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間內, 沒有開燈,緊拉的窗簾擋住了外頭的自然光,這屋子黑壓壓的叫人喘不上氣。


    陳俊翔在外麵拍著門,喊道“章厲我知道你在”


    他打不通柏易的手機, 無論怎麽打, 對麵都提示是空號, 他也去了章厲的公司,可無論是柏易還是章厲他都沒有見到過,迫於無奈之下, 他隻能來到這裏, 他隻想知道柏易是不是安全,是不是過得好。


    過了不知道多久,門終於打開了。


    開門的人置身於黑暗中, 走廊的亮光打在他臉上,叫陳俊翔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章厲眼睛通紅,下巴滿是胡茬,他麵無表情, 眼中是極致的冷漠與痛苦。


    他看著陳俊翔,語氣平淡“你來幹什麽”


    陳俊翔在極度驚訝之後很快迴神,記起了自己此行的目標,連忙說“我找柏哥, 柏哥的手機號是不是注銷了他人呢你在這兒, 他不可能不在, 我得見見他, 我看到他一切都好我就走。”


    章厲沒有動,他依舊語氣平淡“他走了。”


    陳俊翔“走走哪兒去了別開玩笑了柏哥找了你五年怎麽可能說走就走”


    陳俊翔激動起來,他隻有一米七二的個頭,在章厲麵前顯得格外嬌小,他得仰著頭看章厲。


    “柏哥放棄了之前打拚的一切跟著你,不可能輕易離開,你做了什麽”


    章厲沒有迴答他,陳俊翔出離憤怒了,在他看來,柏易並不是會不告而別的人,如果有錯,那一定是章厲的錯。


    章厲忽然開口,他平靜的讓人恐懼,就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他跟霍哥聯係了嗎”


    陳俊翔“柏哥要是跟霍哥聯係了,我還來這兒找你”


    這話落音,章厲關上了門。


    陳俊翔瘋狂拍打著防盜門,他罵罵咧咧,嘴裏不幹不淨,但裏麵再也沒有任何迴音。


    似乎陷入了死寂。


    黑暗的室內,章厲坐在沙發上,他總覺得這屋子裏還殘留著柏易的味道和氣息,還殘留著過往的印記,廚房裏似乎還有柏易的影子,好像下一秒柏易就會從廚房裏出來,笑他怎麽會把一個玩笑當真。


    章厲拿著那張用膠帶粘起來的紙,他在把這頁紙撕碎後又拚貼起來,明明輕飄飄的一頁紙,卻重得不像話。


    他覺得柏易在懲罰他,在懲罰他不辭而別離開五年。


    章厲雙手抓著頭發,他深深地喘氣,喘得又急又狠。


    茶幾下的地毯被水漬暈出了暗色痕跡。


    當下屬們破門而入時,印入眼簾的卻並不是他們意料中的場景。


    整個室內燈光明亮,一切都整潔幹淨,章厲正坐在沙發上看電影,他看到下屬們闖進來,竟然還對他們笑了笑。


    沒人知道章厲究竟怎麽了。


    他看起來變了,變得更好了。


    可隻有這些一直跟著章厲的下屬們知道,他不是變了,他是瘋了。


    他平靜的瘋狂著。


    他經常會笑,笑容的角度和弧度都像極了柏易,他也學會了抽煙,拿煙的姿勢也跟柏易別無二致。


    並且他堅信,他願意等,柏易就會迴來。


    他離開了五年,所以柏易五年後就會迴來。


    但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柏易,他花費了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卻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柏易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連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直到他消失後,他們才發現,沒人知道柏易的家鄉究竟是哪兒,沒人認識他的家人,他忽然來到章厲身邊,又忽然離開。


    像是一陣忽然而至的風,不講道理的來,又不講道理的走。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章厲一年一年的等待。


    他等過了一年春去秋來,等過了一年四季。


    他沒有從房子裏搬走,無論什麽身家,都依舊住在那逼仄的小房子裏。


    他也沒有停止掙錢,為了讓柏易迴來以後給他更好的生活條件,章厲一邊尋找柏易,一邊拚命工作。


    第一個五年結束時,章厲二十七歲。


    第二個五年結束時,章厲三十二歲。


    而立之年的時候,許多人都在問他為什麽還不結婚,有沒有對象。


    這個時候他總會一臉笑容,眼裏滿是幸福地說“有了,等他迴來,我就要結婚了。”


    後來人們也不問了。


    因為章厲嘴裏的這個愛人從來沒有出現過。


    有時候章厲走在街頭,會突然像是被雷擊中一樣激動起來,他會追著一個背影跑兩條街,最終又落魄的離開。


    每年的八月二十日,章厲都會消失,即不接電話,也不迴消息。


    有人以為這是他的生日,有人以為這是他有固定活動的日子。


    隻有陳俊翔知道,八月二十日,是柏易消失的日子。


    每到這個日子,章厲都會去花店買一束鮮花,把房子收拾幹淨,還會重新放置擺設,他還養了一隻烏龜,烏龜總是在水缸裏慢悠悠的遊著,有時候趴著一動不動,它大約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也不知道它為什麽會被買到這裏來。


    章厲會從天亮等到天黑,等到這一天結束。


    第三個五年結束的時候,章厲終於意識到柏易不會迴來了。


    那張紙條被保存的很好,好到他依舊能看清上麵寫著的四個字。


    這一年章厲正好四十歲,他忽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趣,如果柏易再也不迴來,他做的種種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


    於是章厲賣了股份,離開了公司,他想起柏易很想去的那個海島,他們訂好了機票,卻沒有成行。


    章厲一個人去了海島,他依舊訂了蜜月別墅,四十歲的章厲有了更加不同的氣質,國外風氣開放,他從踏足海島開始就沒有停止過被搭訕,有男有女。


    但他依舊獨來獨往,他會坐在海邊看海,會迴憶柏易提起海島時的向往。


    可時間過的太久,記憶像是老照片一樣泛黃,有些話已經記不清楚,柏易的神態也變得模糊。


    在章厲五十歲那年,他驚覺自己已經記不起柏易的樣子了。


    他隻記得柏易最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早點迴來。”


    是他迴去晚了嗎如果他那天不出去,或是早點迴家,柏易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章厲失蹤了,沒人知道他的去向,就像柏易一樣,忽然從這個世界消失,再也找不到痕跡。


    隻有房子還在。


    陳俊翔偶爾也會去那個小區看看。


    以前的高檔小區成了老小區,原本漂亮精致的樓房變得老舊落伍。


    陳俊翔會站在那棟樓下,抬頭向上仰望,他以前總覺得是章厲逼走了柏易,是章厲做了對不起柏易的事,才會讓那樣溫柔的柏易狠心的一走了之。


    可這麽多年過去,他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相信章厲深愛柏易,章厲等了柏易二十八年,接近三十年。


    不是幾年,十幾年,而是接近三十年。


    人有幾個三十年


    三十年的時間,已經相當於半輩子了。


    時至今日,隻有他和章厲還記得柏易。


    霍哥兩年前去世了,他得了癌症,纏綿病榻幾年終於得到了解脫。


    過去的那些老人,對於柏易都隻記得一個名字。


    陳俊翔想過無數種可能,可能柏易是因為得了絕症,可能柏易是因為出了意外。


    但柏易再也沒出現過,他的猜測也沒有得到證實的機會。


    他早就放棄了尋找,隻有章厲還鍥而不舍。


    他有一種直覺,柏易或許早就離開這個世界了,而章厲估計也已經隨他而去了。


    失蹤之前,章厲捐出了所有資產,隻保留了這一套房子。


    這套房子對章厲來說並不隻是一套房子那樣簡單。


    這是章厲的家,是章厲美夢和噩夢的集合體,是章厲生命中不能割舍的一部分。


    就像柏易一樣。


    根植在他的骨血中,無法拋棄,無法忘記。


    陳俊翔離開了小區,迴到了自己家,他早就結婚了,有兒有女,妻子溫柔體貼,遇到妻子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對柏易的感情跟愛情並不沾邊,柏易對他來說是領路人,是聳立在他身後的高山,是家長一樣的存在。


    他跟妻子走過了幾十年,年紀大了,他也開始嘮叨,會對妻子述說年輕時候的事。


    時間久了,就連妻子也知道章厲和柏易的故事了。


    他在喝了點酒之後問妻子“你覺得厲哥會去哪兒”


    妻子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但在陳俊翔眼中依舊美貌如初識,她迴答道“去找柏哥了吧。”


    陳俊翔喃喃問道“去哪兒找呢”


    妻子輕聲細語地說“如果不找的話,他還要怎麽活下去呢”


    “或許對他來說,等待和尋找也是一種幸福吧。”


    “隻要還在找,就還有希望。”


    陳俊翔忽然擦了擦眼角。


    他想起了章厲這些年做的事,忽然意識到,這一輩子,章厲似乎都被困在二十八年前。


    他從未從那一天走出來。


    或許對於章厲來說,他的人生在二十八年前的八月二十日就按下了暫停鍵。


    柏易等了他五年。


    他就用一輩子去等待柏易。


    從少年到青年,從青年到中年,再從中年到老年。


    他為他的愛情獻出了一生。,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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