人家!”


    顧莘莘暗暗冷笑,真是睜眼說瞎話真心良心不帶疼的。


    而舅媽們還猶然不覺,淳淳叮囑一番,才去前廳待客。


    等到人走盡後,阿翠看著滿桌衣物頭飾,問顧莘莘,“小姐,咱們真聽她們的話打扮啊?”


    阿翠心緒複雜,突然得知小姐有門好婚事,為小姐高興,又不願謝府拿小姐去換利益。


    倒是顧莘莘笑吟吟的,用手挑起一根鎏金綴珍珠的發釵,指尖撥動著 ,話裏有話:“打扮?必須的啊!”


    “來啊阿翠,給本小姐梳頭換衣!”


    “我要讓宋公子——好好看看!”


    半柱香後,鬱鬱蔥蔥的謝府花園,蜿蜒的花階小道,出現一道峻拔清瘦的身影。


    少年氣質溫文,戴玉冠,係玉帶,剛剛十四歲,卻已出落的頎長俊秀,筆直的背脊將那身錦袍襯的極為挺括,墨發以玉簪係起,五官如琢若鐫,眼見他從那園林中踱步而出,似暈出珠玉的光輝,清貴矜雅,不負名門望族之後。


    這模樣若落在顧莘莘眼中,一定會罵原主瞎眼,竟為了一個渣男秦勉放棄大好姻緣。


    就連引路的老管家,也頻頻將眼光放過去,弓著身子,聲音越發殷勤:“宋公子,您這邊請,再繞一個彎,就是花廳了。”


    花廳具體稱作蘭心花榭,聞其名而知雅意,乃謝府中最為雅致之地,於湖畔曲徑通幽處造一水榭,周圍遍栽名品花木,配以奇石雕品,古根盆景,造價不菲,非頂級貴客不能進,就連上次秋菊宴都未開放,謝府將宋公子安置在那,可見用心。


    宋致頷首,並無多話。


    這一刻的宋致心有所思。


    此番來謝府,他是心存擔憂的。


    他出身大族世家,是家中這一輩的獨子,從小樣貌出挑,好學機敏,堪稱集萬千寵愛與一身。十三四歲正是人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即便尚未入仕,但聖上倚重宋家,他的前途必是康莊大道,家族下一輩的榮光,或許就在他身上了。


    對於這樁婚事,他顧慮,也期待甚多。


    首先從門第來看,謝府與宋府相隔太遠,實不算良配,但父母既然說不拘泥於門第,他便不好再說什麽。


    其實比起世俗門第,他也更看重對方品貌。宋府泱泱百年世家,他若娶妻,必然得娶一個既能操持內饋又能相夫教子的女子。


    最好是他心儀中的樣子,知書達理,溫靜嫻雅。


    自此,男才女貌,齊眉案舉。


    宋致心有所想,而謝家人同樣如此。


    花廳那邊,謝家老爺夫人不僅親自設宴,美酒佳肴更是不要錢的吩咐下去,務必讓宋公子滿意。隻盼望一會氛圍加加分,兩個年輕人見麵,能一眼相中。


    屆時若真相中,謝家勢必不顧顧璿滿十五歲再成婚的約定,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嫁出去,搭上宋家這艘豪船。


    謝家人算盤打得順溜,可這世上並非事事如意。


    眼下,距離花廳還有百來步就到了,正當管家引著宋致向前走時,忽然一陣笑聲傳來,聽聲音是年輕女子的。


    宋致下意識側過頭,看到小路那側有個院子,管家隻得介紹,“巧的很,去花廳的路,剛好路過我們小姐的院子。”


    通過花廳的路確要從顧莘莘的簪花小院經過,照今日安排,老爺夫人親自在花廳設宴,管家跟下人則恭敬地將宋公子請去花廳,至於顧莘莘,在院落裏梳妝打扮好後由著丫鬟陪到花廳,在長輩的指引下出席,跟宋致相見。


    安排是很好,隻不過這聲笑出人意料,本該來自謝小姐院落的聲音,完全不似尋常女子矜持端重。


    宋致不由抬眼看去,眼神凝住。


    那隱在枝丫間的院門之後,露出一個女子的身影,穿著貼身的騎馬勁裝,頭發紮了個馬尾,高高束起,臉倒是少女的小臉,但麵龐粗糙發黑,眉毛粗長濃密,唇畔還有顆大黑毛痣!


    顏醜外,姿態儀表還豪放過度,手叉腰,一腳踩在凳子上,不斷招唿身邊幾個下人,“來來,繼續玩啊!”


    不知她吆喝什麽,一群小廝想玩又不敢玩,那黑臉的小姐竟揚起了馬鞭,惡狠狠舉起來,“不來我抽你們!”


    屋外宋致擰眉,“這是你們小姐?”


    管家都驚住了,驚訝於小姐突然變化的容貌,但看宋公子擰起眉,隻能打圓場:“這……這是誤會,小姐跟人玩笑,不會真打的!”


    結果“啪啪啪”幾聲響亮,惡狠狠甩在小廝身上!


    管家:“……”


    鬧劇沒有結束,大小姐甩了馬鞭後,身子前傾,另一隻手抓著個物件,似是個竹筒,不挺搖晃……


    這是市井生活裏熟悉的動作,閨閣女子本該無從接觸,可這位小姐做起來嫻熟無比。


    宋致不敢相信,“她……”


    “小姐是……”管家道:“她鍛煉身體呢,小姐從小身子不好,大夫讓她沒事舉著東西,鍛煉下胳膊腿……”


    ——“骨碌碌”一聲響,小姐將手裏東西一倒,竟是滾動的骰子!


    管家:“!!!”


    宋致的臉已烏雲密布。


    賭博!


    自己未出閣的未婚妻竟然賭博!


    還是聚眾賭博!


    而那邊,未婚妻叉腰放聲大笑,“哈哈哈,豹子!通殺!”


    “來!再來再來!”


    吆喝聲一片,不少人唿應,但也有人在旁邊焦灼提醒,“小姐,您不能這樣啊,家裏有貴客,您還是趕緊準備下去花廳吧!您這樣子要是被那宋公子見到……”


    “見到就見到!什麽宋公子張公子李公子的!我才瞧不上!”


    “豪門公子哥有什麽好玩!論有趣的,老娘就喜歡後街的兔兒爺!”


    ……


    院外公子哥的臉已經不能用詞形容。


    管家急得快哭出來,搜腸刮肚還想解釋,公子哥已拂袖而去。


    待管家急匆匆追著公子哥離開後,小院內終於迴歸平靜。


    拿錢做戲的小廝們都散了,屋內隻剩阿翠跟顧莘莘。


    阿翠遺憾望向那俊公子的背影,“小姐,你為什麽要氣走他?這麽好的公子,多可惜啊。”


    是可惜,顧莘莘深以為然。


    這般英俊多金還有背景的男人,堪稱男主標配!但問題是,現在她不能要啊。


    如今她的未來生死難測,宋家的出現可能是一線生機,可她擔心萬一失敗,連累宋家如何是好。很多現代人不明白古代滿門抄斬或株連九族的可怕及嚴重性,在某些朝代,一旦犯下此等罪行,連累的不僅是至親、遠親,甚至沾親帶故的朋友、師生關係都不放過,屆時哪怕她嫁了人還是謝家外甥女,仍屬於血親關係,該斬一樣跑不了,到時別害了自己還將整個夫家拉下水,宋家又不欠她的,沒必要做冤大頭。


    是以她隻能出此下策,用薑汁將臉塗黃,眉毛以炭畫粗,扮醜又扮惡,推了這樁姻緣。


    她一本正經拍拍阿翠的肩說:“你小姐我會算卦,這宋公子跟我八字不合,我不能要。”


    阿翠睜著烏溜溜的眼看顧莘莘,渾然不信,須臾對主子說:“趕緊把臉洗洗吧,咱這麽一鬧,一會老爺夫人肯定要找我們算賬!”


    阿翠說的沒錯,謝家老爺夫人這會已經氣炸了。


    那宋公子拂袖離開後,連宴都未赴,謝家老爺夫人苦苦挽留,宋公子聲如冷玉:“宋某不才,配不上謝家小姐。”


    說罷頭也不迴,出府了。


    等謝老爺夫人弄清狀況,險些氣暈過去。


    謝府的指望,兩老爺的升遷夢,兩夫人的富貴夢,都被小丫頭毀了!


    一群人氣洶洶踏進簪花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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