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大陸,冰州雪國。


    一個光著膀子鮮血遍體的中年男子,大力鞭策著一皮白馬,在冰天雪地中馳騁疾行。


    鮮血,將馬背浸染,在風中飄揚,但男子卻如追日的誇父,絲毫不停息。


    策馬穿過一條狹窄難行的冰霜小道,奔進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山穀,奔入了一片紅的透天火楓林。


    馬蹄陣陣疾如風,揚起一片片鮮紅似血的楓葉,直接撞入了一戶人家的院門。


    中年男子焦慮地從馬背上滾爬下來,高達二米三的魁梧身軀竟是站都無法站穩,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他氣若遊絲地撐起身子,雙手摸到貫穿胸腹上的縫合線上,用他最後的力量握緊了雙手。


    “嗤拉”一下!


    整個胸腹的皮肉,被他活生生掰成了兩半,露出了一副觸目驚心的胸腔。


    血淋淋的五髒六腑上,安靜地躺著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昏迷不醒。


    中年男子掙紮著看了眼胸口,一抹釋然的微笑浮上嘴角,剛毅的臉龐驀然墜向了地麵……


    九日後。


    一直昏睡的小男孩終於睜開了雙眼,看到了眼前熟悉和藹的母親和父親。


    “寧兒,你醒了…”小男孩的母親喜極而泣。


    躺在榻上的小男孩,叫做徐寧,隻有七歲,像是大病初愈,清秀的臉色有些蠟白,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卻很有靈氣。


    徐寧努力睜了睜雙眼,腦袋還有些昏沉:“娘,我……我頭好疼。”


    “嗬嗬,寧兒,多休息幾日就好了。”徐寧父親溫和地笑了笑。


    徐寧撐起無力的胳膊,在樸素的屋中掃了一遍,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娘,爹爹,我怎麽…記不起原來的事情了?隻記得你們和妹妹的模樣?”


    “傻孩子,你大病了一場。”


    徐寧母親撫了撫他的黑發,殷切地叮嚀:“快躺下,娘給你熬碗湯去。”


    “嗯…”徐寧很天真地信以為真,幸福地點了點頭。


    “哥哥贏了!嘻嘻!終於有人陪我玩了!歐!”


    稚嫩悅耳的歡唿聲中,從院子裏衝進來個可愛小女孩,甩著一雙羊角辮,蹦蹦跳跳地跑到徐寧枕邊。


    “嗬嗬…妍兒,要念醒噢。”徐寧笑著撫了撫妹妹的腦袋。


    徐妍,隻有兩歲半,正是九日前,昏迷不醒的那個小女孩。


    秋日的暖陽漸漸爬上高空,和煦的陽光透過窗格,灑在頭頂,讓人心情大好。


    徐寧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吸了一口窗外的清新空氣,沉寂了九日的童心立刻振奮起來,迫不及待地牽著妍兒跑出了屋子。


    院子有一棵紅了的楓樹,踩著滿地火紅的楓葉,匆然踏出院門,映入徐寧眼簾的,竟是一片鋪天蓋地的火楓林。


    不遠處的林中,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潺潺流過,溪邊林下,還有一架秋千,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妍兒,咱的家好美呀!”


    徐寧驚喜地高喊一聲,嘴角揚起了燦爛的笑容,拉起妍兒,在這副美輪美奐的林溪畫卷中,追風雀躍。


    “哥哥,我要玩秋千!”小徐妍忽然停下,扯著徐寧的衣角撒嬌。


    徐寧將妹妹抱上秋千,欣然笑道:“抓緊了哦。”


    “啊……我飛起來了!”小徐妍開心地歡唿。


    徐寧隻是輕輕一推,秋千居然飄了好高。


    “我力量怎麽這麽大?”


    徐寧愕然楞了一會,抬起手掌,朝身旁的火楓樹上用力拍去。


    楓樹微微顫了顫,傳出一陣沙沙的落葉聲,火紅的楓葉被震得紛紛飄灑。


    徐寧拿開掉在額頭的楓葉,睜眼一看,粗壯的樹幹上,竟被他拍出個明顯的掌印!


    “我原來就這麽大力氣?”


    徐寧心奮不已,握緊了右拳,身子微微後傾,用盡全力砸向了樹幹。


    “唿……好疼!”


    徐寧使勁甩了甩滲血的拳頭。


    盯著樹幹上凹陷的小坑,徐寧喃喃自語道:“最大的力量,就是打個坑啊?還以為是鐵拳呢…不過,這也很不錯!哼哼!”


    興致勃然的徐寧,在林中奔跑了兩圈,很快就發現,他的家,是這片小山穀中,唯一一戶人家。


    遠離塵囂的絕世!


    “我從小都是在這種沒人地方,住著的?”徐寧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但什麽也想不起來。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剛才他父母的一席話,全都是善意的謊言,他是真真切切地失去了七歲以前的記憶。


    院門前。


    兄妹倆的父母正悄然佇立,溫潤的眼波,始終定格在兄妹倆雀躍的身影上。


    “老頭子,你看他倆玩的多開心。”


    徐寧母親欣慰地笑了笑:“要是能一直這樣,也就別無所求了。”


    “是啊,希望我們,能堅持到寧兒的厄運大限吧。”徐寧父親的眼神有些傷感。


    徐寧母親忽然仰首,幽恨地看著天空:“老頭子,你說,為什麽非要是我們寧兒呢?我真的好恨…”


    徐寧父親疼惜地攬住了他母親的腰,勸慰道:“我們能做的都做了,現在,隻期望他倆能像寧兒的名字一樣,平和安寧地渡過這剩下的九年。”


    “這話我不愛聽。”


    徐寧母親皺起眉頭,楞了他父親一眼:“老頭子,你怎麽就知道,寧兒破不了這厄運之瞳的萬年詛咒?他一定能!”


    “我自然相信他能。”


    徐寧父親很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隻是…不希望他知曉真相。”


    “這種事情…以後再說吧。”


    徐寧母親轉過臉,嚴肅地問道:“老頭子,你今天給淩鋒兄弟上香了嗎?”


    “還沒有,正好,叫寧兒來拜一拜。”徐寧父親的語氣極為莊重,又帶著悲傷。


    父母的談話徐寧聽不到,而且徐寧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淩鋒的故事。


    就在九日前,這個被母親稱為淩風兄弟的男人,親手將胸腹撕裂,將小徐寧兄妹藏入其中,單槍匹馬闖過千軍,血殺萬裏,才將他帶到他父母的身邊,鮮血流盡含笑離世。


    ……


    淩鋒的靈堂設在堂屋的正中央,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靈位前,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新鮮的水果。


    徐寧愁眉苦臉地看著淩鋒的靈位,疑問道:“爹,娘,我幹嘛要拜一個黑牌子啊?”


    “寧兒,不許胡說。這是淩叔叔的靈牌,你必須拜。”徐寧母親嗔了一聲。


    徐寧頂了頂鼻梁,挺直了小腰杆,堅決地搖頭:“不要,天上地下,我隻跪你們。”


    “老頭子,你看看。”


    徐寧母親被七歲的徐寧搞得哭笑不得,無奈地歎了口氣:“才這麽小,就跟你一個模樣兒。”


    “哈哈…有骨氣!寧兒,你要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徐寧父親笑著拍了拍徐寧的肩膀,蹲下身子,耐心地勸解:“不過,寧兒,你重病的時候,可是淩叔叔舍命相救,你才撿了一條命。”


    “你活了,你淩叔叔卻…勞累致死。你說,你該拜還是不該拜呢?”


    “這樣啊。”徐寧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感激地注視著漆黑的牌位:“那當然要拜!”


    一板一眼地拜了三拜,徐寧又點了三炷焚香,恭恭敬敬地插進香爐。


    嘴角上噙著一排牙印,徐寧高高踮起腳尖,靈透的雙眼飽含敬重,將淩鋒的牌位認真地擺端正:“淩叔叔,您的大恩徐寧將永生銘記!”


    吃過午飯。


    徐寧和正和妹妹在林中玩耍,父母忽然喊他。


    “什麽事啊,爹。”徐寧快步跑進屋子。


    “玩歸玩,但沒有我和你娘的允許,不可以私自離開這火楓林。”徐寧父親的臉色很嚴肅,


    徐寧皺起了眉頭:“為什麽?那多悶的慌呀。”


    “因為你天生力氣就大,怕你欺負別的小朋友,所以我們要與世隔絕。”徐寧母親指了指徐寧的手臂,解釋道。


    徐寧雙手貼緊了褲沿,筆直地站挺,小嗓門很莊重:“這樣啊,我保證不欺負別人!”


    “嗬嗬,有模有樣的。”


    徐寧母親噗嗤笑了一聲,但眼神很快有恢複了鄭重,叮囑道:“那也不行,男孩子之間,爭執打鬧不可避免,所以你要聽話。”


    “一輩子都住在這裏啊?”徐寧的腦袋立刻耷拉了下來,目無神采。


    “寧兒,這裏這麽美,你不喜歡?”徐寧母親撫著徐寧的肩膀,耐心勸慰。


    “喜歡是喜歡。”


    徐寧轉過頭,憧憬地望著遠處的天邊:“但是,我想看看林外的世界,林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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